第五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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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老师,请您多多关照那些孩子!”门前,吴泰宇和金合子在送第一天去学校的东明。吴泰宇郑重的对东明说。
“是,请您放心。”东明回答,他身边是漂亮的像位小公主似的美惠。
金合子像母亲那样拎着皮包,贴心的把皮包挂在东明的肩上,“美惠他爸,如果需要什么,尽管打电话回来。”
“是,我会的!”东明对二位躬躬身,“我们走了!”
清晨的曙光,透过高大的树冠,轻盈的洒在父女俩的身上,柔亮的色彩和那一高一低的身影是那么和谐。
吴泰宇夫妇俩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出视野。
“老公,对咱们没有孩子,是不是感到遗憾呢?”金合子柔声的问。
看看身边娇小的妻子,花白的头发很整齐的梳成髻,眼角是细密的皱纹。怜爱的轻拍老伴的肩,“怎么会呢,当年跑船的时候,不就商量好了,不要孩子。让我老了,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疼爱嘛!又怎么会有遗憾呢?”
金合子把头轻柔的靠在丈夫坚实的肩上。
路口,成哲看着走过来的东明和煤灰,在幸福的微笑。
站在讲台上,东明发现自己准备得好像不很充分。原来任课的郑老师在交待过后,匆忙的走了。
课桌后端正的身姿,扑闪的明亮的眼睛,凝滞严肃的气氛,和大学很不一样!好象,嗯,还有点紧张。东明笑了,春风和煦的微笑是有感染力的。学生们也纷纷露出笑容,课堂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很轻松。
“呃,先生们女士们,”东明微笑的,看着学生的反应。果不出所料,这么新鲜的开场白,让孩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原先的拘束感一扫而空。在兴趣中学习,在快乐里成长,是东明一贯的主张,“大家好,我叫李东明。是新来的初中部的数学老师,同学们现在可能不很了解我——”
一个热情的声音打断了东明的话,“老师,我们知道呢,您是从枫城来的吧?”
“是的,我是从枫城来的!”
和蔼的态度激发了更多的好奇心,亲切的微笑,无形中也给了胆量。
“校长,校长,已经给我们说了!”胆怯的。
“老师,您是教授吧!真的是枫城大学的吗?”兴奋的。
“枫大教授,终身的,没错的!”肯定的语调,带着舍我其谁的感觉。
“老师;老,老师”不能想象的幸福,“这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质疑的,“您来教我们。可,为什么您要离开枫大呢?”
“老师您结婚了吗?”最最无厘头的。
“老师你好帅啊!是因为这个才被开除的吗?”最有想象力的。
“老师,您确定您的选择没有错吗?”很像知识问答的主持人,“您确定吗?”
中间还掺杂着少男少女们特有的感叹。怎一个“乱”,怎一个“热闹”了得。
东明温和的由着学生们发挥,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学习的必经之路。
远远的角落做着一个学生,没有笑,也没有参加议论,一双略带敌意的眼睛细细的打量着东明。
东明暗自点头,“是他?!”那个扔了成哲的书包,打架失败的孩子。胸前的学牌——金大勇。
迎着东明的目光,大勇站起身来,“老师你确定你什么时候离开呢?”
带着挑衅的语气,使教室由沸点降至冰点。
“大勇!”不满的语气和责备的目光,全聚在这个骄傲的少年身上。
“为什么这么问呢?在我回答之前,我想知道原因!”东明依旧温和。
“只是来玩玩的吧,厌倦了也会走吧!”大勇看着东明。注视着老师那双坦白诚恳又带着一丝婴儿蓝的眼睛。有这种眼睛的人,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抛下我们的人。
也是为老师的离去而失望的孩子吧。东明理解了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扔成哲的书包。“我会留在这里,”对着学生也对着自己的心,“一直,直到我无法再留下为止。”
看到孩子们都似乎松了口气,东明转过身,“这个座位有人吗?”指着旁边的空书桌问。
“那是基石的。”金玄修,一个有着娃娃脸的高大男生回答。
“基石?”那一双漆黑倔强的眼睛。
“老师,是的,尹基石。”
“他没有来,是因为家中有事吗?”该不会又逃学在街上闲逛吧!
“老师,今天基石他在市场卖鱼——”玄修的回答被大勇打断。
“玄修,你可以闭嘴了!”大勇站起身来,“尹基石经常逃学,老师,他可是个‘恶劣’的学生呢!”
“恶劣?!”东明有些惊讶这个词出现的地方。
“是啊!以前老师就这么评价尹基石的。”
对上金大勇的眼睛。在东明轻柔的带着责备的眼神下,大勇不自然的垂下眼睛。
声音低沉醇和,富有一种让人迷醉的磁性,“我个人认为,用‘恶劣’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同学,是不应当的!也是不礼貌的!大勇同学你说,是吗?”顿顿,明确都听清楚了,“那我们开始上课了!”
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让东明对这个学校有了初步的想法。
尹基石的出现,是在东明任课的第三天。
看到东明,彼感意外。没有想到玄修特崇拜的东明老师,竟然是在路口看到他们打架的那个人。
经过几天的细致考察,东明发现学校的问题不仅仅是资金的短缺,混乱的教学才是根本的所在。
还未想好如何同校长谈,就又有一位老师无奈的离去。
犹如地震,在学校引起了动荡,不安的情绪直接波及到了学生。
“您会走吗?”学生问,成哲问,张皇的神色如同受惊的小鸟。
无奈的叹气,这种情况,学生又怎能安心学习。
来到校长办公室,看到校长沮丧的神情,东明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看到东明的表情,校长苦笑的,“知道这个学校的真实了吧,它,撑不了几天了。”
“那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呢?”
“办法?!”校长的苦笑加深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老师都快要走光了!谁不看前景呢?”
“那,上大课怎么样,把有限的老师合理分配,相近的年级组合起来上大课,好在学生不是很多!”大学也是如此。
“想法很好,我们也曾试过,可是行不通。”仰天长叹,“年级太多,没有合适的教材,让老师讲什么呢?”看向窗外,“我二十岁来到这里,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什么困难都遇到过,可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会自己亲手关闭自己的学校!”眼里隐隐有了泪光,“能留下的老师,都是对这个学校有深厚感情的,都在竭尽全力的支持这个学校,但是,努力了又能怎样呢?”终究还是要以这种伤感的方式退场吧!
在家,东明心不在焉的陪着美惠玩拼图。
拼错了好几处,美惠大力的拍着桌子,把东明从沉思中惊醒。
“美惠!”发现拼错的图,温柔的笑了,抚着美惠软亮的头发,“爸爸又拼错了是吗?美惠好棒,给爸爸指正错误,谢谢哦!”深深地在美惠的头发上吻一下,“是金奶奶为美惠洗得头发吧,好香啊我的宝贝!”
偎依在父亲的怀里,美惠淡漠的脸上有了少许的变化。像东明笑时的那样,嘴角微微勾起,似有了些笑的痕迹。
期盼中的手机终于响了,“正信,是你吗?”语气有些急,“找到了吗?”
在电话里吃吃得笑着,“东明,不懂你耶,现在要那个整合资料干什么?你要编教材吗?”正信奇怪的问。
“找到了吗?”只是希望能帮上忙,这个小小的学校里,还有那么多等待扬帆的船!

“都给你快递过去了,下午就能收到了。可不可以满足我的一下好奇心,东明,你要那个,不是真的是要编教材吧?”
“那么好奇,就自己过来看看吧。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
纳闷的看着手里被挂掉的电话,正信不明白东明要干什么。真的是要编教材吗?一个人?想当年编远程教材的时候,一个工作小组协同作战,最后东明还是累得住了几天医院。
拿着正信寄给他的东西,东明笑笑,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累了吧
窗外又蒙蒙的亮了。东明揉揉发酸的脖颈,连干了几天,看来有点眉目。回过头看看熟睡的女儿,轻轻站起身,伸了伸僵直的腰背,走到窗前。打开一条隙缝,清新的风扑面而来。
刚要深深吸口气,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猛然从胸口迸射,一路像是滚烫的岩浆,向全身蔓延。
按着胸,不由自主地颤抖,弯下腰极力的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痛苦。好一会,才挣扎的站起来,伸手拿过书桌上的药瓶,倒出几粒药丸咽下去。疼痛不像意料中那样减轻,东明扶着床边,慢慢躺下。没有发现,身边的女儿已经睁开眼睛,注视着痛苦喘息的父亲。
金合子在厨房里忙碌,吴泰宇一身运动的装束从门外走进来。
“东明他还没有起床吗?”吴泰宇问。
“嘘!”吓了一跳的金合子忙阻止,“你小声点,让美惠他爸多睡会儿,他又熬了一夜!”
“真是的,在干什么呢?这么拼命。也不知正信那个臭小子给他寄来的是什么?”吴泰宇嘟囔着,“老婆,去买点好菜吧,老这么熬夜,会吃不消的,得增加点营养。”
老俩口正说着,东明带着美惠走出卧室。一阵眩晕,让东明停下步子,定了定神。美惠在一旁,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
“噢,你们起来了,”吴泰宇走过来打招呼,“你,”忍不住惊叫,“东明,你怎么了?”
“昨晚,睡得晚了一点。”东明无力的笑笑,疼痛正一丝丝的榨干他身上的残存的气力,两个膝盖也不听话的发软。
“去看看医生吧!”担心地看着东明苍白如纸的面孔和灰白的嘴唇。
摇摇头,东明困难的呼吸着,肺里似乎烧了一把火,“一会,一会儿就好。”
吴泰宇听着东明急促的呼吸,表情渐渐凝重。不再说什么,让金合子抱过美惠,示意她们先去吃饭。握住东明的手,感觉那只冰冷的手,在不可抑制的颤抖。“东明,”吴泰宇担心的又看着东明,只见他低垂着眼睛,无力的蜷缩在沙发上。
金合子给美惠盛上饭,又担忧的伸出头,看见吴泰宇给东明轻轻的盖上薄毯,“别说话,让他在休息一会儿。”
目送东明父女俩走了,“美惠他爸好像是累坏了,脸色很差!”金合子看着表情复杂的吴泰宇。
吴泰宇点点头。这种情景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么熟悉,熟悉的连心中的惊惧也那么相像。
很久远了,还是水手的时候吧,那时,大副他——老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无心再和妻子说什么,匆匆的跑回屋里。
“奇怪啊,神经病!”金合子奇怪的看着老伴的背影。
东明的卧室,吴泰宇在寻找着什么。
是啊,那么身强力壮的大副,谁能够想到会的了绝症呢?
可是,东明你不是——
桌上没有,床头柜也没有。
东明你不是大副。
老人吁了一口气,按住狂跳的心。目光被床角的什么吸引住了。弯下腰,捡起东明的药瓶,洁净的瓶身没有任何标记。摇摇,里面还有东西,倒在手上,是一颗白色的药丸。
药店里,店员拿着那个药瓶,纷纷摇头。
“老先生,你拿的这个药瓶什么也没有,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店员说。
“不知道,不知道吗?”吴泰宇失望的说,但仍不死心,“那它可能会是装什么药的?”
老人的话逗笑了店员,“老先生,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什么药都能装啊!”
“是吗?”吴泰宇失望的转身要离去。
“拿来,我看看!”站在旁边,买完药一直未曾离去的一位中年妇女说。
“能看出来吗?”老人一脸希翼。
看着老人,中年女士叹口气,。刚才她一直没有说话,就是因为她认识这种药。
轻轻的,“我可能知道,可不一定就是!”这位老人是被蒙在鼓里吧,要跟他说吗?“好像是止痛药,是从国外进口的!”
“止痛药!”吴泰宇茫然重复,接着又从怀里掏出那粒药丸,“是这个吗?”
女士怜悯的看着老人,点点头,但又觉得不应该太肯定,“好像——是吧!”
“那,那是治什么的?”宛如雾里一样,抓不住什么。可心里那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只是用来止痛的吗?”
都是不幸的人那,女士无奈的看着老人。能吃这种止痛药的,恐怕已经快到了生命的尽头了吧。把亲人瞒得这么好,这份苦心,真叫人佩服。
“只是用来止痛的吗?”老人脸上露出迷茫的恐惧。
看着老人那种叫人心碎的表情,又不能不说点什么,咬咬唇,“家父也在吃,”眼中闪着泪花,“只是用来止痛的!”
明白了,明白了。吴泰宇什么也没有说,回过身走出门。刺眼的日光一下子照在脸上,让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于是,两颗混浊的泪珠,顺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流下。
不知不觉得走到学校,吴泰宇隔着栅栏往里看。
操场上都是学生,东明带着金大勇他们在打球。指导了几句,便走向操场的另一边,是成哲他们的社会实践课。
东明已按照自己的初步想法,试探的进行大班授课了。
金大勇看到三年级的小学生们一本正经的拿着小本子,在记树叶和树叶有什么不同,感到很可笑!一转眼,就看到基石背着书包向校门走去。大声地,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尹基石,你又是在逃学吗?有了新老师,你还是这样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金大勇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环顾四周。
东明淡淡的,对基石挥挥手,“走吧!”
基石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轮到大勇愣到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成哲看到了吴泰宇,拉拉东明的衣服,“老师,看,泰宇爷爷。”
哦,栅栏那的老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跑近栅栏,“您找我吗,伯父。”
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高大,英俊。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是如此清凉和晶莹,反射着亮光,散发着光彩。额前的短发,自然而服贴得垂在光洁的额头上。阳光透过树荫,照耀在这张青春活力的脸上,唇边的微笑,要比蓝天还要纯净和明亮。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啊!吴泰宇拉着东明的手,你怎么会是个病人呢,你又哪一点像个病人?把所有的痛苦都隐藏起来,东明啊,你是个让人心疼的家伙。
东明有些吃惊,“伯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老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没什么,没什么。”吴泰宇摇了摇东明的手,要好起来,你这家伙,一定要好起来啊!恋恋不舍的松开,伸手抹了一把脸,“我是路过,就来看看你,没什么事,你忙去吧!”说完,转身离开。
东明不解的看看吴泰宇,向学生走去。
吴泰宇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东明瘦削的背影,心里如刀绞一样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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