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死得早,当时的阳弟还小,也只有我勉强记得她。
当年母妃的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天是母妃的生辰,父皇早早地下了朝,亲自捧着礼物来送她。
那是一对翠玉的耳环,被雕成了两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镂空而精致,栩栩如生。
母妃把长长的头发顺到耳后,露出玲珑的两只耳朵,以及一抹幸福得让人沉醉的笑。
父皇亲手替母妃戴了上去。
我依稀记得当时的母妃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裙,走起路来裙裾翻飞。
母妃随风起舞,两只耳环叮咚作响,本被束起的长发随着舞步渐渐散开。
长袖飘飘,身轻如燕,仿若仙子误落凡间。
那不谙世事的笑,冰清玉洁,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那笑声,如铁铸一般,深深烙进了当时年幼的我的心灵深处。
父皇也在笑,和母妃一同笑,仿佛世间最动听的乐曲般交织在了一起。
那场面好象一幅画,一幅世上最和谐的美丽的画。
接着,在阳弟三岁之时,一向孱弱的母妃终于仙去。
御官说,其因不详。
呵,好一个“其因不详”啊!
我望向母后那悲恸的脸,好一个姐妹深情!呵!
不屑地转身,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吃人的皇宫。
————
在宫外建了府,不再参与政事,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远离那个地方。
可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不管我离那个地方多远,只要我还在,我就还是皇室成员,这是血的事实。
只要我还在,我就是嫡皇子,不管我愿不愿意、承不承认。
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有人惦记着我,惦记着我什么时候死掉。
因为我的血统,会影响某人亲生儿子的即位。
呵呵。
皇室!
受世人尊敬的皇室!
多么令人悲哀的皇室!
我于是被下毒,不能下地活动,只得每天待在床铺上,肿得像只待宰的猪。
浑身散发出的恶臭,连自己都受不了。
很多下人因此离开了延郡王府,只剩下一些看着我长大的老仆还留着,每天伺候。
好多次都想就此放弃这该死的一切算了,但看着福总管那苍老的脸,又只好打消这想法。
就算是为了福伯,为了仙去的母妃,也得活下去。
本想就这样下去,但唯一关心我的福伯还是找来了一位江湖人称“好色阎罗”的神医为我诊治。
我很讨厌这种沽名钓誉之徒。
但为了让福伯安下心来,我还是同意了请他来。
那天下午,下人通报之后,福伯领进来了一位单薄的弱冠男子。
一袭简洁素雅的白衣,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普普通通束了头发,他就这样朴素而安静地走进了我的世界。
我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这样一副普通得有些阴气的相貌,如何会被传称“好色阎罗”这种难以入耳的外号。
他叫安然。
他并不像别的大夫那样隐忍而虚伪。
进门时,他鬼似的飘了进来,接着就是一阵呕吐。
接着,张口便说,“久仰延郡王,您可是长得……这叫一飞沙走石鬼斧神工啊~~~~您夫人和孩子这么多年没精神分裂可不容易啊~~~”
虽很婉转,也是不敬之语,可我意外的没有生气。
反倒,笑了。
看得出来他在尽量憋气。
白皙的脸透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然后是搭脉。
我伸出手,看他还有怎么样让人意外的动作。
从包袱里摸出一团丝线,他拜托福伯帮我系在腕部,然后一溜烟跑到门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居然觉得这动作异样的可爱。
纤指轻捏丝线的一端,他皱着眉写下了一大串药材清单,拿了银票就一路小跑出了府。
甚至忘记要拜别。
然而后来才知道了,那样纤细的他,那样医术高明的他,原来是名女子。
一名才华横溢、不拘一格的女子。
在她的药方之下,我身上的毒异常迅速的解了。
身子也迅速的瘦了下来。
福伯望着我,说着我有多么的像当年的母妃。
听说她新开了家店铺,名为“天涯海阁”。
忽然很是好奇,这样的女子所经营的店铺,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于是在听说皇弟与阳弟要去时,我也欣然前往。
再见面的时刻,身心为之一震。
女装的她,一抹柔美洁白的身影,加上一抹明媚的笑容,让人难以忘怀。
恍惚间,好像又见到了当年飞舞着的母妃。
一样的天真自然,一样的飘飘欲仙。
我不会再轻生厌世。
因为,我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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