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正是小镇上万籁俱寂的时刻，顾蕴城的车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由远而近，左邻右舍的狗陆续狂吠起来。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顾远叽里呱啦地走进屋来，兴奋地议论着战绩。
水灵坐在灯前，听到小姨在厨房生火做饭的声音，以及顾远在客厅里喋喋不休的演讲。
聒噪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顾远走进房间才算告一段落。
“后妈，端洗脚水来！”顾远喊。
他以为自己是谁，对小姨这么颐指气使的。
“给，试试烫不烫，要不要加点凉水”小姨很快就送水进去。
“行了，就这样，你出去吧，一会儿来把水端走”
水灵无端地火起，“不用理他，小姨，要倒他不会自己去倒！”
“这是什么东西在叫，后妈？”顾远阴阳怪气地。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专心看你的书吧”小姨对隔板这头的水灵说道。
“就是，装什么大头蒜！”顾远哼道。
水灵气结，“可是你明天还要上班，这都十二点了，谁有工夫伺候他！”
“好了，我知道，你也快学吧，早点睡觉，其他的事就别操心了”小姨说。
“听到没有，多管闲事！”顾远道。
没见过这么寡廉鲜耻的人！水灵气得直揪自己的头发。
过了一刻钟，那边又开始咣当作响，稀里哗啦地桌椅板凳都发出动静。
“我的CD呢……”
“内裤哪里去了，连这个都有人偷？……”
水灵烦躁地堵上耳朵，这是找东西还是拆房子！
好不容易等他消停下来，已经十二点多了，今天被他耽误了将近一个小时，水灵不得不开夜车补回来。
“喂，你的灯光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顾远又在那喊。
水灵检视一下隔板，中间有几道微不可察的缝隙，这边的灯光的确会漏过去一些。
“不好意思”，她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将就一下吧，开着灯你一样睡觉，关了灯我就不能看书了”。
“妈的，真烦”，顾远低声咒骂了一句，也就没下文了，似乎不像他的性格。
结果，平静了还不到十分钟，隔壁突然乐声大作。音响大概开到了最大，摇滚乐震天响，水灵的书桌都跟着旋律隐隐颤动。
不用说，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个人的睚眦必报水灵算是领教了。
不跟他计较，水灵继续在这烦躁且刺耳的乐声中背书。效果可想而知，她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气愤地扔掉书，又找了套数学题来做，无奈思维全是乱的。
“发什么疯，顾远”顾蕴城在门外喊，但声音几乎被音乐完全覆盖。
“我在发奋呢，老爸，你不是让我读书的嘛”
“把音响关掉，要不就小声点，三更半夜的人家怎么睡觉！”
“我一看书就困，不放大声点不行啊，不要阻止我，否则考不上大学你要负责的啊”
“混球，看你能学成什么样，考不好我揍扁你！”顾蕴城骂了一句就走开了。
水灵的耳朵备受煎熬，强压下找他拼命的念头，坐下来冷静地分析题目。渐渐地她开始适应，伴随着那亢奋的节奏，解题的速度也提高不少。
飞快地做完一套题，居然一点没觉得累，且思路格外开阔，惊喜之下又趁势做了两套题。以前听说音乐可以活跃大脑，缓解疲劳，她曾试过但效果不太理想。看来是类型不对，今后要多听听摇滚乐，水灵激动地想。
这边正做题做得不亦乐乎，突然“叭”的一声，磁带戛然而止。四周分外寂静，只有那边的呼噜声一阵高过一阵。
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两点了，水灵这才意犹未尽地收起书本。
早上睁开眼，居然比平时晚了半小时才醒，以往这个时候都背了好一会单词了。
困倦地胡乱洗把脸，来到饭桌前，顾蕴城居然也在。
“顾远还没起吧，我去叫醒他，别迟到了”小姨说。
“不用”顾蕴城阻止道，“让他再睡会吧，念书的孩子都挺辛苦的”
水灵不屑地撇撇嘴，这是什么爹呀？
稀里呼噜地喝完最后一碗瘦肉粥，顾蕴城抽出一沓钱给小姨，“厂里新到一批订单，我得赶过去布置一下。这钱等儿子醒了以后交给他，嘱咐他别乱花”
怪不得他今天起这么早，原来有事情。盯着那厚厚的一叠钞票，水灵闷闷地想：老天真不公平，自己两年的零花钱也没那么多。
早早地来到学校，班上人还很少。邵海洋像往常一样早就坐在那里，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他总有一种很亲切地感觉，仿佛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简单而且明亮。
放下书包，无意间发现桌洞里躺着一个青草色的信封，封面没有任何字。打开一看，内容无非千篇一律。打小学六年级就收到过这一类奇怪的信，这已经是转到这所学校以来的第三封了。她把信纸攥在手里，悄悄地揉成小小的一团，用废纸包好，扔进垃圾篓，她能想到的只有这种处理方法了。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吸引别人的，当然她也很少花心思去想。
她经常想的是，小姨为了她，牺牲了终生的幸福。
顾蕴城那张无耻的脸，每天都在提醒她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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