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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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到学校来的还有建筑公司的几个工人。建筑公司是私人企业,出外有一群固定的泥瓦工,为城乡盖楼建房,内有个制砖瓦的小厂,设备全是机械化。工人算起来过了百,都是附近村子的农民,反正这里有的是卖不完的黄土。尚华和白庆祥是公司两个年轻的工人,都念过高中,常跟经理顾建明出去谈生意,有空也到学校来找辛杰。
“辛杰,现在不做生意就不会有钱。我准备进山一次,摸一下行情,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倒卖。”白庆祥总想做生意发财。
“做啥都不容易,你跟经理、财钱出出进进,像挺容易,到你自己真做时,你是举步维艰。”
辛杰说。
“照你这样说,我就是天下最没出息的人?”
“没出息的人多,并非你一个。”
尚华不爱说话,人清瘦却很精神,眼在“一”字眉下陷得很深,眯在一起,像笑着似的。白庆祥见他不说话,也打趣地说:“尚华,是不是找着人家了?”
尚华弟兄五个,他排在第四。三个哥哥已经成家生子,孩子多得能开个幼儿园。尚华有心倒插门。庆祥一问,他便老实说“我还没打定主意呢,啥时都要靠缘分。”
庆祥说:“尚华,犯不着,家里再挤也得给你安个窝,何必去守着丈人叫老爸?”
三人都笑了,他们显然已经很熟。
“嫂子,你出来坐坐”,白庆祥叫道。
湘儿不习惯这种场合,索性没有应声,她把手里的书扔到桌上。她肯定辛杰听到了。她现在只想跟辛杰在一起,每一个黄昏对她来说,都有些忧郁。屋外三人又聊了起来,湘儿走出房间,径直出了学校的大门。田野里菜子花已经开了,和麦苗连在一起,一片黄,一片绿,像不刻意做的国画。湘儿顺着小路往前走,看见路旁坐着个孩子。穿一身浅蓝色的衣服,黄亮亮的铜钮扣很显眼。他的头发硬刷刷的,立在头上,突出了一个大额头。孩子见湘儿越走越近,有些慌乱,却没有跑开。他坐在那儿,身子向后仰,双手撑着地。湘儿在他对面蹲下来,问“你是几年级的?”
“一年级。”
湘儿发现这孩子有些特别,矜持又不失礼貌,还有些少不合群的气质。她伸手拉那孩子的胳膊,边说:“起来吧,弄一身土。”那孩子不等湘儿拉紧,就很快站起来,几乎撞到湘儿身上。他没有拍土,只用手摸着**上有土的地方。
“你叫啥名字?”
“顾练练。”
“赶紧回去吧,天要黑了。”
顾练练不紧不慢地走了,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湘儿。湘儿有些莫名的感动。朝上望,夕阳映照下的村子,正渐渐暗下去。下边柏油路上的汽车疾驰而过,却听不到一点声音,让人疑心耳朵出了毛病。

一切似乎都安定了下来,日子像过得很慢。辛杰没事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练字,湘儿在一边,也还是写,并不时递给湘儿看。
“看进步了没有?”
“我喜欢你先前那种字,你不是走火入魔了”湘儿说:“看得我也分不清好坏了!”
“先前只个别笔画好,整个字没有好的搭配,所以够不上流畅。”
“可我觉得那时有个性。”
“你不知道,现在又好得多了。”辛杰说完又爬在桌子上写起来。
湘儿坐在床边,看了辛杰一眼,低声说:“不写了吧!”
“怎么啦?”
湘儿低头不言语。
辛杰说:“你在身边,我也没什么感觉,可心里想啥事也没有,做什么事都觉得很踏实。”
“跟了你,一辈子也浪漫不起来。”
“寂寞啦?”
“不是吧?我不敢想象没有你会怎样。我这样依赖你,你累不累?”
“你不靠我了,我才茫然呢!”
“我想跟你多说话,可一说就是琐事,说完了,后悔你是不是顺我,说我婆婆妈妈。”

“不会的,你每次说着我们和周围的亲人,都是那样投入,我就感到你的细心、你的善良。”
“可我说多了,会很难过,觉得别人根本无法全部理解,似乎我的意思也不会跟说得一样。”
“别想那么多,你想说就说。”辛杰转向湘儿,用手臂去揽她的肩。
湘儿轻轻挪开他的手,严肃地说:“我不是爱唠叨的人,你记住,谁能让我喋喋不休,我肯定是爱上他了。”
“你真怪,你应该多多与他人交往。”
湘儿没有说话。
“对我没信心了?”
“我们结婚吧,我想呆在家里,不想教书了。”湘儿靠着辛杰,睁大了眼睛。
“说好了秋天吧,别瞎想了,多跟别人说说话,冲淡一下思想。”
“我不爱说话,有啥意思?”
“不是让你入了迷似的,热衷于聊天,只是看看别人生活的怎样,对自己也是一种调节,会轻松些。”
“我找谁说?元元吗?听她自负地谈什么好什么坏,简直是受罪。听赵老师诉说她婆婆,算了吧!”
“要是赵老师不住校,学校就只有我们俩美不美?”
“空荡荡地,不美!”
“真是婚姻综合症,有了麻烦受不了。没麻烦了嫌无聊。”
赵老师在学校住,和湘儿,元元说话的机会便很多。有一天三人聊天时,元元问:“湘儿,如果有个大款追求你,你会动心吗?”
“你这假设毫无意义。”
“不敢正视你的心了?”
“我只会嫁给辛杰。像他说的,我卖给他,会得个最高价,他卖给我,也是最高价。”
“那你给我讲讲你俩的故事。”
“真怎么能说得清呢?我就试每句话都给你加上注解,你也不会懂。何况我不爱讲自己,敝帚自珍吗!”
赵老师在一旁纳鞋底,把手中的活放在腿上,抬起头说:“元元,你也找个人,自己感受不更好吗?”
元元遇着打击似的,脸上显出遗憾,又有些气愤,刚要开口,赵老师岔开了,因为她想起了新的话题。赵老师的女儿小敏在湘儿班上,赵老师对湘儿说:“你把小敏抓紧些,她挺佩服你的,说你讲课与众不同。”
湘儿说:“我只是想当然,语文嘛,深点浅点都好说。哦,对了,上次我让写作文,小敏写的妈妈可不怎么伟大。”
“她怎么写?”
“说你欺负她奶奶。因为她奶奶看着精神,从来就不笑。”
“真是好坏不分,亏我还是她妈。我婆婆跟我没法理解,照她的观点,我就一无是处。三条:一、女人爱搅团,我就不爱,所以我就不是个女人。二、当老师教高年级的好,我教一年级,肯定不是个好老师。她的关键在第三条,媳妇就得要生小子,我连着生了两个丫头,这回又做了手术,我当然不是个好媳妇了。”
元元哈哈大笑:“你婆婆说得有道理。”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元元回家去了,湘儿走进辛杰的房间。
“说得怎么样?”辛杰问到。
“不怎么样!”
“你这人,跟人说话就非要掏出心来,随便些,你看我—”
“我当然不像你,瞧你现在多随便。”
“你不爱说就算了,我们的话还说不完呢!我们不是好几次快说到天亮吗?我早就试过了,我们俩永远都呆不够。”
“我会怕你对别人的那种态度,把自己改变了。听你那样说话,我心里总凄凄的。”
“湘儿,人骗人只是个手段,绝不能作为目的。哪怕人人在他的记事本上注明我是个骗子,可我并不能骗你,因为你是我生活的目的。”
“明天星期六了,我们早些回家,这两天不知妈的身体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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