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鹿,和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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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题目,原来拟想写成《伦敦的鸽子,奈良的鹿,和我们北京的麻雀》的,后来觉得太长了,就省略掉地名,光写动物的名称。其实,特定环境下动物的命运,倒是想写的这篇文章的主题。
先说伦敦的鸽子,其实不仅仅是伦敦,像罗马、威尼斯,还有其他一些欧洲城市的广场上,都有一大群不甚畏人的鸽子,飞来飞去,啄食人们扔给它们的面包饼干。伦敦那个圆柱广场,大概是这么叫的吧? 我也说不准了。广场中心有个很高的圆柱,柱顶上的雕像,如果我记忆没有错的话,那是打败拿破仑的纳尔逊海军上将了。
但伦敦人,至少是那些常来的市民,带着孩子的父母,推着婴儿车的年青母亲,拄着拐杖的老人,在喷水池嬉闹的小孩子,倒对上一个世纪为英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海军将领,比较淡然,看都不看,理都不理,够他寂寞的。也许圆柱顶端的这位伟人,所处的崇高位置,和老百姓目光能够企及的那个水平,相距甚远,于是在市民心里,遂多了一份敬畏,而少了一份亲近,也就不大抬起头来瞻仰那位舰队司令了。因此,在这个交岔路口,十分热闹的广场上,倒是这位高高在上的雕像,显得有点孤独。
人,一旦成了神,也就不再是人,这或许也可算作是一种悲哀吧? 所以,这些广场上的鸽子,那种愿意与人厮伴的亲切,咕咕地叫唤着,追逐着食物,坦然而友好地在那儿吃着,跳着,飞翔着,有的落在童车上,与婴儿玩耍着,倒好像更多了一层人情味。这些飞翔的生灵,给都市人一种舒悦,一种轻松,或者说,一种在城市里已经不大找得到的天然乐趣。
那些鸽子,由于都市人的慷慨,只只都吃得胖胖的,甚至有飞不大动的感觉。在人们脚下走动觅食时,那肥满的身躯,那蹒跚的步子,想捉它是一点也不费力的。不过,没有人这么做,也没有一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这么做。至于像前几年我们北京的那位少年勇士,拿枪打死停落在玉渊潭里的白天鹅的行为,在那里,几乎是无法想像的。如果有一个人这样试一试的话,小生灵就不会如此信任人类了。假如那个柱形广场搬到中国的话,我担心用不了多久,那些鸽子该觉得要逃命,离中国人那什么都吃的胃远些,离中国人那种对于生物的残忍之心远些,恐怕是最佳选择了。
如果说,伦敦的鸽子居然没有被人逮住,炖来吃了,对我们中国人来讲,简直是不可理解的。那么,日本奈良那里,还有京都,还有一些地方,经常看到那些自由放养的鹿,东一群西一伙地在公园里、马路上、街道民宅附近,随便游逛,成为消闲一族。那种清幽静谧的情调,安详和平的气氛,那种在中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里,曾经有过的,也就是《小雅》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境界,不就如在眼前么?
这些鹿群,根本不存在一丝恐惧之心地溜达着,游逛着,快活而又自在。汽车给它让路,行人决不骚扰。于是,这些信步漫游的鹿,还有的竟蹿到店铺里,登堂入室,毫不在乎主人是不是欢迎。老板娘赶不走它们,又不好太惊动或者伤害它们,只好用力地顶住它们的角,将它们请出店堂外边去。那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场面,就好像打发一个顽童和小无赖似的。
在中国,鹿与人相处得这样融洽无间,也只有在东北长白山里的鹿场,能看到这种在日本司空见惯的场面。倘在其它什么地方,这种最警觉,也是最胆小的动物,哪怕一点动静,就奔跑得无影无踪了。因为对于中国人来讲,浑身是宝的鹿,从角上的茸,到它的血,它的胎,它的鞭,它的皮,无一不是和大把人民币联系在一起的。一头鹿等于一大笔钱,他会放过? 所以,奈良古城里那些满街乱逛的鹿,要是落在我们一些心毒手狠的人手里,肯定血流遍地,横加杀戮,又会制造出若干暴发户来。

甚至好端端饲养在首善之区的动物园里的鹿,也断不了一些好事者寻衅作践。它是生灵,它并没有妨害谁,不知这些人出于一种什么邪恶的动机,歹毒的心肠,一定要给动物吃铁钉,吃辣椒,吃塑料口袋,最后直到吃死为止呢? 这种残害动物的事情,非止一起,弄得管理人员不得不三令五申,禁止向动物喂食。尽管如此,也难禁断中国人中的一部分神经不正常者,那种杀生嗜血之心,破坏毁灭之意。
你就看北京街头那些无人看管的公用电话,割断电线,塞进异物,开肠剖肚,拿走听筒,加以损坏者可以说是不计其数。马路中间铺设的反光板,也不知碍那些人什么事,也给撬掉才甘心。一些人的这种破坏的,竟会如此强烈,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如果说,“人之初,性本善”的话,这些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可怕的“恶”呢?
现在该来说说我们中国的麻雀了。
其实,所有动物之中,除了猫、狗,以及家畜家禽外,与人类最亲近的,莫过于这种叽叽喳喳的小鸟了,墙头屋檐,草丛树梢,啁啁啾啾,跳跳蹦蹦,几乎一年四季都陪伴着人类。南方农家,梁上偶有燕子筑窠,但到了秋凉,就举家南迁了。这些候鸟,终不如小麻雀,堪称得上人类之友。
然而,中国在一九五八年,曾经兴起一个“全民打麻雀”的运动,上了年纪的人,大概是不会忘记的。现在回想起来,全国上下,一齐围打这种对人类了无伤害的小鸟,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后来,据说给麻雀平了反,它吃虫子多,吃粮食少,功大于过,不算四害了,于是,这运动和别的运动也差不多的结局,不了了之。
但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扔一块石头在水里,波纹还久久不会停歇呢! 任何事情,好的坏的,都有其积极的或者消极的后果。这种无辜的杀戮,会给一代人的心灵,留下伤害的,更何况其它? 嗣后,城市里,基本上只有花香而无鸟语,到了文革时,种花被批判为资产阶级行为,种高粱,种玉米,连花香也没有了。直到现在,虽然一再提倡,大力爱鸟,但至少在城市的上空,至今还是空空如也的寂寥。再想想文革给中国造成的损坏,有的是永远也无法挽救,那就更是遗憾了。
所以,中国的麻雀,它的命运,比之伦敦的鸽子,奈良的鹿,可就大不如了。直到现在,那些手持猎枪的人,不还在瞄准它们吗?
写到这里,我也弄不明白,是公德问题呢,是教育问题呢,还是文化素质问题呢? 不过,任何规矩,都只对那些循规蹈矩的人起作用,任何教育,也只是对能够接受教育者有效,而对那些由于像“打麻雀”这样的运动,耳濡目染,动不动手痒,动不动心狠,动不动恶从胆边生的人,是无法理喻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有重新唤回他们那颗已被遗忘的爱心,也许他们就不会举起枪来,对准玉渊潭里那美丽的白天鹅了。
什么时候能在我们城市里,也有这种鸽子和鹿,与人们和平相处的天然境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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