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之前，我还是个快乐的孩子，我一直相信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家里的人都很宠我，姐姐是最宠我的。”白白的声音没有起伏，明明是悲伤的故事，他却仿佛完全抽离，无喜无悲，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又是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金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样的白白，听到“姐姐”两个字，她更觉得自己的心都纠了起来，在落水湖那样悲伤的白白，甚至不顾一切跳入冰冷的湖水，为什么现在的白白可以如此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冷酷地说着这一切。
“白白，你不要说了。我要睡觉。”金晶把脑袋缩进了被子，此时此刻她只想做一只乌龟。白白的心受了伤，伤得很重，早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她不想让白白的伤更重。世界上最痛的伤莫过于隐形的伤口。
“你一定要听！”沈君落一把扯出躲在里面的金晶，第一次，用那么严厉地口气对金晶说话。
“五岁前，我很调皮。我很喜欢爹的朋友，爹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那些人时常跑到家里来喝酒，喝醉了总嚷嚷着要喝爹一决高下，爹总是笑笑不回答。那个时候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一直以为爹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我娘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会唱很动听的歌在夜里哄我刚出生的妹妹睡觉，我时常跑去听，爹还说我是个男孩子这样很没有出息。其实，爹才没出息，他若不是去偷听，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呢？那个时候，我好像真的很快乐。
可是，那一日，什么都没有了，快乐没有了，永远没有了，我的人生从此没有眼泪。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叫血流成河，我见过，原来血真的可以成河。那群人见人就杀，连刚出生的小妹都不放过，爹，娘，小妹，连管家，莲婶，吴大叔，还有前一刻还和我一起玩耍的小豆子，他们都死了，血流了一地。我一直在想，死得为什么不是我，如果死了，也许我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晶晶，你知道吗，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痛苦。我应该死了才好，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的命是姐姐换来的。
那个时候，我和姐姐躲在床下，我因为害怕叫出了声，为了保护我，姐姐跑了出去。我听见姐姐的叫声，那群人的笑声，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不可以出去。因为姐姐说，我是沈家唯一的血脉，她让我要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我后来才知道，那群人没有杀死姐姐，因为他们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姐姐被他们不停折磨，一个九岁的女孩，被他们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却不让她死。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来也不知道姐姐还活着，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去找她，我一定会保护她，我绝对不会让她被人欺凌。半年前，我在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偶然找到了姐姐，那个时候，她早已经病得很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仇人的名字是姐姐告诉我的，那些个名字你也应该听到过，武林大会上说的人就是他们。不过，有一人花蕊没有说，她不知道。晶晶，其实，原本我不会当这个教主的，这个位子我一点也没有兴趣。可是，如果这是那个人的东西，我就一定要毁灭，我要夺过来，我不会让他好过的。在那个人身边带了二十几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仇人就在我身边，那个人才是害我全家的主谋。
最可笑的是，杀了那么多人，那些人的目的竟然只是一本破书，那是本什么了不起的破书。晶晶，你猜得到那个破东西是什么吗？”
“比翼**。”金晶闷闷地说着，心里很痛，如果可以她想替白白痛，这样的话白白会不会快乐一点？
“呵，就是那个破东西。在冥皇教呆了那么多年，我才知道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这么个东西，就是那个人预谋了一切，带着那些人冲进我家。那个人，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在冰天雪地中带我回教。我想他一定不知道我是爹的儿子，不然绝不会留我在身边。我要生存，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仇人，所以我跟着他走了。来了才知道，他是冥皇教的教主，而冥皇教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一样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那是我不想记得的日子，那样的生活只让我知道了一件事情，人要活下去，就要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知道这个道理的时候，我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就要开始杀人。”
“白白，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过去了，都过去了。”金晶紧紧抱着白白，她不想听了，这一切都太残酷，回忆一次就是痛苦一次。
“让我说完吧。以后，我不会再说。”沈君落看见金晶的不舍，可是他必须说，他想让这个人了解自己，也许说完了，这个人会害怕他，会离开他，那都没有关系，他更害怕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的机会说出这些。
“我用别人的血换取自己的生存，一步一步，成了冥皇教的左使，我成了冥皇教的影子，一个无泪冷血的影子。教里的人都很怕我，没有人敢和我说话。如果说我还留有一丝人性，那是因为齐一，我只能说他个奇怪的家伙。他常常躲在我房里偷懒，我猜想那是因为没有人敢来我那里搜人。后来找到了姐姐，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放下一切了，我只想离开，和姐姐远远的离开这里。可是，原来不行。知道那个人就是我仇人后，我天天想着要报仇，看着他我就忍不住想要冲过去。那个人许是发现了什么，对我开始有所防备想着要除去我，本来他对我也就有戒心。我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所以我就先下手了，我偷了他的宝贝东西，偷了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东西，那东西我小时候见过，虽然只有一次，可是我记得。也因为那个东西……我发现了那个人的弱点，所以我杀了他。当教主是个意外，不过如果这个意外可以帮我报仇，那么我就接受。我不怕别人怎么说我，我也不怕双手沾满鲜血，我早就浑身是血，再多一些也没有关系，反正都是下地狱。晶晶，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金晶没有回答，她看着白白，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就像在黑暗中找到了光亮却怎么也走不到那里。
“这样的我，你怕了。”沈君落笑了笑，抱着金晶的手慢慢放开，“我不会怪你，这样的结果我早就猜得到。”
“你就这样看我吗？白白，你记得我曾经讲过什么？我说过，如果你要下地狱，我就陪你去。你的手，我是不会放开的。”金晶拉起白白放开的手贴在自己的心上，“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心跳，它在为你心跳。你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痛苦，可是，我要告诉你，活着是一种幸福，因为活着的人也可以笑着回忆过去，如果五岁以前你是快乐的，那么只要记住五岁以前，那样他们在你的记忆里永远都是幸福的。”
“晶晶……”
“白白，你让我说。我的确不喜欢你杀人，甚至是讨厌的，厌恶的，可是，我知道，那是你的生活方式。没有关系，你杀人，我救人。我知道现在我阻止不了你，可是我可以我帮你赎罪，你杀多少人，我就去救多少人。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可不可以放下这一切，我们离开，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晶晶，只要报了仇，我一定离开，这里没有我留恋的东西。”
黑暗中，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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