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芽的骨头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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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芽的骨头汤]
开学啦!
叶画画从北京学了十天声乐回来,和汤晨一起去的!汤晨家拿了钱,叶画画说,反正他们家有钱,也不会在乎这几千块!
可我总觉得不妥似的,喜芽依然在打篮球,每天跑三千米,人还依然胖,只是更黑了些。
陈北方去上海读大学啦,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你必须好好学,安静下来,明年上海见,考不到上海,就不见!
这算什么?死命令!不过,我得听他的,否则,他真干得出来!
哎,我算被人彻底拿下了!
爱情这个东西,真要人的命啊。离了他就想,在一起又惆怅,这是望尽天涯的寂寞,是魂断三生的**!
而且,他每个月只写一封信给我,还大部分寄的是从上海买来的复习资料。除了那天合欢树下说了一两句暧昧的话,我们的话主要以学习为主,用他的话说,小毛孩,你高三啦,十八啦,不学习你会死得很难看。你必须保持住你的前三名,如果掉下来,小心打你!
这个不说理的家伙!
可是,可是我知道他的心思!
这是我的小秘密,合欢树下的秘密。我可没有和喜芽叶画画说,她们也曾问起,你迷恋的那个陈北方哪里去了?黄了吧。
黄了黄了,我说,好像去了上海吧。我轻描淡写,而学习紧张得我们透不过气,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我已经快厌倦了,幸好还有喜芽和叶画画这两个死党!不然,真的要郁闷死了!
亲爱的喜芽每天坚持跑步,每天三千米,然后总是问,你们看我瘦了没有?是不是有一些瘦?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天真,很纯粹,我们总是十分不配合地说:没有呀,看着没有呀,和去年一样啊。
我们总是这样打击她,这让喜芽总是问,真的啊?这个字说出来,我们更觉得她有一种朴素的天真和可爱,亲爱的喜芽啊。
天空瓦蓝瓦蓝的,喜芽的脸红扑扑的。我们的校园里充满了九月的菊花香,那些藤萝一点点变黄变红了,喜芽说,他打球真的好帅呢,要不你们有时间去看一场,这个周末,和工大有一场比赛,我请大家去看,他是7号!
7号?叶画画说,那就是了sevenseven了。
贫嘴,喜芽骂道。
就是,我重复着,以后不叫林与飞了,就叫他sevenseven好啦。
对,我们去看sevenseven。叶画画说。
喜芽从后面追赶着我们,如果你看到十八岁的三个少女在午后的九月阳光里追赶,看到瓦蓝的天空和红色的瓦片,看到墙上的紫藤,你会觉得无限的美。青春这样短,我们的脸上长满了痘,总以为过不完,总以为是没完没了的卷子和没完没了的考试,总以为这高三漫长到了没有边,总以为紫藤再也爬不过那四层高的图书馆了……可是,可是再过一年,我们却再也没有看过这些美丽的紫藤了,并且,青春一去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那个周末我们去体育馆看的比赛。
喜芽对sevenseven这个称呼很是讨厌,可是,我和叶画画一直说你的sevenseven,sevenseven,sevenseven……
体育馆是市里新建的,我们坐17路公交车。三个人紧拉着手,车穿过那些法国梧桐,穿过小城中的那熟悉的街道,我们唧唧喳喳地说着,有些像小鸟。因为有个老太太直看我们,叶画画问,是欣赏我们还是嫌我们麻烦?喜芽说,当然是后者!
因为我们和三只麻雀一样!
这个比喻让我们很开怀,我们就愿意当三只麻雀!
体育馆门口,喜芽忽然呆住了。
叶画画说,sevenseven来了。
前呼后拥,他的自行车后面,带着一个大波浪头发的女生,细细的长腿,雪白的肌肤,大大的眼睛,好像卡通王国里的女孩子。
喜芽犹豫了一下,要不,不去了吧?
叶画画坚持,为什么?一定要去!
我也坚持,已经到这儿了呀,去,走!
喜芽的自卑明显地露了出来,眼睛里是胆怯的。我推了她一把,怕什么啊,你看那个大波浪多轻浮啊,她怎么可能和你比啊,走!
进了体育馆,看到sevenseven正在热身,几个漂亮女孩子当他的拉拉队。漂亮的女孩子们穿着超短裙,她们跳着舞,为sevenseven加着油。他不停地挥着手,并没有看我们一眼,喜芽的头有些低着,语调是自卑的:其实他总是叫错我的名字。
那没有什么的,叶画画说,我也常常叫错别人的名字。
滴——一声,比赛开始了!
比赛打得很激烈,一中的篮球队是全省都有名的,每年输送体校好几个棒棒的运动员。林与飞打中锋,满场都是他的影子,女孩子们的口哨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很多人是为林与飞而来,因为他真的好帅,好有那种明星球员的魅力啊。
他投篮时,全场叫。
他传球时,全场也叫。
他回头做个鬼脸,然后给对方前锋来个盖帽。他三步上篮,好像流星一样美。喜芽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她的脉搏一直跳得很快,她的腿有些许颤抖,我看着她,她好像比林与飞还紧张。
半场到了。
一中队落后四分。
哨声刚响,那个女孩子跑上去,递上白毛巾和乐百氏的水。我们看着这一幕,替喜芽心酸,喜芽的喜欢这么绵长持久,喜芽的三千米呀。
林与飞拍了一下女孩子的肩,很亲昵,很随意,看得出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熟悉,而是有一种超正常的关系。
下半场开始。
sevenseven打得很冲,看得出来,他是全场的核心,想把这四分追回来。喜芽说,省队来人了呢,听说要通过这个比赛选拔人呢。

我明白了sevenseven尽力的原因,林与飞学习一般,只有篮球打得好。我想,他就是想走这条路吧。
忽然,我听到sevenseven大叫一声。
他被对方中锋冲撞,撞出去好远,他痛苦地倒在地上。
喜芽一下子站了起来!
林与飞林与飞!她脸色变得白,冲出看台向林与飞跑去,那几乎是下意识的,谁也没有办法拦住她一样。
那个大波浪早就冲了过去,还有队医。
林与飞没有站起来,他满脸的汗,比赛中途停止了。队医说,林与飞的腿骨折了!
骨折了?!
有人打了120,喜芽的脸好难看,她站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外面,因为个子不够高,大概也看不到林与飞。我和叶画画也跑了过来,轻轻地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担架来了,几个男生把林与飞抬了上去,喜芽跟着跑出去。车开走了,喜芽站在秋风中,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我递给她纸巾,她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
我们三个垂着头往外走着,天空不再是瓦蓝瓦蓝了,空气中的花香不再那么芬芳缠绵了,一切不对了……
喜芽轻轻说,他多疼啊,多疼啊……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的脸色这样苍白,我恨不得替他啊……
我们紧紧地握着喜芽的手说,我们知道,都知道。
林与飞住院了,打了石膏,有熟悉的同学三三两两去看。喜芽来找我和叶画画,我想去看sevenseven呢,毕竟,我们是一个球队的啊。
叶画画说,就是因为是一个球队的吗?
喜芽脸红了,我打着圆场说,好吧好吧,就去看sevenseven,我们陪你好啦。我明白喜芽的意思,她哪能一个人去看sevenseven呢?
还有还有,喜芽说,我煲了骨头汤呢。我外婆说,喝骨头汤骨头长得快呢,你看,我放了肉松、桂皮、花椒、大料、料酒……你看呢,我煲了五个小时呢,昨天回家,一夜几乎没睡。
她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陶瓷子,那里面盛着喜芽做的骨头汤!
我眼睛有些湿。原来,所有的女孩子全是天使呢,当也喜欢上一个男孩儿时,她的心思是这样的细致,是这样的楚楚动人,让人心酸呢。
如果是陈北方折了骨头,我会如何呢?
我想,我也会煲一锅这样的骨头汤吧?
那天黄昏,我们三个,提着游动着小金鱼的精致陶瓷罐去往医院里。喜芽一直沉默着,她走得很快,因为怕骨头汤凉掉了,她的神色里,有慌张也有惊喜。
到了门口,她嘱咐我们,就说是买来的啊,就说是我们三个买的,好不好?
好好,叶画画说,你呀,胆小鬼。
我想,林与飞也是认识叶画画的吧。叶画画这么出色的主持人,我估计叶画画不认识我,因为我觉得我特别普通。
可是,我们想错了。
林与飞唯一叫错的名字居然是喜芽!
他很正确地喊出了我和叶画画的名字,喊出叶画画很正常。为什么认识我呢?林与飞说,你是那个每次英语比赛都得第一的女生,爱穿白裙子白球鞋,对吧?我很崇拜你的,学习这么好!
当然,他更认识叶画画。
叶画画是万众瞩目的明星,最起码,在一中是。
但他又叫错了喜芽的名字,他知道喜芽是他们球队的队员,可是,他叫她唐米米。
唐米米是那个水蛇腰的女孩子,不是喜芽。
喜芽很委屈地说,我叫喜芽,不是唐米米。
对不起,我总是搞错,胖胖的女孩子太多了,我总是搞错。
喜芽的脸色沉下来,好像要滴出水来。她捧着陶瓷子的手有些颤抖,叶画画说,记住了,这是那个写文章特别好的喜芽,而且,每天跑三千米,打篮球特别棒啊。
林与飞挠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坐啊。
不坐了不坐了,我摆着手。祝你早日康复,这是我们买来的骨头汤,如果好喝,我们每天来送。
喜芽倒了一碗给他,尝尝,还热着。
林与飞喝了一口,真的好喝,哪家炖的?好像我奶奶的手艺呢。
如果喜欢,明天再来送。喜芽坚定地说。
好呀,林与飞看了叶画画一眼。他居然看了叶画画一眼,这个讨厌的家伙!
于是,每天黄昏,你会看到三个女生出现在林与飞的病房里。我们送了十天,直到他拄着拐出现在教室里。喜芽每天能看到他,而我觉得,林与飞想见的人却是叶画画,所以,他说这汤好喝,他哪里知道,喜芽为了煲这骨头汤,总是很晚很晚才睡觉的!
喜芽有多少委屈,也许只有自己知道吧。她问我们,你说,他为什么记不住我的名字?她问我们,我长得真的这样难看吗?
不,喜芽一点也不难看。我一直认为,她是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子,可是,林与飞不这么看啊,林与飞太喜欢那些轻飘飘的女孩子啊。
所以,当我看到喜芽一个人在秋千架上晃荡时,我感觉很心疼。
她坐在黄昏的秋千架上,有点寂寞有点孤单,我看了她新写的诗:
今天我有一把悲伤
他们列队而来
他们像一粒粒坚硬的纽扣
缝在我的衣服上
走到哪里
它们就跟到哪里
它们跟到哪里
我的忧伤就到哪里
哎,亲爱的喜芽啊
喜芽的骨头汤里,有多少种滋味呢
而最让人惆怅的滋味,就是相思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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