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隐入山林的哀愁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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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了,明年依旧会盛开,岁月流逝,人们谁都无法重返青春,人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一个悲剧,或快,或慢地向死亡走去。
猎场已快到了,远望去,有些不甚高的山,山岩似乎也不甚嶙峋,但裴航总觉得似乎山中弥漫着深深之哀愁。
路边是一条小河,水不甚深,大概是山上泉水汇聚下来,河中许多大大小小乱石,拦阻着水流,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声音来。
裴航策马听着风声,还有河里流水的声音,突地想起来荆柯的故事来,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据说荆柯在太子丹催他去秦国之前,一直在等待着一个人,如果是那个人,而不是秦武阳和他一起去,那么刺杀行动说不定就成功了,之后中国的历史,也许是另外一个样子。
然而他没有等到那个人。
他也并没有成功,他终于死于秦王的剑下。
荆柯等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为什么没有赶到蓟都和荆柯会合呢?荆柯,还有高渐离死掉以后,那个人会想到些什么?会哭么?
我们已经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了。
他想着这件事情,马也慢慢缓了下来,阎须弥的步辇赶上了他。
“想什么呢?”失血过多,阎须弥的脸仍然很苍白,但是却笑意横生,原来他的手上多了一杯酒,正是西林庄的佳酿,称做“西林含笑”的,他的酒意已足足有二分了。
裴航从自己的遐思里面脱了出来,低头望着伤员搪塞道:“我在想人间许多烦恼,不如退入山林的好。”
没想到伤员倒激动了:“你怎么能这么想?那是一般庸人之见,退入山林,人心就能够获得平安了吗?你尽可以随时退隐到自己的内心去,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比自己的内心更宁静,更无烦扰,尤其是你本人内心海阔天空的话,那就更加适宜了。”
裴航随口一句话引来他一通乱炮,不禁好笑,忍不住驳他道:“世人行动全系幻影。一生忙乱都是枉然。你是做生意的,那样痴迷地积聚财富,将来又有谁来替你收取?”
阎须弥听了发痴,浮一大白,然后闭目不再说话,脸上似乎在抽搐,似有激动难抑之意。
裴航看了心下奇怪,但是知道阎须弥有时奇怪,因此上也不再问询。
他忽然似乎听到阎须弥在呼唤着什么,
“辛夷……”
“什么?”裴航问道。
阎须弥没有回答他,阎须弥似乎早已进入了梦乡。
猎场终于到了。
野营的地方,在一座顶部平坦的小山上,半山处还有一孔泉水,泉水旁边一块青黑的巨石,巨石当中磨崖刻着“不老泉”三个大字,书体俊逸,自得风流,落款是处州虞伯华。下方又有一块磨崖,用小字写着“余二十年不至此泉,泉微矣。”落款依然是虞伯华,字体已经久历沧桑后的圆融老到。

阎须弥看了下裴航,后者摇摇头:“不要问我,这个人我没听说过。”
阎须弥又看金牡丹,金牡丹不理他。
正想看陈求福,陈求福已经把身子转了过去,留了个脊背给他。
无语。
阎须弥在泉水边蹲下,看了一会,凝视着汩汩的泉水,道:“泉犹如此,人何以堪!”
“有病!”陈求福嗤之以鼻。
过了一会,裴航忍不住仰天大笑。
阎须弥也尴尬地笑了。
另一边,胡老四神光满面,正在指挥着庄丁们立营帐,挖灶,卸下行李,圈马,挖陷兽坑,立上营栅等等事宜,系统而有序,好似一名统军的大将,正在指挥他的部队安营扎寨。他对于农活没有什么兴趣,也看不出有什么才能,唯有狩猎一事,是个行家,季节气候,兽性鸟踪,驯狗养鹰,就没有他整不明白的,他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遇到不懂不会的,除了查书,还经常向过路的、来庄小住的行家请教,日积月累,不自觉地也成了个中行家了,名气还传到了长安,曾经去几个亲王府邸给王家猎队上过几回子讲座,是以庄丁们都服气他,听他的指派。
胡老四调兵遣将,呼三喝四,耀武扬威了好一会,看到庄丁们都在按他的指示干上了路,擦了擦汗,松懈下来,转眼望见阎须弥他们都聚在泉水边,连忙过来献媚,如此好的机会,社会油子胡老四是不会错过的。
轻手轻脚来到泉边,胡老四极懂得规矩,就在旁边拣个角落躬身一站,也不说话,也不乱张乱看,阎须弥自然看见他,问他的话。
果然阎须弥见他来了,笑道:“老四,在庄里时见你成日价无精打采,如今到了山上,你倒来劲。安排得甚好。”
“谢二掌柜的夸奖,实话禀告二掌柜的,小人就是爱这行当。”胡老四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营栅立得那么高,还挖了拒马坑,有点夸张了吧?我们最多也就呆个两晚,看把庄伙都折腾得不轻。”阎须弥接着问他道。
“回二掌柜的话,近日接连出事,还是小心一些的方便,且小人谋划,往后咱们庄上行猎,大可都在此处立寨,日后也用得着。”胡老四忙分辨。
阎须弥想起那入地颤尾的飞箭,点头不语。
嗨呦嗨呦声中,一队庄丁在营寨正中立起一根大旗杆,西林庄的白地十四石榴旗升了起来,在风中猎猎飘展。
就这样到了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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