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奏折应该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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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承伟此刻正在一个个的查看着敌人的尸体,他的脸上冷峻、默然,戴卫则嘻嘻哈哈的和几个士兵说笑,浑然没把眼前的惨状放在眼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当初的毛头小子已经逐渐的脱去了稚气,变得越发成熟起来。
想到正在台湾情报局埋头分析情报的林一平,苏翔心里微微一痛,这些孩子本来可以有一个更好的生活,也许会很平庸,会失去很多精彩,但是无疑会更安全,更平静。自己把他们拖进了自己的事业,究竟是对还是错?苏翔不知道。
正在苏翔出神的时候,一只大手啪的拍了一下苏翔的肩头,苏翔苦笑一下,喜欢这种方式见面礼的只有一个人。果然,叶树枫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苏大人真是不得了啊,动动嘴皮子就把二百多匪徒来了个连锅端,不服不行啊,我看你该行做武官得了。不过兄弟你也太不仗义了,你吃肉也就罢了,怎么连口汤也不留给我?”他现在越看苏翔越是顺眼,也不问苏翔同意不同意,直接就把他划入兄弟的行列了。
苏翔笑道:“此事贵在机密,才能成功,若是给这些匪徒们瞧出了破绽那可前功尽弃了。哦,对了,三位大人怎么样了?”
叶树枫皱了皱眉头,又撇了撇嘴,一副鄙夷的神情说道:“他们一回县衙,便板着脸一语不发。匆匆吃了点饭,就赶回仙游去了。兄弟,我看他们未必肯善罢甘休,如此着急赶回府衙,定是准备写折子向皇上奏明此事。此事影响巨大,谁也不敢捂住盖子,也捂不住这个盖子。他们在折子里未必会说你什么好话,你需得也上一份折子,将此事前前后后说明了,要快,必须赶在他们前面上达天听。”这人是个血性汉子,一把苏翔当作朋友便设身处地的替他考虑起来。
苏翔感佩于叶树枫的仗义,不愿他为自己过于操心,便笑道:“我手里握有他们的把柄,他们未必还敢先陷害我不成?”话随如此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几个官油子未必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孤注一掷,苏翔嘴里应承着叶树枫,心里却早就转开了心思。
叶树枫愣怔了一下,摸了摸额头,说道:“要说打仗,我是把好手,可是这官场里的倾轧就实在是弄不懂了,也没那个脾性。你那个师爷看似很精明,你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想到刘伯温,苏翔心里暗自点头,有这个人在,只要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当下命刘承伟、戴卫带人掩埋了尸体,自己立即赶回了县衙。
苏翔急匆匆的找到了刘伯温,刘伯温正坐在一把小竹椅上喝茶,面前放着一个小竹凳,紫砂茶壶和茶杯安放于上,四周树影婆娑,微风拂面,安适得很。
苏翔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正是力疲身倦的时候,此刻看到刘伯温如此惬意真是又羡又妒,正待出言牢骚几句,刘伯温便从身上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苏翔说道:“折子已经写好了,你先看看。”
苏翔先是愕然,旋即展颜,接过折子读了起来。看了一会,眉头不由得紧紧锁起,说道:“这份折子写的全是真实的情况啊,为什么要这样写?”
刘伯温慢条斯理的道:“你想我怎样写?”
苏翔挠了挠头,瞥了他一眼,用手指敲敲纸张,说道:“怎么样也该给自己多说些好话啊,似你这样实打实的写,这件事的责任最终不是还要落在我和康毅仁的头上么?”
刘伯温叹了一口气,面带无奈,似乎苏翔便是个不可教谕的学生,缓缓说道:“你们是兴化的县令和典史,一地父母,责无旁贷。不管事发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这个责任你们都逃不掉的。你让罗知府他们自己写了假情况,可是这东西只能约束一下他们,能给皇上看么?当今皇上是什么人?那是疑心最重的一位。见了罗知府他们写的这东西,再想想当时的情况,立刻就知道这是他们被迫写的,而要他们写这个东西的你,用心就昭然若揭了。这会给皇帝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苏翔若有所悟,点了点头,随即又道:“那多为自己辩解几句,让咱的形象更高大更光辉一点总是行的吧,未必要把功劳都算到卫所的头上?”
刘伯温笑道:“有点给他人做嫁衣裳的委屈是吗?”
苏翔的脸微微一红,作势要踹他。刘伯温知道他不过是恫吓,也不理会,继续说道:“这写折子是有讲究的,要论事、论时、论人而异。不是什么折子都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苏翔知道刘伯温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便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说道:“快说来听听。”
刘伯温道:“所谓论事,就是不同的事情,这折子就应该有不同的写法。比如,你去剿匪,很顺利的就把匪徒剿灭了。可是折子里却不能这么写,你要把过程写得曲折一些,把困难尽量夸大一些,这样才显得你用心尽力的去为皇帝办事,皇帝才会觉得你为人忠诚,实心任事。可是放在这次的事情上就不能这样了。这次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一伙倭寇竟然把三个官员劫持了,大明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骇然事件。皇帝知道了这样的事,会不震怒?会不留意?会不派人彻查?你也知道今上的脾性,刚愎多疑,耳目遍布天下,若是他追究起来,这件事他一定会查个底儿掉。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要原原本本的奏明此事,千万不要耍小聪明。该承担的责任,义无反顾的承担,该谢罪的地方,一定要恳切痛心,只有这样皇帝才会觉得你这人事君以诚,不敢欺心。皇帝最看重臣子的什么?就是忠心,你可以不聪明,可以不能干,可是就是不能不忠心。”
苏翔听得津津有味,颇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刘伯温啜了口茶继续说道:“这论时,就是说,写折子要看什么时候写,什么时候递。就你这件事来说,你要上折子,罗知府他们也要上折子,你一个七品县令,折子进京御览的时间肯定要在他们后头。罗知府他们这次深陷倭寇之手,可以说是大丢朝廷命官的脸面,因此他们急于捞回脸面,必然会在折子里大说你和康毅仁的不是,把责任全都推倒你和康毅仁的身上。正是这样,你的折子就不能有谎话,最好是实话实说。你想啊,皇帝看了你们的折子,前后矛盾,互相攻讦,那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他必然很关心,也必然会派人彻查。最后真相大白时,再回头看看双方的折子,谁的折子里最接近真相?当然是你的折子,换作你是皇帝,你会相信说假话的知府还是相信说真话的县令?”
“这论人嘛,就是说写折子要看皇上的品性。当今可是出了名的多疑和较真,还恢复了锦衣卫,用以监视百官。这样的皇帝想要叫他完全信任一个人是很难的。你现在刚刚做官,信任未立,因此你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取得他的信任。只要这件事你如实上报,再把功劳分给卫所一部分,皇上就会觉得你这个人可信,不贪功,而两点正是古往今来所有皇上最欣赏的做臣子的品格,加上皇帝本来对你的印象就不错,如此一来,就算因为这件事,皇帝不得不按律处罚你,可是你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已经占住了,日后再度起用,甚至飞黄腾达都不在话下。”
听着刘伯温说完,苏翔笑道:“你真是我的智囊啊,都快赶上邬思道了。这折子就这么递上去吧。”
刘伯温道:“不行不行,你得先把名字签上,再盖上官印,这才能用漆封了,送进京城。天下人都知道你不会写毛笔字,可是这奏折是有要求的,可以由人代写,但落款必须亲自写。”
苏翔苦笑道:“当个官真是麻烦,连写个奏折都如此啰嗦。”只得拿出鹅毛笔,端端正正的写下“臣苏翔顿首”,加盖了大印,派人快马送往京城。
一时忙完,刘伯温这才想起什么,问道:“你方才说的邬思道是谁?”
苏翔神秘的一笑,也不理他,转身走了。饶是刘伯温聪明盖世,也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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