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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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的天气虽然寒冷,却令人肺腑清新舒畅。犹豫再三的我还是决定不辞而别。
“咦?月儿姐!几天不见,又长漂亮了!”
我正在车站等车忽闻有人招呼。寻声一看,“小弟,你不用上班吗?”来人是银雪苑后厨的一名学徒,年龄比我大一点,但是长着一张娃娃脸,嘴巴又甜,前厅的美眉不论大小到了他嘴里都成了“漂亮姐姐”。平时比较照顾我,我打心里感激得很。
“今天我休息,想进城去逛逛,你这是……”他疑惑地指了指我的行李箱。
“要过年了,该回家住了。”
“真的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
“你走了,我会想你的!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想请你吃顿饭都没时间了,真是很遗憾。”
“只是教会你上网,教会你上传下载歌曲照片什么的,哪儿还用得着请客答谢的程度?你的心意我领了就行了。”我笑道。
“还是月儿姐你最好了。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懂的又那么多,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孩了。”
这么大顶高帽子戴上来还真有点吃不消。“那是你见的女孩太少了。”
“真的,我不说假的。所以你要常回来看我哦!不然我会相思成灾的。”忽略年龄不计,他此刻可怜期盼的表情配在那张娃娃脸上还真协调。
我笑出了声,嘴甜的人就是惹人喜欢。没想到在离别依依、万分不舍之时竟然会遇到这么个开心果。
“车来了,我帮你拿行李。”没多久,车来了。
“不用了,东西不多,我还提得动。”
“那好,我先上去买车票顺便帮你占位置。”
还好,等车的人不多,我不用争先恐后地挤上车,车上的人也不多,更不怕没有位置。“谢谢你,帮我付车钱。”坐定后我感激地说。
“月儿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天上的月亮又我的姐姐,我不帮你帮谁?何况一块钱的车钱我还付得起咧。”
“嘴巴甜成这样,你将来的老婆肯定容易发胖哦。”我打趣道。
“嘿嘿,等讨到再说吧。”他傻笑道。“对了,怎么不见你男朋友来接你,他不是有车吗?”
“我没告诉他,再说这车直达我家,何必让他跑这一趟。”我失恋和辞职是同一天,而且辞职后就算有见面,别人不问,我也不会傻得主动提起伤心事,所以他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哦。”他点了点头,“找到工作了吗?你是大学毕业,应该去挣高工资了吧?”
“我想过了年再说。”
“哎呀,你就好了,过年可以回家,我们这些家在外地的就不行了。”
“你回家不就得了,反正你家再远也只是在省内,花不了多少路费,而且我听说餐厅过年会放你们假的。”
“倒也不是钱和时间的问题。我很想回家过年,只是我家在乡下,并且非常穷,穷得连个电视都没有,回去了也只能干坐着,特没意思,还不如不回去。”
“至少家里有家人陪你嘛,你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过耶,还不是很无聊。”
“在大城市里虽然更孤单,但是城里的生活却是家里不可比的,所以我情愿在外面呆着。”
“这里看得见的东西家里是都有,但是这里看不见的东西,家里却一件都没有。每天这里都有一个人等着我,她的笑容是我心里的温暖,我喜欢这里……”不知为何,小弟的话让我想起希男曾经对他爷爷和母亲说的话。“每天这里都有一个人等着我……”今天晚上迎接她的便是冷清,她还会觉得温暖么?
“什么?什么等什么?”小弟听到我低喃,以为我在对他说话,他没听清楚就反复问我,反而把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对了,这个春节你准备怎么过?”
这个问题希男不久前也问过我。
“还能怎么过,我们家亲戚住得都不远,逢年过节就窜门子,忙死人也累死人了。”
“窜门很忙吗?”她好像没过过年似的丢出一个个有点幼稚的问题。
“从除夕开始,每天都要这家跑到那家吃团圆饭,初几里面还要走亲访友,偶尔还要带着老人和小孩出去转转逛逛,能不累吗。”我如数家珍地说。
“原来过年这么热闹!好羡慕你哦!”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家家如此,年年一样,热闹有余、趣味不足。过年图的也只是全家团圆而已。”
“我们家亲戚虽然多,但是都是远亲,基本上我们家过年都不走亲访友,除夕晚上三个人围一桌吃顿饭,然后就各自忙各自的。如果不是在你口中听到过年的另一番景象,我还以为过年就是吃顿饭而已。再说了,来我们家的几乎都是有求于爷爷的人,热闹不足,趣味没有,你说我能不羡慕你吗。”
“你是挺惨的。”
“月儿,今年过年,你和我一起过好不好?温馨浪漫有高级餐厅的烛光晚餐,**欢快有新年派对,你可以任选一样,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不行,新年虽然乏味,但是我每年都会在家里和父母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才叫团年嘛。”
“那我到你家来,我以你室友的身份去你家过年好不好?”
“你不回家吗?”
“和你在一起比回家快乐!”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眼眸中充满了幸福的光彩,甚是夺目。
“月儿姐,月儿姐!”
“诶?”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在想男朋友,在想过年的时候怎么跟他过,对不对?”
我尴尬地笑而不语。我确实在想一个人,不过想的不是生我育我的家人,不是骗我伤我的关云扬,而是——那个口口声声对人说爱我的女人!
“小弟,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你说。”
“你觉不觉得一个人从生下来虽然注定了性别,却没有注定他将来会有怎样的恋情?”
“你的问题听上去挺像废话,可是又觉得挺深奥的。你想问什么?”
“怪我没说清楚。我是说人的性别注定了,可是他将来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是不是会随着外界因素的变化而变化?”不明白我怎么会突然提到同性恋的话题,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就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和一个人生下来就不是坏人是一个道理。只是我觉得要一个人变成同性恋比要他变成坏人还难。毕竟我们所处的社会推崇的就是异性恋。人从小到大接受的也是异性恋的灌输。再说了,异性相吸,同性相斥这是自然定理,很难改变的。”
“是么?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变了,或变成同性恋或变成双性恋。”
“那些人就像得了感冒,身体的部分细胞出现了异变而已。少部分人的感情出轨不表示这个世界就变了。”
“出轨?同性之间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吗?”
“同性之间的爱情?我没试过,虽然在影视和书本里面看到过,但是我始终认为同性之间存在的只是友情而已,就算是同性恋吧我也觉得那只不过是他们的友情比别人好而他们自己没有分辨清楚罢了。”
“友情比别人好?”希男对我到底是爱情还是比较好的友情?而我呢?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说得太绝对,毕竟我不是当事人。不过我在影视上看的最多的都是讲**的,感觉同性恋太不真实了。”他见我陷入沉思,继续说道。
“你歧视同性恋?”
“我自己不是同性恋,在现实中也没见着,所以谈不上歧视也谈不上不歧视。月儿姐,你怎么突然谈到这个问题?”
“我一个朋友被一个同性的人爱上了,因为那个人对她太好了,再加上知道被爱以后,她对那个人的感觉让她有点分不清楚到底对她是爱情还是友情。而且她也不知道同性的爱情有没有真的,会不会长久,所以非常困扰。”
“撇开同性不谈,光谈爱情吧,你那个朋友也想得太多了。感情这种事不是做生意不是写计划,什么都要想那么长远。只要此刻有爱的感觉,那就是爱情,管它是一秒钟的爱情还是一生的爱情,它都是爱情。如果爱情都要考虑那么多,那么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受情伤的人了。”他顿了一下又说:“不管怎样都是当事人自己的感觉。”
“只要此刻有爱的感觉,那就是爱情……”我喃喃自语,再次陷入对小弟的话的思考。一秒钟的爱情是爱情,一生的爱情也是爱情,爱情是不需要想那么多的,他是这个意思吗?
当事人的感觉……此刻有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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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对希男的感情是……,正在想问题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撞击,车子打横了过去。
“啊……”车里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我看到坐在窗边的人纷纷起身向另一边跑过去。
“月儿姐,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弟拉着急忙起身,由于地方太小,人又太多,我们被绊倒。
“到底怎么了……”
我根本没搞清楚情况,一边起身一边想看看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到一个大阴影电光火石般撞上了我坐的位置,玻璃碎片顿时飞溅开来,椅子变了形,公交车被撞翻,许多人都受了伤。车里哀号声此起彼伏。
小弟昏迷不醒,脸上被扎进了玻璃鲜血直流,似乎有被毁容的迹象。而我,似乎成了车里唯一伤势最严重却还没有昏迷的人。
我心脏位置插进了一根椅子上的被撞断的金属管,这根金属管的另一头还和椅子连着,而这张椅子上还有其他变形的椅子交织压着,使我动弹不得。
剧痛使我全身发抖,直冒冷汗,但是也只有那一下子,那些玻璃碎片扎在身上的痛才叫一个折磨。
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的警笛声、救护车的声音都围了过来,甚至还听到消防车的声音,难道有车子起火了?不过光听那喧闹不已的声音可以想见这是一起多大的撞车事故。
“队长,这里有很多人都被困住了。”有个消防员爬在车身上,从已经朝天的向里察看后大喊道。
“你看看,先把车子翻过来,行不行?”外面的人问道。
“不行,很多人都被压着,尤其有个女孩不仅被椅子压着,还被一根金属管戳进了胸口,如果贸然移动车子,那女孩恐怕受不了疼。”
“那好。一队,你们小心快速地把车里其他容易移动的伤员都救出来。二队,你们和我一起把小刘说的那个女孩救出来。剩下的,一部分去看其他事故车的伤者,一部分留在原地接应。”
“是。”
警察和消防员顿时争先恐后地进入汽车,小心翼翼地把伤者抬出车子。
身上被汩汩的血湿了一大片,血腥味扑鼻而来,寒冷和麻痹是我现在唯一的感觉。
“你怎么样?千万别闭上眼睛!”几个人艰难地来到我身边。“不好,这管子插进的是她的心脏位置而且还在流血,情况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糟。曹锦,赶紧去找个医生进来,先帮她镇痛止血。小刘,你负责跟她说话,激发她的求生意志,千万别让她昏睡过去。其他人都赶紧想办法把这些椅子移开。”
他们在我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小姐,醒醒,别闭上眼睛,想想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好像是那个被称作小刘的人拍打着我的脸,试图叫我恢复意识。
“亲人,爱人……”我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
“医生来了。”
“大夫,快看看这女孩,她的情况非常不好。”
医生看了看我的情况,给我打了一针,说道:“管子虽然没有正中心脏,但也是擦边球,难保没有伤到心脏,而且血流不止,情况非常不乐观,最坏的情况可能会当场给她做手术拔出管子,可是我们没有带设备来,这不好办呀!”
“大夫,人命关天,你马上去准备,我们也立即想办法救出她。”
“也好,我马上去,她的时间不多,你们要快点。而且也要小心,她恐怕无法再承受更大的痛了。”
“知道了。”
医生嘱咐了一句以后匆匆离开。其他的人则开始一边讨论营救方案一边动手移我身上的椅子。
“小姐,我叫刘名迅,文刀刘,名人的名,迅速的迅,是武德区消防员,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个刘名迅真罗嗦。
“花……月……儿……”我艰难地开口,却气若游丝。
“花月儿,好名字,你长得漂亮,像花一样的五官,如月亮般明亮的眼睛,真是人如其名。是你爸爸取的还是妈妈取的?”
这个人是小弟的徒弟吗,说的话这么讨人喜欢?不过他怎么净问废话?
“是……算命……先生取的……”
“算命的有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吗?”
他对我的名字也太感兴趣了吧?这么长久的事情,谁记得清楚。
其他人忙着移椅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疼地死去活来,汗水直流。“唔……”
叫刘名迅的人连忙给我擦汗,“你忍忍,忍忍就好了。你们轻点,她很辛苦!”
“小刘,别管我们,你看她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花小姐,花小姐,你不能睡,睡了会做噩梦,梦里会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追你、缠你……”他大概一时情急,把我当小孩子了。
我发誓,我不是被吓回意识的,而是他情急之下不知轻重的拍打把我打醒了。
“你知……知道吗?”我无力地开口,“那不是……噩梦,有一条美丽的……美丽的‘蛇’追着你……缠着你……爱着你……是……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这才发现被冰冷如蛇的希男爱着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离开她是多么傻的举动。
这些日子以来对她比对云扬还要强烈的感情原来都出于一个字,可惜现在明白得太晚,恐怕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条‘蛇’一定是你的男朋友,对吗?”
我摇了摇头。
“是你暗恋的人?”
我觉得他真的在问废话,追我的人怎么叫我暗恋的人呢?
“我……想……见她……”我虽然气息微弱但是意志很坚定。我想见她,强烈地渴望见到她。
“谁?你想见谁?他在这里吗?”
我摇了摇头,“我想……见她……”
“好,好,别急,别急,你有他的电话吗?我帮你叫他来,好不好?”
刚说到电话,就有一个悦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动听。
“花小姐,这个包是你的吗?铃声好像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我帮你拿出来。”
我的包里传出的?怎么可能?我还没有买新手机呢?可是他确实从我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正在响铃的崭新的手机。
“喂,找花小姐?她在这里。花小姐,可能是你男朋友哦。”说着,他把手机放在我耳边。
“喂……”
“月儿,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弱。”
是希男!是她!她的声音本来就低沉,在电话里偶尔会有点变音,不知道的人当然会以为电话那头是个男人,不过这却是烙在我心底的声音。
“我……在公……公交车上……这里……接收……不……好……”
“这个手机喜不喜欢,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以后你在家里有我陪你聊天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呵呵,为了给你惊喜,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才偷偷放在你的包里,怎么样惊不惊喜?”
早该猜到是她了,上次放钱,这次放手机,老把戏也只有她乐此不疲。不过,在我最想她的时候,她却给我来了电话,这个手机送得可真是时候!
突然发现她的声音好动听,如天籁如磁场般吸引着我,不知是即将消失的意识还是泪水模糊了眼睛,热热的、润润的泪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月儿,月儿,你听得到吗?怎么不说话?月儿!”
“希男……”在意识消失之际,双眼合拢之时,心中只记得一句话:“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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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爱你,希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爱上同性的你,我不后悔,也不害怕,如果还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我将义无返顾地爱你。
只是这样的爱情是世人所不容的,就算这个世界已经开放到可以接受同性恋的存在,可是至少我知道我的亲人,尤其是我的母亲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她的思想就如你的爷爷那样固执传统。虽然我总觉得自己和她像少了一些什么,但是她始终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不想她伤心难过,更不想她年老了,还要为我操心替我接受世人的指指点点。
而且,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保护你的声誉不受影响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所以,这样也好,就这样永远地睡下去,把对你的爱,留在心里带到另一个世界,避免人世间的烦扰。希男,请原谅我,虽然放不下你,舍不得你,可是我真的不能陪你了。
希男……
“医生,这个女孩真的很奇特。说她没有求生意志吧,却还留着一口气,说她还有求生意志吧,却没有一点生命迹象。她这样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没了?”
“不,不可能!你别胡说!月儿不会死!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的!”
这声音好熟……是谁的……好像来自心底期盼已久的声音……这么悲凄……
“古小姐,请冷静一下,我们都能理解你的感受。花小姐的伤势非常严重,虽然在现场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但是失血过多,在加上严重伤了心脏外壁,她能拖着一口气已经是奇迹了。”
“不,你们一定要救她,她不能死,绝对不能!你们……你们别这样把她放在普通病房不管,快,把她推回手术室,再救她,尽全力救她!”
古小姐……古小姐……是……是希男……真的是希男……
“古小姐,请你冷静,请理智一些!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抢救她。”
“不会的,月儿那么善良是不会这么残忍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的,她是善良的人啊!”
“医生!医生!病人……病人的眼睛……病人的眼睛在动!医生,你快看!”
“月儿,月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残忍的!月儿,我是希男,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希男呀!月儿……”
有人紧紧握着我的手,激动略带哭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艰难地睁开双眼,对不准焦距,视线非常模糊。可是我认出了那个曾经在本子上在脑海中描绘过很多次的轮廓。
见到你了,希男!我心里一激动,想抚摸她的脸庞,但却使不出劲,只能以微弱的力气握了握她的手,眼泪自眼角流下。
终于见到你了,希男……
“医……医生,她认得我,她真的认得我,这表示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医生,她没有想死……”希男很激动地把感觉到的情况告诉医生。

“古小姐,你还是冷静一点,理智一点吧,很多病人在病危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征兆。”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她是回光返照,在弥留吗?”她的语气有些愠怒。
希男……不要难过……我会变成你的守护天使……我会永远守护你的……
“董事长,你这样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五天,就是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啊。你回去休息一下吧。花小姐这边我来守着就可以了。”
“月儿没有成为天使是因为她还留恋人间,我相信她醒来的时候一定希望看到熟悉的人。我要守着她。”
“可是,你已经五天没有去公司了,很多重要的项目都因此耽搁了。万一你病倒了,你的公司怎么办?再说了,我相信花小姐醒来一定不愿意看到你憔悴的样子。”
“于红,你跟了我两年,公司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解决。现在,月儿才是我唯一关心的事情。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是,我跟了你两年,虽然我比你大,却是你把我从一个只要给一千块工资就满足的普通推销员变成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的公司白领。我是有能力帮你决策公司的事情。可是……可是花月儿的苏醒是你唯一关心的事情,难道你的健康就不是我唯一关心的事情吗?”
“于红,现在我不想听这些。”
“你不听我也要说。从来都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花月儿自始自终都是圈子外的人。那天我们在她面前都那样了,她除了愣了一下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这还不能让你看清楚她对你的感情吗?何必为了她这样不珍惜自己,自欺欺人。世界上愿意给你爱的人多了,为什么你偏偏要守着一份得不到的爱这样折磨自己?”
“我爱她,这就够了。于红,你是结了婚的人,有一个很爱你的丈夫,你唯一关心的应该是你的家庭,以后别再对我说这样的话。”
“家庭?你还跟我说家庭!在那种几乎是被你欺骗的情况下结的婚,你觉得那是一个我该关心的家庭吗?”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是啊,我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古希男,你不该这么优秀的。高贵的气质、冷傲犀利的眼神、冷静果断的处事能力,你不应该在我面前表现出那么耀眼的光芒。当初我何尝不是和花月儿一样,默默地做着一份虽不满意却稳定的工作,过着平凡简单生活的普通女孩,可是你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改变了。我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啊。”
“于红……”
“董事长,我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于红……”
“唔……”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悠悠地苏醒过来。
“月儿,月儿,你醒了,你醒了吗?”希男惊喜交加几乎用扑地来到床边,激动地落下唤道。
“我……咳,咳……”刚要开口,喉咙的干涩差点让我发不出音来。
“一定渴了吧。你的伤口感染一直高烧不退,直到昨天晚上才退烧,今天早上才被确认度过危险期。”她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水,用棉签蘸着水在我嘴唇上涂抹。“你现在还非常虚弱,根本没有大口喝水的力气,所以只能这样喝水了。”
“我在昏睡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怎么就你一个人?”有了水的滋润,虽然虚弱,但是至少说话顺畅多了。
“刚刚我和于红在说话,后来她走了。你听到我们说的内容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以为我会就这么永远睡下去了,没想到只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看来这是天意啊!”
“是的,是天意。上天安排我们相遇,让我爱上你,它就不会轻易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希男……”我抬起感觉有点沉重的手。
“月儿……”她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
美丽的容颜憔悴不堪,深邃依旧的双眼充满了疲惫,看得我心疼不已,“你憔悴了,辛苦你了!”
“为了你,这样值得。你醒了我就不会憔悴了。”她眼睛亮晶晶的,似有东西在里面闪烁。“你要早点好起来,那样我就会变成万人迷,所以,月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好吗?答应我快点好起来!”
我点了点头,心里感动万分,温暖地无以复加。还是活着好啊!
“还有,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手机已经买给你了,不许再在手机里说谎,那时候你明明已经危在旦夕了却跟我说什么信号不好,要不是你昏死过去,有个消防员在电话里把你出车祸的事情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惊喜过后,她突然板起脸孔瞪着我。
“信息那么发达哪能永远瞒着。”
“一刻也不准。”
我不反驳,温顺地点了点头。我是病人得有个病人的样子嘛!我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哪里?”
“病房。”
“我知道这儿是病房,我是问这病房怎么像酒店房间,而且只有我一个,其他病人呢?”
“这里是特级护理病房,就是俗称的头等病房,当然只有你一个人,浴室、电器应有尽有,这样方便照顾你。”
“这很贵的,就算有保险赔偿也不够这样花的呀!”
“你呀!差点就变天使了,还这么小气。”
“我哪有小气。我只是觉得自己在外工作了这么久,都没存到什么钱,保险公司也不可能支付特护的费用,我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再说我妈当初生病做手术后住的也是普通病房,不是也一样能养好身子吗。”
“第一,你告诉过我,你妈妈现在常常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就是当初没有护理好的缘故。第二,车祸赔偿金已经付在了你的治疗上了,而住这个病房不仅在生活上能得到方便,更能使你得到特级护理师的细心的专业的照顾,我不想你落下病根,至于这方面的费用,你和你的家人都不必担心。第三,我在你的包里没有发现任何可以通知到你家人的电话号码或者地址,你在银雪苑的资料上的住址又不是你的现住址,以前送你回家从来都没有送到家门口过,所以至今我还没有通知你的家人。”
我还能说什么?对她这份细心,心里除了感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希男,你过来一下。”
“什么?”她凑近了一点。
“再近点,我说话很辛苦,你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她依言凑近我,“你想说什么?”
“你看着我。”
“什么……”
她刚一转头,我趁机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我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浮现着我们俩生活的点点滴滴,气若游丝的时候,心里强烈地渴望见到你。那时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那就是离开你。原来你早就进驻了我的心。”我望进她的眼眸,深情地述说昏迷前的感受。
她似乎照顾我太久,身体太疲惫,脑子运转速度太慢,消化不了我的话,整个人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双眼怔愣地看着我。“月儿……”
“真是郁闷,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讲这么肉麻的话,那个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算了,既然那个人不愿意我一辈子跟她在一起,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唉……”我佯装放弃地叹息。
“一辈子……”她喃喃自语地重复又重复这三个字,突然激动起来:“不想?谁说不想!月儿,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在做,也打算继续做下去的事情。月儿,别放弃,求你别放弃这个想法!”
“记得昏迷前,我曾在电话里对你说过一句话,你没听到吗?”
“什么话?我只听到你越说越小声,内容根本没听清楚。”
“算了,我既然死不了,那么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你还是打电话给我妈吧。”
爸妈接到电话不出五分钟,就火速赶到了医院出现在病房里。看到躺在床上虚弱的我,老妈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我瞪了希男一眼。她可真会省,在电话里只说了我出车祸了以及医院地址和房号就挂了电话。害得老妈像失了魂儿似的以为我已经三长两短了。
希男向我投了个抱歉的眼神,帮我把爸妈劝慰平静下来。然后才向他们详细叙述车祸的经过以及我的病情。这时我才知道希男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我五天,难怪她这么憔悴,害得我又狠狠地心疼了一番。
爸妈听了经过以后,把她当大恩人似的对她感激涕零,就差下跪膜拜了。但是当老妈和我一样担心起病房的费用的时候,我语塞了。总不能说希男因为爱我所以由她付帐,不把老妈气死才怪!
还好希男脑子转得快,说我已经跳槽到她的公司,又说我是公司重点栽培对象,所以费用由公司全权负责。一直以来,我在爸妈心中都是天之娇女,因此对希男的话深信不疑。
没多久,老姐和她的男朋友闻讯匆匆赶来。老姐的反应比妈小点,只下雨没打雷。爸妈要老姐在医院守着,他们回去给我准备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后来我要希男回去休息,她打死不走,非等我发火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我这才放下心,她要是再不休息,恐怕这间单人病房要变成双人病房了。
老姐是正处在热恋中的人,对我和希男的关系有点敏感。“月儿,你们老总对你不是一般的好啊。我只见过有些企业为了人才会倾力救治负伤员工,倒没见过为了还只是处在栽培阶段的负伤员工不仅倾力倾财救治,还给安排头等病房,并且由老总亲自照顾的单位耶。”
“我们……”我想了一下,说:“我们是校友兼室友,平时她像姐姐一样照顾我,我们感情很好。”
“校友?哪个校友?她看上去好像比你大点。”
“大学校友,她是外语系进修生。”
“你们不同级也不系,怎么成了室友?我记得当初你住校的时候还是我给你铺的床,你的室友好像都和你一般大吧。”
老姐,你究竟在怀疑什么?怎么说我也是个刚刚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人,你怎么在我这么虚弱的时候净提一些需要费脑细胞才能回答的问题?我盯了老姐半晌,还是没能把心里的话问出来。“老实告诉你,你千万别跟妈说。”
她点了点头。
“其实读书的时候我只在学校住了两年就搬出来了,我省下生活费在校外和人合租了一间房子,那个跟我合租的人就是我们老总。”我故意把和希男认识的时间说长一点,才不会让人怀疑我们的感情好得离谱。“后来到银雪苑工作后遇到了她,她就把我安排在了她的公司工作。”
我真假参半地编着谎言,老姐居然信了。不禁让我觉得自己和希男真是天生一对,说起谎来都是有板有眼,脸不红气不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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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时候我还在病房,爸妈怕我寂寞,照例给我熬了一锅鸡汤后,还做了很多水饺一起带到医院,一家五口在病房吃着水饺看着春节联欢晚会,陪我过了一个独特的除夕夜,可惜,一家人中没有希男。
自从那天叫她回去休息后就再也没来看我,手机打过去又总是关机,害我担心不已,生怕她因为照顾而我病倒了。
到了元宵节,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为了使一家人不再奔波,我向医生请了假,由一名护士陪着回家过大年。爸妈惊喜不已,把我当玻璃娃娃一样,什么也不让我做,只需要坐着等吃就行了。
回家过年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要是希男也在这里就更好了!正发着呆,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希男!“希男,你在哪里?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也不来个电话?我想……”惊喜冲昏了头,想念的话正要出口,突然意识到有人在旁边,只好紧急打住。
“那天我回去休息没多久,公司出了一点事必须出国处理。期间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想到你的身体虚弱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忍住相思直到今天,一下飞机就到医院看你,才知道你请假回家了。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但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
“好,你等着,我马上下去接你……唔……”我心急起身,却牵动了伤口。
“花小姐,你不能乱动,来,坐下。”护士小姐扶着我坐了回去,“感觉好点没?”
“月儿,什么事这么激动?”老姐问道。
“希男来了,她现在在楼下,找不到我家,你帮我去接一下好吗?”
“原来是你的朋友来了,好,我马上去。”
老姐出门时还不忘对着厨房大喊:“妈,家里有客人来了,你多准备一套碗筷!”
“谁啊?谁来了?”老妈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问。
老姐已经下楼了,只好由我回答。“古希男,我的朋友。”
“哦,是那个照顾你,陪你度过难关的古希男吗?”
“嗯。”
“好好,她能来太好了。我再多做两道菜,好好招待她一下。”
没一会儿,老姐把希男带了上来,我们家认定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的老板,于公于私,家里人对她好得不得了。她受宠若惊,直到回到病房了都还没有回过神。
“你家的人太热情了,我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款待。尤其是你妈妈,生怕我不吃菜似的一个劲儿地劝我。要不是你十点以前必须回医院,我恐怕还脱不了身。”
“他们就是这样的,你多到我家几次就习惯了。”
“原来元宵节也可以过得这么热闹,一家人再加上一些外人,大家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女主人亲自操刀大现厨艺,男主人招呼客人推杯敬酒,女儿和未来女婿围坐身旁,夹菜敬孝,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真是很羡慕啊。”她又情不自禁地羡慕起我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烦恼天天有,只是过节嘛,心里再有不顺也得和家人团圆嘛。你之所以没有家的感觉是因为你爷爷是一家之主又是经历半个多世纪的长辈,理解他、关心他、爱护他并包容他一切缺点的老伴不在了,没人陪他说说心里话。你们小辈呢,又不理解他,长久的孤独使他以自我为中心惯了,你们当小辈的不是忤逆他就是怕他,一家人根本就不和睦。”
“月儿,你没去过我家,跟我爷爷只见过一面,光听我说的就能把我家的情况说得这么详细,真不简单啊!”
“有谁生来就是你爷爷那样的,老人家都是这样的。再加上你家太有钱,让你爷爷见多了人情冷暖,所以看人看事都多了一份刻薄和犀利,你是当事人不明白也很正常,有空还是多回去看看。”
“我和我爷爷一见面就吵架,而且他这次也太过分了,一直派人监视我们,我恨他!”
“算了,你这么固执,也劝不了你,那你就继续羡慕我吧!”
她突然轻轻地搂着我,笑道:“你就是我的家,有你在身边我就很幸福了,还需要羡慕别人吗?”
“油嘴滑舌!”我嗔怪着澄了他一眼,心里却甜蜜无比。
可能一天没有休息好,这时伤口有点隐隐作痛起来。
“怎么了,伤口疼了吗?”看到紧蹙眉头,她担心地问。
“可能是累了。”我点了点头说。
“快点到床上去躺着,我扶你。”
医生给我做了今天最后的检查离开后,希男洗漱完出来,“怎么样?伤口有没有恶化?”
“没有,医生只是叫我好好休息。”
“那就好。”她长吁一口气。
看到她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棉被,我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很晚了,该睡了。”
“你才从国外回来,不回家好好休息吗?”
“那么……”她扬着怪笑看着我,“你希望我走么?”
“当然……”本来好心希望她能好好休息,可是难道真的想她离开吗?我掀开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轻声说道:“过来吧。”以前都是她主动爬上我的床,我虽没有拒绝却也没邀请过,今天是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脸上烧得不得了。
“你大病未愈,我怕……”
“床虽不大,但睡两个人还可以。”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爬上床,动作轻而小心,生怕碰到我的伤口,离我有一拳远,我不满地嘟着嘴,“你不抱我了么?”
“我怕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
“可是我们中间这么大条缝,你不怕冷风吹进来么?”
“空调开着,不怕的。”
她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我是重症患者,抵抗力很弱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耶。”
“那我去把那床被子抱过来。”说着就要起身,我连忙拉住她。
“你在我右边,我的心脏在左边,我只要你搂着我睡,又不是要吃了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气呼呼道。
“月儿,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我真的怕……”
“古希男,以前你偷都要偷着抱我,现在我要你抱我,你反倒退缩了,你嫌弃我了是不是?”
见我动了气,她连忙侧过身靠近我,从被窝里伸过手臂轻轻地搂着我的腰,“月儿,你瘦了!”她心疼地看着我。
“是吗?我还以为我长胖了咧。你不知道,从我可以吃东西开始,外婆、奶奶还有我妈三个人每天都拿这样汤那样汤逼着我喝,喝得我都快腻死了。”
“月儿,今天大年还没有过,别说不吉利的话!”她一听到“死”字,身体僵了一下,搂着我的手紧了紧,生怕我就这么死了似的。“你知道吗?你在手术室里被救了十几个小时,结果医生却跟我说你只是拖着一口气的死人。尤其是你中途醒了看了我一眼就断了气,我的心当时就被掏空了,身体冰冷而僵硬,我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我悲痛欲绝,唤不醒你,打不活你,我绝望地想追你而去,可是你在断气一分钟后奇迹般地活了,那时我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也就不可能有我……”
我感动地热泪盈眶,“你讨厌,还叫我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却说个不停,你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
“月儿,别哭,我不说就是,不说就是了。”她抬起上半身俯视着我,心疼地用指腹擦拭我的眼泪,可是我仍然泪流不止,她无奈,情急之下俯身吻掉我的泪。
我平躺在床上,眼泪往两边流,她一直吻到了我的耳朵,并且在我耳朵上流连忘返,弄得我的耳朵酥痒难耐,不得不停止哭泣。
“答应我,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能自寻短见!”我严肃地看着她。
“是,我答应。你也一样,无论我怎样你都不能伤心难过。”她温柔地看着我,“你的眼泪是我心中的痛,你知道吗?月儿。”
这么近的距离,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她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我缓缓地低下头,我轻轻地闭上双眼在她情意绵绵的第一次深吻中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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