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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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这次她一定是真的死了,周遭是一片片白幌子、烂白布条,上搭下挂的,看的人眼花缭乱。一群牛头马面在她身边翩翩起舞,不是阴间是什么啊。心里想着将来见到老板也不用探讨什么死亡观念的问题了,她这遭儿穿越算是享受齐了。
耳边响起咚咚的鼓声,铃声……
怎么她人都死了耳根还不得清净!喂,说你呢!那个戴面具的跳的最起劲的。只见它一边哆哆嗦嗦一边哼着什么“魂兮,魂兮,归来兮。”这阴间的鬼还会楚辞啊,看来它生前是春秋时屈原那国的。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战国鬼呢,还是20世纪中国鬼……
正考虑着怎么跟阎王爷交代户籍问题,那个屈原的同乡上来朝着自己的脸喷了一口黄汤!
“哎呀!”她张嘴叫了一声,恶,似乎喷到自己嘴里了……
她弓起身子“噗噗”的往外吐着唾沫,这是什么东西啊?!
“醒了,醒了,夫人醒了!!”
“夫人终于醒了!感谢苍天啊!!!”
她是不清醒也得清醒了,虽然听见这话准没好事,她倒宁愿长睡不醒。
环视了一圈儿,原来还在马王堆啊……没有办法,她都习惯了,老板曾经接过马王堆的项目,她和师兄们跟着画线图,画了整整一个月。这秦宫殿里白幌子一挂,更像是马王堆送葬的场面,或许叫招魂更合适。
喷她一脸的那个屈原同乡,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人脸。
原来小红和一干宫女侍从们也都跪在后面,个个扎着头巾,鬼样打扮,害她差点认不出来。
不过,那个人是谁啊,挺帅的嘛……头排那个,高高鼻梁、细长眼睛、一身黑衣的冷面酷哥,没想到宫里还有这么一号赏心悦目的太监。
只听那酷哥表情激越的说了句:“赏!给寡人重重的赏!”
啊,寡人?那不就是秦王……她老公啊!上天还真是对她不薄,赐给她这么一个英俊的老公,这趟穿越没白来!
***
外殿上,小红指挥着那群人收拾着招魂用品,想必是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内屋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却是可闻针落的坟墓死寂……
虽然知道这是她老公,也知道他对自己真的很不错,但她还是不敢拿正眼儿仔细看他,虽然他现在离自己很近,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而且从前一刻钟他把醒来的她从那个祭坛上抱进屋里的榻上开始,他的手就一直牢牢的抓住她不放,生怕她长腿跑了似的。
事实上她的确长着腿,只是来秦朝这三天,除了蹲了次茅房外,一直卧床没怎么用过而已。
其实,她真的宁愿自己是附身到一个宫女身上,在外面帮着扫扫地,擦擦桌子就好,可是老天偏偏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身为人家的的‘爱妃’,大难不死后依偎在王上的怀抱里,她好象应该说点什么,例如‘王上,人家好想你哦,好害怕失去你哦,好开心又活过来了哦,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哦。’恶~~~她好想吐哦。
于是,她选择沉默,他也沉默,大家就这么沉默着。
自己会不会在沉默中灭亡她是不知道,只是祈祷他别突然爆发……
她霍的觉着搂着自己的臂膀紧了紧,该不会是他爆发的前兆吧?她浑身的神经跟着紧张起来,只听他那浑厚声音以一种沙哑的低沉语调在耳朵边响起。“我以为你不会醒了。”
嘎?她张大嘴巴,却没有出声。这算是她穿越到秦朝后听过的最复杂、最难理解的一句话了,必须得逐字分析。
首先,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寡人,这种情况史籍上可没有记载,怎样的兴奋能让一个踞傲的帝王忘记他那高贵的自称?

其次,她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发烧,怎么会不醒?是哪个卑鄙小人进的谗言,说她不会醒,招了那些牛头马面给来跳大神!害她被人吐口水……耶~~想想就恶心。
他的怀抱又收紧了些:“所以我才叫巫觋备了傩仪。”
傩仪?那个跳大神的就是傩仪啊!还是鲜少有记载的秦代傩仪!!太好了,要知道她硕士学位中期筛选的论文就是关于古代傩仪问题的啊。现在她还需要费那九牛二虎之力考证什么,直接写个人类学的报告算了,题目就叫《记战国末期秦国一次宫廷招魂傩仪——兼论仪式上的液体泼洒问题》!她那远在两千年后的老板啊,如果知道她此时此刻还如此心系学术,一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的!
“不准你再出事了,明白吗?”帝王就是帝王,虽然只是一句关心的情话,但那份气势和震慑却依然让人心惊。
人家说了那么多,她总该表个态吧。而且,他每说一句,就抱紧一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抱折了骨头。
可是,这演讲稿也真难拟。一想到这位是秦陵地宫棺椁里躺着的历史人物,再忆起自己曾无数次踩在埋他尸体的封土堆上,她的心里就别扭的不行……
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她鼓足了勇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好。”
加在身上的桎梏突然间松开了,她看到那双曾经轻拂过她发丝的温热大手,正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把她一直低低埋着的脑袋托了起来,让自己的眸子别无选择的正对上他……
她本能的想闭上眼睛时已经来不及了。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了有朝一日秦陵发掘,她也好去画个‘始皇面容复原图’吧,如此一手的资料,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掌握。
“蜂鼻,长目”,看来文献不全无可信之处。他的鼻梁高高直直的,让整个面部本不柔和的轮廓显得越发的深刻,而那双细长而深陷的眼睛,有着长长的向外翻卷的睫毛和黑曜石般深沉的瞳孔。本该是一双漂亮的眸子,可那目光,对了,就像传言的那样——目光如钩,仿佛不单单能看穿你的心思,还能锐利的穿透你的灵魂。
她暗暗的想:应该没有人敢与他对视超过三秒钟吧,难怪日后荆某人的手下秦武阳在大殿上被吓破了胆……要想学自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看,除非掌握她的独门秘决——把他成当陕西博物馆秦汉大厅里长期陈列的一件文物!
陈列文物?那一定是干尸吧,还是前年不腐的那种!哈!
不知道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她翘起一个小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笑了,薄薄的嘴唇轻轻的扬起,难怪有人说冰山崩融的时候是最震撼的,同样,一个冷情的男人真心微笑的时候,是最动人的。
她怔了一下,只觉得脑袋里储存的那点文献菲薄的可笑,记载说他“刻薄寡恩”,说他“心地歹毒”,说他“视人命如蝼蚁,动辄躏杀。”,却从来没有哪一条哪一句记载着他会笑,会如此轻柔的,对着心爱的女子微笑。
一刹那间,她竟有种淡淡的失落之感,本来认为自己拣了个大便宜,可以旁观一场精彩的历史大戏,可事实上早在开场时就已经错过了好多的精彩,错过了与他相识,与他相知……
就像读一本小说,没有开始和前言,直接被翻到了一半。如果说穿越本身就颠覆了一切历史和逻辑,那么唯一能把握的就是自己的心了,可如果连心都失去了呢?
她低了头,努力的让自己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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