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有历史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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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辆车正奔驰在森林的道路上。
那是一辆状况相当糟糕,看似随时会抛锚的黄色破旧小车。它的排气管噗噗噗地吐着白烟,喀咚喀咚地走在凹土不平的马路上。
苍郁的森林平地无限延伸。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的太阳耀眼无比。这是一个鸟鸣婉转、天气凉爽的初夏早晨。
车上坐着两个人。坐在右边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是一个身材略矮但长相俊俏的年轻男子。至于左边的副驾驶座,则坐着一个长发乌黑亮丽的妙龄女子。顺带一提,车子后方狭窄的后座塞着略脏的行李跟包包。
“师父。”
男子边开车,边开口说话。因为路况相当糟糕,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转动方向盘来调整路线。
“什么事?”
被称为师父的女子回答。
“差不多快到下一个国家——”
接着,男子提议在那个国家卖掉手边的宝石,用那些钱换取食物、燃料或是砂金。女子考虑了一下后回答:
“没办法,就照你提议的去做吧。不过——“
“尽量高价卖出对吧?这我知道啦!”
这时候,车子的前方已经看得到城墙的顶端。
那个一个面积不大,但看似富饶的国家。
入境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田园景色。进入国家的中心,则净是一排排石砌的集合住宅。宽敞的马路旁设置着路灯,左右两边是紧紧并排的商店。街道相当美观热闹。
“这个国家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人口虽然稀少,但是别有一番风情。而且技术好象也蛮发达的。在这种国家,宝石应该能卖到不错的价钱。”
坐在小黄车驾驶座的男子如此说道。马路上熙来攘往的车辆里,这是最脏、最破旧的一台。看似高级的车辆,还一面嘲笑,一面超前它。
“就转卖东西的条件来说确实不错,不过,市区里的警察还真多呢。”
女子说道,男子也回答:“的确”。大清早在马路上往来的行人虽多,但也不时看到身穿绿色制服、乍看之下像是士兵的警察。
“而且,刚刚入境审查也花了不少时间。看来那名卫兵也是武警吧。”
男子说道。这里所谓的武警,指的是结合警察与军队的组织。
“就我的经验来看,这种国家可是大意不得。”
男子稍微斜眼看了一下女子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然后问道:
“是因为治安不好的关系吗?”
“不。——是碍于它的权力结构。总之,我们在这种国家要比往常更加安份。”
“……了解。”
这时候,车子在看似廉价的旅馆门口停了下来。
“那么,我去换钱了。”
在廉价旅馆的小房间里,男子如此说道。他的左腰虽然悬挂着四角形枪管的说服者(注:PERSUADER=说服者,是枪械。在此指的是手枪),却用身上穿的棕色薄夹克盖住。他拿起背包,把装有宝石的小袋子塞进怀里。
“总之,你早点把事情办完,这地方不宜久留,我们傍晚就离境吧。”
“知道了,我中午就会回来的。师父,你就慢慢冲个澡吧。”
然而,说完这句话就出门的男子,却过了中午都还没回来。
男子到底是怎么了呢?其实,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男子来到位于热闹市区的珠宝店,并秀出自己手上的宝石。老板先是吓了一大跳,之后就咧嘴一笑。他走进店铺后方再走出来,并且开出令男子大为惊讶的价钱。男子一面想起女子满足的表情,一面答应他的提议,接着就笑容满面地走出店家。
“前面的先生,请留步。”
当他一踏上大马路,就被四名警察团团围住。警察说:
“你涉嫌持有违禁药品。”
“啊?”
其他警察示意男子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然后让他们看他握在手里的小袋子。
“看,人赃俱货吧。现在就以涉嫌持有违禁药品的罪名逮捕你。”
男子刹那间兴起在两秒之内,拔出说服者射杀在场所有警察的念头。
“……”
但是,他重新考量过后便放弃了。
男子的说服者跟持有的物品全被没收,并且被扣上手拷。在他坐上警车的时候,却看到警察拿钱给珠宝店老板的一幕。暗暗咒骂的男子,原本打算立刻摆平所有警察,抢夺警车,顺便冲进那家珠宝店把老板教训一顿。
“……”
结果,他重新考量过后便就此打住了。
“基于这个原因,我们逮捕了你的男友。在我国,持有违禁药品是一项重罪。接下来他将会接受审判,不过十年的刑期是跑不掉的。“
“原来如此。不过我要更正一件事,他不是我的‘男朋友’,而是同伴。”
说这句话的女子,身处于这个国家中央的某栋大型建筑物中的一个房间。建筑物被宽广的草坪所包围,形状呈八角形,整体感觉又巨大又雄伟。
而建筑物的正中央,有座高耸壮观的钟楼,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贴有巨大的钟面。位于钟楼屋顶的了望台,比国内的任何一栋建筑物都来得高,将三百六十度的视野尽受眼底。
这时候,隔着桌子坐在女子对面的是一名中年警官。他身穿缀有了不起的勋章跟刺绣的制服,傲慢地伸腿跨在桌上,往后靠着坐。他旁边还站着几名警察。透过百叶窗望出去的景色,在逐渐西下的夕阳照耀下,看起来相当美丽。
“他现在人在哪里?”
女子开口询问,中年警官说是在地下室的拘留所。
接着,女子顺便询问有关这栋建筑物的事情,中年警官回答她,这里过去曾是皇宫,是一栋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如今这个国家没有皇室体制,因此就被拿来充作各个政府机关的共同办事处。中年警官还夸赞钟塔是受到保护的文化遗产,他说:
“警察具有建筑物的管理权,因此这里实质上算是警察总部。想必世界上在也找不到哪个国家,有这么豪华的警察总部吧!”
说着,他就哇哈哈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会传出有贪赃枉法的警察掌权的说法。果真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女子并没有说出这种指责的话,反倒是……
“我已经了解整个来龙去脉了。但是,您也看到我们是旅行者,不晓得可否利用你的职权法外开恩,处罚他驱逐出境就好呢?”
“嗯——那你愿意付多少钱?”
听到中年警官毫无避讳的询问,女子说:“这个价钱如何?”,并在纸上写出她的回答。谁也不晓得,那个价钱是否真是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财产。
探出身子看了答案的中年警官说:
“不行,那么一点钱没办法放人。“
他再次板起脸孔,摇了摇头,然后说:
“劝你最好也立刻出境。你刚刚想贿赂警官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女子继续用她一贯冷静的表情跟口气说:
“我会的。反正,他本来就只是我在旅途中认识的陌生人。既然他因为做坏事而被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会把他丢下来,径自离开的。”
“真是聪明的判断。”
“我可以跟他道别,说最后一句话吗?”
“不行耶,毕竟他是重大嫌犯。”
“要是您能够帮这点忙,我会感激不尽的。“
女子一面说,一面从怀里缓缓拿出一枚金币。她先放在桌上,在拿刚刚写答案的那张纸盖起来。看到金币的中年警官,表情变得柔和许多。
“嗯……反正你是旅行者,那就破例允许你跟犯罪会面吧。”
中年警官和女子,跟簇拥着他们的几名警察一起离开房间,走向走廊。
“……”
一路上,女子的眼神左右游移,观察着每块贴在房门上的牌子。在她周遭的警察们,完全没有发现她这个举动。
于是这群人搭乘电梯到了地下室,然后穿过警察守备的拘留所入口。
他们走在左右两边是一整排铁栅栏的走廊。沿途只见一间间摆放了床铺、马桶跟水龙头的单调小房间。
然而,这些牢房里只有一间关了人。就是那个长相俊俏,个子矮小的男子。坐在床上的他,听到脚步声而抬起头来。当他认出被警察包围住的女子。
“啊——大姐头!你是来保我出去的吧?”
他双手握着铁栏杆,开心地说道。可是,女子却用冷酷的语气说:
“瞧瞧你,给我惹这什么麻烦。”
“咦……”
“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犯法的。”
“我哪有,我是被嫁祸的!”
“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给人家添麻烦了——你就待在这儿接受审判吧。我正赶着前去某个国家,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等你。”
“怎么这样……”
握着铁栏杆的男子,有气无力地低下头。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坏事的说……”
“你就在这儿好好反省吧。”
女子的运气坚决。她身边的警察互相对看一眼,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男子有气无力地说:
“大姐头,我的行李袋里还有一些没给你看过的东西。你到了下一个国家,就把它们卖掉换旅费吧,反正我已经用不上了。记得,价钱要卖高一点呦!毕竟我当初买的时候,还花了四百三十四枚银币呢。还有,我那些东西全送给你吧。随便你想怎么使用都没关系。”
“知道了,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的。”
听完女子的回答,男子低着头、神情落寞地走回床铺。他趴在床上之后,把身体蜷缩了起来。
“可以了吧?”
“嗯。”
女子在中年警官的催促下,经过牢房前面往出口走去。
当她走回拘留所的入口,便向处理犯人事务的警察询问男子持有的物品。接着,警察就把男子的说服者、枪袋、背包跟小布袋等等拿了出来。
“他原本携带的宝石跟换来的现金呢?”
“嗯,我们认为那些是他准备用来购买违禁药品的资金,已经当成证物全部没收。”
中年警官说道。
“这样啊。”
女子只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把男子的物品全装进背包里。
“那么,各位保重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这栋建筑物。
回到旅馆的女子在悠哉休息之后,就拉上百叶窗。
然后把原本属于男子的行李袋大大打开。底下有一个看起来给厂坚固的塑料盒子。它的大小跟厚度约等同于一本豪华百科全书,拿来K人还可能出人命呢。
盒子旁边有号码锁。
“…。。。”
女子转出四三四的号码,毫不费劲地将它打开。然后再切开厚厚的软垫之后,才看到里面井然有序地收纳着各式各样的机器。
“……真是的。那个人之前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我就毫不客气地拿来用了。”
她啪嗒一声把盒子阖上。
“首先是买东西,买完了就出境吧。”
然后,她独自一人念念有词起来。
夕阳把警察总部这栋建筑物染成黄色。
高耸的钟塔响起了钟声。
传令的警官,前来晋见傲慢地伸腿往后坐的中年警官。
“之前来探监的那名女子,在刚刚不久之前离境了。她大略买了一些携带粮食跟旅行用品,并没有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
“这样……我还以为她会有什么举动的,真实太舞曲了。不准再让她入境哟,否则会有很多麻烦的。”
“是。然后正在跟政治家们聚餐的长官要我传话个您:‘辛苦了,过阵子会把你应得的那份送过来。’”
“嗯,你们也表现得很好。”
“谢谢您的夸奖。——要怎么处置那名男子呢?”
“是可以找个时机把他驱逐出境,不过判他在这里替我们工作二十年也不错。干脆等一下掷骰子决定好了。”
夜晚,森林里非常安静。
没有云层笼罩的天空见不到月亮,只见繁星闪烁。
距离那个国家略远的森林里,停放着女子那辆破旧的小黄车。
坐在车旁,不晓得窸窸窣窣在忙些什么的女子。
“好了。”
说完便站了起来。她把身上夹克的领口扣紧,戴上手套及针织帽,从外表上看来是全身漆黑的打扮。右腰挂着她最爱的大口径左轮手枪枪袋,背上则背着背包。然后她的脸上……
“原来如此,好有趣的道具哦。”
一个形如短小的狙击镜般、形状奇特的筒状物,就戴在左眼的位置。并且用带子绑在头上。
女子的左眼可以看到森林的景色,还有随风摇曳的树枝及走动的动物等等。透过镜片看到的是靠机器拉近,以或深或浅的诡异绿色所构成的世界。
“原来是‘夜视装置’啊好个有趣的东西。”
女子自言自语地说。
原来男子小心翼翼放在盒子里的,首先便是那套夜视装置,其他还有说服者专用的暗杀用的灭音器,跟遇到金属探测器不会起反应的暗杀用的塑胶刀,跟从后面勒住目标脖子的暗杀用的钢索,跟能够伪装心脏病发作的暗杀用毒药胶囊,以及前端能装上毒药胶囊的刺杀用钢笔……等各式各样的暗杀用品。(蒙古出版社在这里又加省略号又加‘等’,个人认为是文法错误)
女子在森林行进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终于,来到她傍晚出境的国家的城墙旁边。高大的黑色城墙直达云霄地耸立着。
女子在确认附近没有人监视之后,便从腰际拔出说服者。她按照分解的顺序,把说服者前半部的枪管拔下,并从背包拿出其他枪管。
不过,那根枪管上有个奇怪的装置。枪管前端插着胖胖的金属瓶,是靠铁丝将它固定住的。至于瓶底,则是整个挖空。
女子把它装在左轮手枪主体,用大拇指把击铁往上扳,再将退壳杆拉下之后,用左手抓稳手枪,然后以瓶底对准城墙顶端。
她瞄准好目标之后,便扣下扳机。
砰!
枪声小到听不清楚,但左轮手枪却因为后座力而剧烈震动。从金属瓶击出的是一根铁钩。是个形状像船锚,有三个钩爪的金属物体。原本连同绑着的钢索网成一团的钩爪,从瓶子咻咻地射出去。
铁钩发出微弱的声音,撞到城墙顶端并勾住。女子动作迅速地将左轮手枪收进枪袋。
她用戴上厚皮手套的手,拉了几次钢索,确认铁钩勾住了城墙。
“接下来……。”
女子开始攀爬城墙。
正当女子一声不响地爬上黑暗的城墙。
“呼哇啊……”
昏暗的拘留所里,在床上翻身仰躺的男子大了个大哈欠。
“我看大概还要一些时间,先睡个觉好了。”
于是他再翻个身趴着睡觉。
在这个国家的闹区里,虽然接近半夜,却还有店家正显得热闹非凡,酒客们也开心地进进出出。
有个背对着巷弄的警察,正站在那条马路的角落戒备。年轻的他无聊地望着马路,闲得发慌地拿着警棍拍着自己的手掌。
此时,巷子的黑暗处伸出两只手臂,一只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扣住他的脖子。不一会儿,手臂又无声无息地缩回黑暗。
但是,却没有人发现马路上消失了一名警察。
过了午夜。
闹区回归平静,在躺了几名烂醉如泥的醉汉的安静大马路上……
“砰!”
突然响起像是什么东西漏气,不过音量却很大的声音。
“咦?”
醉倒在附近的醉汉微微张开眼睛。映在他眼帘中的竟是不断冒着浓烟,并开始燃烧的垃圾箱。
“啊——啊。”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站起来。正当他悠哉地把双手放在垃圾箱上面,想要取暖的那一瞬间。
“砰砰砰砰砰砰砰——!”
类似的爆炸声,此起彼落地在马路的四面八方响起。
“啥?”
这时候,瞪大眼睛的醉汉,看见整条马路被开始燃烧的垃圾箱照得通明。
警车跟消防车响着警笛飞驶而来。
听到这个声音,关在拘留所里的男子张开眼睛醒来。他坐在床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外面的警笛并没有停止,并且远远听到从建筑物上跑下来的啪嗒啪嗒脚步声。这种骚动非同小可。
在那场噪音当中,男子上完厕所,再洗了洗手跟脸,之后便开始做体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好好地松松筋骨,最后以深呼吸作为结束。
“接下来……”
男子握着铁栏杆,用不输给噪音的音量大喊:
“喂,警察先生!声音怎么这么大?我被吵得睡不着耶!”
“啰嗦!没你的事,给我闭嘴!”
从拘留所入口传来警察咒骂的声音。
“咦——可是这声音非比寻常耶。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少啰嗦!我还没接到通知,正准备上去问呢!”
“是吗?你好尽责哦,问到的话记得告诉我哦!”
“啰嗦!——咕耶!”
“咦?你怎么了吗?”
在发出令人不舒服的惨叫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警察任何回应。
不过,这时候却有一名警察,从通道走进男子的牢房。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师父,——对不起,我太大意了。”
“真是个会惹麻烦的弟子。”
身穿警察制服的,是被称为“师父”的女子。她换上警察制服,并把长发绑起来藏在警帽底下。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个长相清秀的男性。

女子用钥匙迅速打开男子的牢房,并把自己带来的背包放进去。
“里面有你的说服者跟一套制服,快换上吧。”
男子拿了背包以后便开始换装。他边换边问:
“我的玩具有派上用场吗?”
“是有啦——换好衣服就准备离开这里吧。”
“怎么逃?”
男子把脱下的衣服放进背包里,这时的他也穿好了警察制服。
“待会儿,我们要在这栋建筑物里面晃一晃。”
“咦?不马上逃走吗?”
“现在要离境应该是很困难的事。城门已经上锁,还加强了戒备呢。只靠两个人的力量是无法突破重围的。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的确是没错……那要怎么做呢?”
男子问道。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女子反问他。男子突然浮现出平常难得一见的认真眼神。
“这个嘛……我会潜藏在众人找不到的地方,譬如说屋顶下方或下水道。而四处找我的人大概在三天后就找累了,届时再偷偷地、或在最短时间内进行密集攻击,然后就立刻出境。”
“你这主意不错,不过有点浪费时间。”
“是吗?”
女子露出些许开心的表情,对满脸失望的男子说:
“你那‘大概三天后’的想法很正确,不过‘潜藏’这点就错了。”
“要不然咧?”
“我们要大肆破坏。首先去位于三楼的军火库跟粮仓。你在拘留所不是休息了好几天?偶而也该展现出自己最棒的实力,别让身体变得迟钝吧?从高处了望的景色相当美哟!”
“……没错!”
了解她话中含义的男子,露出开心而狰狞的笑容。
“后来那两人怎么样了呢?奇诺。”
摩托车(注:两轮的车子,尤其是指不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问道。
那是一辆后轮跟上面都堆满旅行用品的摩托车。此刻,它静静地奔驰在一条红叶纷飞的森林小径。
“嗯,后来啊——”
被称为奇诺的摩托车骑士回答。她身穿棕色大衣,过长的衣摆则卷在双腿上固定。她脸上戴着防风眼镜,头戴着附有耳罩的帽子。年纪相当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左右。(大约与左右用在同一个句子里,翻译者恐怕把中小学知识忘光了)
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高挂天空的太阳正宣告现在是早晨。
奇诺一面悠哉地骑着摩托车,一面回答他的问题:
“师父不仅在马路上,连警车跟发电所都装了起火装置跟炸弹,因此把警察总部搞成一团乱,所以他们不用变装也能大大方方地进出。于是两人就先去了军火库。师父引起的骚动,让警察队几乎全部出动,加上他们又打扮成警察,因此能在不让人起疑的情况下进入军火库物色说服者。他们打晕了急忙冲进来阻止的军火库守卫,然后在手推车上堆满狙击用步枪、小型连发式说服者及其专用子弹,还有炸药等等武器。”
“哇——真可怕——这不就等于‘画蛇添足’(注:其实汉密斯是想说‘如虎添翼’)吗?”
“没错,汉密斯。”
奇诺也同意他的说法。这时候,叫作汉密斯的摩托车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有重新振作精神说:
“呃……把师父的故事继续说完吧。”
“嗯。把想要的武器全拿到手的两人,接下来前往粮仓,一样把携带粮食跟饮水全搬上手推车。因为他们的举动太可以,结果还不得不打昏在那儿附近守卫的三名警察呢。”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们放出‘这栋建筑物也设置有炸弹’的消息,还刻意启动警铃,实际在几个地方制造小火灾,并四处丢掷烟幕弹,逼内部的人员全数撤离。最后,推着两台手推车一起搭乘建筑物中央的电梯到最顶楼。”
“最顶楼?他们没逃走?我还以为他们会混在避难者当中,趁机逃走的说。”
“事情完全相反。师父跟她的弟子到了钟塔的屋顶,虽然空间不是很大,但毕竟是这个国家最高的场所,他们就带着那些东西在上面布阵,还把仅有一台的电梯钢索炸断,让它掉到地下室去。”
“轰隆!”
“几乎就在这个同时,天也亮了。逃到外面避难的人们,还有国内的骚动终于平静下来。然后,他们瞄准疲惫归来的警察们——”
“滋咻?”
“没错,他们从塔顶用步枪一一攻击。他们射破汽车轮胎让它无法活动,再依序射击从车内逃出来的人。从高处往下看,这些人得横越过毫无遮蔽物的广场,因此不可能打不中的。”
奇诺淡淡地说道,汉密斯又打趣地说:“好——可怕哦——”。
“他们是见一个杀一个吗?”
汉密斯询问,奇诺边骑边摇头说:
“不,这就是师父她的厉害之处。她并没有置人于死。”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故意不杀那些人。而且刻意避开头部跟胸部,只瞄准脚部射击。至于大腿有大血管通过,所以她也不射那个地方。她准确地用步枪射击膝盖或小腿,以及被打倒也不会致命的地方。”
“我明白了,这样她就能够毫不客气地,射杀那些冲出去营救呻吟的伤患的人啰?这是狙击兵惯用的手法啦!”
“这你也猜错了。”
“啥?”
“师父他们既没有射击爬着逃跑的人,也没有射击前来救助伤患的人。”
“为什么?怎么回事?”
“我也问了相同的问题。师父给了我时间想答案,但当时的我在听完故事之后还是想不透。”
“算了,我也投降。继续说下去吧,奇诺。”
“知道了。其实,那也是师父他们不逃走反而爬上钟塔的原因。师父他们非常清楚,只靠他们两个人是无法突破城门的。”
“对方为了不让他们逃走,一定会派出大批人马死守啊。”
“所以,他们在等待那些人说出‘我们愿意开城门,让两位离开’这句话。”
“喔——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躲在钟塔不下来,这下我真的明白了!”
汉密斯开心地扬起声调,奇诺轻轻点着头说:
“没错,他们是可以躲在钟塔狙击任何接近的人。如此一来,那栋建筑物就无法使用了,不仅会对每天在里面工作的人造成困扰,也会逼得警察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只不过——”
“警察也怕会被击中。”
“没错。而且师父之所以瞄准他们的脚,是因为那比‘被开枪打死’还要可怕。要是大批警察人马看到同伴惨死枪下,铁定会燃起复仇的怒火,并激起一股斗争心。但如果是看到脚部中枪的同伴因痛楚而哇哇大哭的摸样,就会想到‘下一个该不会轮到自己……’,而开始退缩。对于以战斗为天职的人来说,剧痛比当场死亡更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也会降低他们的士气。”
“原来如此啊——”
“而且,为了顾及颜面,警察队也很努力呢。他们同时从建筑物两侧冲进去,还在卡车上装了装甲。”
“但还是无济于事。”
“除了师父之外,遭到嫁祸被捕的弟子也好像杀红了眼。他那密不透风的狙击,把冲进建筑物的部队全送进了医院。好几量救护车来来往往后,正当事情暂且告一段落的中午,从楼顶上掉下了一封信。那当然也是用警察的用品写的。”
“上面写了什么啊?会是‘如果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立刻让我们出境’之类的话,吗?”
“不是的。里面的内容不是那么明显的要挟字句,大概是这样——
‘敬启者:
您好,风儿送来的夏意渐浓,敬祝各位警察身体日益健康。以下是有关我个人的私事:这次,我们这两名罪大恶极的恶徒,已经打定主义葬身于此,而且会竭尽全力躲在这里大肆破坏,直到弹尽粮绝。请念在我们两人初出茅庐,这次还望各位多多赐教。
谨启
附注:我们已在钟塔的阶梯装置了一大堆炸弹,如果不想失去这栋具有历史性的建筑物,敬请避免使用阶梯。’”
当奇诺说完,整座森林只听得见汉密斯顺畅的引擎声。
不久,汉密斯小声地说:
“好可怕哦。”
“嗯,是很可怕。——我是不晓得当时的警察心里作何感想,不过,事后他们应该很后悔没有早点放走他们两人吧。”
“好可怕哦。”
“嗯,是很可怕。——后来,这场骚动当然也惊动了媒体,结果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件事,连广播电台都来做现场转播呢。”
“真是有够白痴。”
“没错,师父也那么说。因为师父他们也是经由收音机,才能清楚掌握警方的动向。结果到了那天晚上,警察队虽然数次尝试潜入,却都被师父的弟子用附有夜视装置的步枪反击。——后来,他们两人就在轮流休息睡觉、进食引水的情况下,在那儿待了好几天。”
“结果僵持了几天?”
汉密斯询问。
“听说是三天三夜。”
奇诺回答。
“情况是——
‘啊——里面的两个人有听到我说话妈?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那里将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如果不想死在那里面的话,我们会让你们游街示众之后,再处以绞刑的!劝你们还是死心吧!’
滋咻!
‘你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所以快点弃械投降吧!只要你们肯乖乖投降,或许还能饶你们不死!’
滋咻!
‘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吗?要不要说出来给宽宏大量的我们听听?’
滋咻!
‘您们(我很怀疑这个组词是否正确,顺道一提,汉语词典里并没有/您们/这种用法)两位,我方准备派代表跟你们进行交涉,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哦。’
砰砰砰砰砰!
‘呃——您们好吗?我们有事想跟您商量,能否暂时停战,对双方都有好处,您意下如何?’
哒哒哒哒哒!
‘早安,我有话要告诉两位。如果您们希望出境的话,我们很乐意允许两位离开的。’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事情想请求两位帮忙。拜托您们息怒,并且离开我们国家吧。’
滋咚!啪锵!轰隆!
‘拜托拜托。我是真心诚意恳求您们快点住手。拜托啦——’
滋咻!滋砰砰砰砰砰!哒哒哒哒!咻!滋咻!咚咚咚!滋咚,砰砰!咻——’
‘救命啊——不要再打了啦——’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决定不死在这里,乖乖离开这个国家。”
‘真、真的吗?’
“不过,你愿意出多少?”
‘……’
“你愿意出多少啊?”
‘……呃——我写在这上面的价码,您觉得如何?’
滋咻!
‘我再加价!’
——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真是个魔鬼。”
“结果,那个国家也明白让情况拖延下去只会增加伤患,不如用‘驱逐出境‘的名目,还能够减低被害的程度。至于师父他们,不但从政府那儿抢了钱,还挟持带那些钱给他们的警察长官当人质,让人开着警察车护送他们到城门呢。”
“真是可喜可贺啊。故事说完了。唉——好个精彩的故事。——逐渐看得到了哦。”
奇诺跟汉密斯奔驰在森林里。前方正如汉密斯所说,开始慢慢看得见城墙的顶端。
奇诺说:
“真是刚好。因此在那个国家,我们从何处得到‘卡农’这件事算是秘密。就说是在跳蚤市场‘买’的。至于师父的事情,当然也要绝口不提。”
“了解。”
“不过,进入那个国家之后,我倒想知道那个故事后来是如何被流传呢。”
“毕竟,那可是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啊。”
“只要师父没有说谎或者吹牛的话啦。”
“但是有一些小地方,我觉得无法置信耶——”
“嗯……”
“但如果是那个人,又很可能做得出来。”
“嗯……”
奇诺突然边骑着汉密斯,边回头望。她看着这一路奔驰而来不见任何人,且落叶纷纷的道路。
“放心,没看到没看到。”
汉密斯说道。
“所以,你还是看着前面骑啦!”
奇诺入境时刚好是正午时刻。
奇诺跟汉密斯站在四周都是草坪、中央是钟塔的八角形建筑物前方。他们在通往建筑物的笔直道路旁停下来。在秋天的晴朗天空下,不少人坐在草坪上开心地用餐。其中也有几个警察。
“都市里保存着富有历史性的建筑物,是件非常好的事呢。”
汉密斯说道,奇诺也表示赞同。
“是啊。”
“而且又是八角形,应该就是它了。”
“还有钟塔呢。”
奇诺说完,便发动汉密斯环绕建筑物四周的道路。
“奇诺,速度慢一点。”
“嗯?”
听到汉密斯的提醒,奇诺稍稍放松右手的油门。汉密斯说,建筑物的入口旁边有块石碑,于是奇诺就转往那个方向去。
奇诺把汉密斯听在石碑面前,并且关掉引擎。形状不是很大的石碑,就静静地座落在草坪上。
碑上刻有细小的文字。奇诺用脚架把汉密斯撑起来,走到石碑前,然后蹲下。
“奇诺你挡住了,我看不到啦。上面写些什么?”
汉密斯问。
“字太小了,好难辨认哦……这应该不是用来纪念开工的吧……”
正当奇诺自言自语的时候。
“那个石碑啊!”
“哇!”
突然从后面传来好大的声音,把汉密斯吓了一跳。奇诺站起身来回头看。
她的背后站着一名柱着拐杖的秃头老人。外表看起来年纪相当大了,还带着一名年约四、五岁,不晓得是孙女或曾孙女的小女孩。
“抱歉,吓到你们了。那块石碑,是用来纪念拯救我国的两位勇者哟!”
听到老人这么说,汉密斯问:
“两位……勇者?”
奇诺摘下帽子向老人跟小女孩打招呼,然后说:
“我是旅行者,不过对各国的历史很有兴趣,可否请你告诉我呢?”
老人笑眯眯地说:
“当然可以。当我还年轻的时候,这个国家正处于政府**,强权横行的情况呢。”
“是吗?然后呢,然后呢?”
“官商勾结的警察干尽坏事,使得整个国家弥漫着邪恶的气氛。就在那时,两名充满正义感的入境旅行者说:‘这样下去怎么行!’‘他们的做法是错误的!’,于是就挺身而出,替百姓讨回公道。”
汉密斯对语气强而有力的老人开心得回应: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两个人以民众的力量为后盾,来到这栋建筑物——就是他们两个人,到这栋曾是政府机关的建筑物陈情。”
“好了不起哦!”
“那两位英雄真的充满了正义感跟勇气。当时,他们跟政府官员激烈辩论了四天。最后我国的政治家跟警察高官被那两人的热诚打动,也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从此以后就不再做任何坏事了。多亏他们的帮忙,才让这个国家现在变得既富裕又幸福。真是可喜可贺啊!故事说完了。”
他牵的小女孩开心地蹦蹦跳跳着说。
“好了、好了,你这样又蹦又跳的,会害爷爷跌倒哟!”
老人笑着责备小女孩。
奇诺说:
“原来如此,原来它是这么具有历史价值的纪念碑啊。”
“一点也没错。直到现在,政府还把‘正义旅行者的故事’编入历史教科书里呢。等这孩子长大以后,就会在学校念到了。”
奇诺向老人道谢后,又问:
“抱歉,改变一下话题——请问你的脚是怎么了?怎么这个国家的老人……尤其是男性,大多都柱着拐杖呢?”
老人的表情僵硬了约五秒左右(又是‘约’和‘他妈’左右,开什么玩笑!)。小女孩则满脸不可思议,仰头望着她爷爷。
“真、真是的!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很多天生脚不太方便。所所所以制造拐杖的人才才有钱赚呀——”
老人的表情依旧僵硬,很快地把前后矛盾的台词一口气说完,接着“哇哈哈哈”地边笑边手持拐杖,跛着脚跟小女孩一起离开。
目送两人离开之后。
“汉密斯,怎么办?要看石碑上的字吗?”
面对奇诺的问题。
“算了。”
汉密斯立刻回答。奇诺戴上帽子,跨上汉密斯,并发动引擎。
她背对建筑物,骑着汉密斯慢慢往前行驶。这时候,他们俩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交谈了起来。
“你觉得呢?到底哪一边才是真的啊,奇诺?”
“你应该也心知肚明吧,汉密斯。”
“是没错啦。我是觉得这国家还真乐观,不过乐观是件好事哟。”
听了汉密斯这句话——
“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是吧。”
奇诺边微笑边表示赞同。然后——
“不过,如果师父再来的话,不晓得会变成怎么样?”
汉密斯不经意地补上这一句。
奇诺突然边骑汉密斯,边回头望。她看着这一路奔驰而来的道路,以及那栋附有钟塔的大型建筑物。
“放心,没看到没看到。”
汉密斯说道。
“所以,你还是看着前面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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