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作逍遥剑如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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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剑已完,当下众人陆续散去。慕容一家、楚天行、岳小西回到青鸾堂大堂之中。慕容泽眼见岳小西武功出众,品格又好,又及联想到他自幼失怙,怜惜之意大盛,当下对岳小西道:“岳少侠,我听说你自小就没了父母?”岳小西黯然点头。慕容泽道:“老夫五年未入中原,此番一来就遇见了你,也算有缘。你年纪虽小,武功品格都是极好的,比起轩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观之只觉老怀畅快,因而斗胆想收岳少侠做义子,不知岳少侠是否允可呢?”岳小西抬起头来,见慕容泽眉眼之间尽是慈爱之意,又想到之前他多番回护自己,不由觉得这个须发苍然的西域大汉甚是亲切。但听慕容轩在旁笑道:“着啊,我和岳师弟一见如故,现下若岳师弟拜了爹爹做义父,我和他就是结义兄弟了!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岳师弟,你就应允了吧!”岳小西心中一热,看了看楚天行,但见楚天行含笑微微点头,便恭恭敬敬地下拜道:“慕容前辈一番美意,晚辈岂可拂逆?岳小西拜见义父,愿您老人家身体安康!”慕容泽闻之大笑,开怀不已。
三个孩子论了年齿,慕容轩十八岁,岳小西十五岁,慕容馨十四岁,当下便认了大哥、二哥、小妹。慕容馨原指望能认个用来欺负的弟弟,不料岳小西还是比她大一岁,于是撅着嘴懊恼不已。岳小西见她小女孩赌气的娇媚样子,怦然心动,一想到自己和慕容家的关系近了许多,以后便可以常常见到她,心中的欢喜无法言说,但觉自己的生命之中,开出了一朵绚丽的芍药。
楚天行转头对慕容泽道:“慕容兄,昨日你与我说的事,还需家师指点。现在左右无事,不如就走一趟天都峰。”慕容泽点头道:“嗯,事不宜迟,早去最好。”当下两人遣散了三个孩子,收拾一下便往山下赶去。
三个孩子见长辈离去,也嘻嘻哈哈地跑出去玩。因岳小西、慕容馨在青鸾峰是生客,慕容轩便拉着他们四处闲逛。岳小西本在黄山长大,对黄山美景习以为常,看着也无甚新奇之处;慕容馨虽对此处不熟,但她自小在西域长大,山脉之雄奇所见夥矣,也不甚以为意。一路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待得快走到山脚,但见山崖下有溪水一泓,清澈明亮,淙淙而动,让人见之则喜;溪边更是长了许多不知名的植物,淡淡有异香传来。慕容轩指着那崖下说道:“你们看见那崖下那泓溪水没有?那里叫采药源,咱们中华人的始祖轩辕黄帝曾经在这里采药。黄山中千奇百怪的药材,我们青鸾峰占了八成有余,大多长在这采药源之中。师父偶尔还带我们来辨认,说以后行走江湖,最是用得上。”他口中说到行走江湖,不经意间流露出期盼之意。
岳小西想了想,突然吟哦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慕容轩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一脸迷惘地盯着他看。慕容馨奇道:“岳二哥,你还会作诗哪?”
岳小西摇头道:“这是范阳贾浪仙的诗句,我听大哥说到采药,这才想了起来。”他在诗文方面的造诣,其实也有限得很,只是闲暇时偶尔翻翻而已。但对于这首《寻隐者不遇》,一读便心折不已,大约他内心深处便渴望能遇到一个身在云深不知处的隐者高人,来解答他无穷的疑惑。
慕容馨突然指着崖下低声呼唤起来:“小兔子!小兔子!”
岳小西和慕容轩伸脖望去,果然见到一只灰身长耳的兔子趴在一片烈焰也似的红花之中,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花瓣。冬季里万物萧索,居然开着如此娇艳的花,又有活物在旁,也真算是难得了。
慕容轩咽了口唾液,笑道:“倒是好多天没吃到野味了,今天运气不错。”也不理慕容馨瞪他的一眼,转头对岳小西道:“二弟,你剑法和轻功都很好,不过说到射箭本领,大概就远远不及我了。”
岳小西不知他的意思,只接口道:“义父号称‘天山箭圣’,那自然是养由基、李广一样的人物;虎父无犬子,大哥的箭技当然也定是不错的了。”
慕容轩“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来。岳小西探头过去看,只见那俨然是一副弩,只不过尺寸比寻常的弩小了太多,长不过三四寸,若笼在袖中也未必看得出来。慕容馨见他眼露疑惑,笑道:“昨天刚吃过亏,今天就认不出来啦?”
岳小西一怔,随即醒悟到与慕容泽父女初见面时,慕容泽手一扬所发出的反手箭,应当就是这样的小弩打出来的。心中暗想,这个小弩虽然貌不惊人,劲道却端的厉害,义父能造出这样的弩来,准头又好,“天山箭圣”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轩道:“这支‘藏形弩’,是我七岁那年师父正式收我为徒以后,爹爹送给我的。从那以后他每来一回都要教我怎么射箭,让我勤加练习。我自然是要遵照的了,慕容轩如果连箭都射不准,怎么配做天山慕容家的后人?”他说着说着,脸上又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仿佛“天山慕容家”这五个字,就能扫平世间一切障碍。
他随即又指着那只兔子,低声对岳小西道:“二弟,你看你打得中那只兔子么?”岳小西见距离有十余丈远,兔子体型又小,便摇头道:“太难了,我做不到。”慕容轩笑道:“那就看我的。”说罢在身上一掏摸,却倏然变色:“啊哟。”

岳小西与慕容馨齐问道:“怎么了?”慕容轩苦着脸道:“出来得着急,‘藏形弩’是随身带的,却忘了带‘玲珑箭’啦。”岳小西心想,“玲珑箭”多半就是昨日见到的那种银色小箭了。
慕容轩正觉得懊恼不已,斜眼却看到岳小西腰间挂着一个黄澄澄的箭状物,“咦”了一声,问道:“二弟,你腰里挂的是什么?”岳小西低头一看,见是自己的配饰,便道:“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我师父说,我被捡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这个东西。想必是我父母放在我身上的。”陈长空给岳小西讲身世的时候,特意隐去了云际峰激战和其母托孤之事,只告诉他是从路上捡来的,是以小西从来以为自己只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却不知父母早已亡故了。
慕容轩奇道:“我看看。”他将那配饰的挂绳解下,用“藏形弩”试了试,居然吻合得不错。慕容轩大喜道:“二弟,这配饰借我一用,如何?”
“这……”岳小西不禁大犯踌躇,这配饰是自己未谋面的父母留下来的,对自己来说很是金贵,万一丢失在草丛中、溪水里,总归不太好,便道:“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将来……说不定还要指着它和爹娘相见的……”
慕容馨本来很喜欢那只兔子,并不欲射杀它。但慕容轩这个哥哥凛凛生威,在她心目中就犹如天神一般,慕容轩想要炫示箭技,她心里便不自觉地偏向过去,想让他自豪高兴。此时见岳小西不太爽快,便撅嘴道:“岳二哥,我哥哥只是问你借一借,又不是抢你的,你干嘛那么小气?你要是不借,我可就生气啦!”
慕容轩见她这么说,微觉不妥,正待出言,岳小西却已被慕容馨一番话说红了脸,狠狠地下了决心,对他说道:“大哥,你确实能打中那只兔子,不会把这配饰丢了吧?”
慕容轩长眉一挑:“那是当然。”
岳小西咬牙道:“那你就用这支箭射吧!”
慕容轩笑了笑,目光灿然地看了他一眼,便将那箭状配饰搭上了藏形弩,回头微微一瞄便扣动了机括。
但见黄光一闪,破空之声飒然。三人再望去,那只灰兔只蹦跳了几下,便不动了。
“哥哥真厉害!”慕容馨率先拍手笑道。岳小西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心中赞佩之意大生。慕容轩却是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起身向那兔子跑去。
岳小西和慕容馨随即跟上,见慕容轩已拾起兔子,拔出“箭”来,冲他们微微一笑:“二弟,我洗洗配饰,就还给你。”他说罢便走去溪边。
岳小西和慕容馨二人回头去看那兔子,喉管中有血液汩汩流出,原来慕容轩这一箭居然正中喉管要害。两人都是暗暗心服。却听慕容轩在旁讶然道:“咦,这配饰上怎么有字?”
岳小西心头大震,急忙凑近去看,却见那箭身上被血染过的地方,有一些已被清水洗刷,有一些却洗不掉,那些洗不掉的血迹正好架构成字。箭身上一面有个“以”字,一面有个“开”字。
“这些字从前有过吗?”慕容轩惊讶问道。
“没有,没有。”岳小西心中吃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哪里能想得到这配饰上染血即现字?
慕容轩反复摩挲那配饰表面,却感觉不到什么异常:“多半是有什么异质金石嵌到这配饰里面去了,能够吸血,所以显出字来。”
但是“以开”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如何索解。
岳小西呆了半晌,方才摇头苦笑道:“这些意思多半只有我爹娘才能知道,我们在这里想,能想出来什么?”
慕容轩“嗯”了一声,道:“二弟你也不必太过挂心,既然一时想不明白,也就不用去管它。该当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他回头望了死兔一眼,旋即笑道:“嘿嘿,这个时候,不如烤个兔子解解馋喽。”
当下三人分工做起准备来。岳小西起初帮着慕容轩拾掇兔子,但他见那兔子从个可爱的活物被开膛破肚,心中不由恻然,便不忍下手了。慕容轩见他动手太慢,索性自己全包,一把剑被当作菜刀,耍得虎虎生风,一忽儿就把兔子剥成一个大肉块。正好慕容馨把柴火找来,土灶一搭,火折一晃,不一会儿就做出个香喷喷的烤全兔来。
“嘿嘿,香!香!”慕容轩鼻翼**,咽着口水笑道。慕容馨也馋道:“真香,这黄山的兔子一点不输给我们西域的羔羊。”其实冬天的兔子哪有多少油水,只不过他们身处野外却突然有美味降临,心理舒畅而带来的异感而已。独岳小西轻轻摇头。他本身并不厌荤食,更不会闻不出空气中满溢的香气,但眼见这兔子无辜就死,心中不禁想到:师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兔子可不知做了什么恶,要被我们杀死吃掉?若是它本来就无恶可言,我们吃它可算是作恶了?可是天下人吃荤,从来也不论所吃活物是否无辜,为何又理所当然?如果这样理所当然,那么人害人、人杀人又算什么?他一时间转出这么多念头来,却思索不出结论,只是痴痴站定。
慕容轩早已扯下一条兔腿来大快朵颐,又自割下一条里脊肉给慕容馨,见岳小西只是站着不动,笑道:“二弟,你不饿么?”说着拿剑尖穿上一大块兔肉递了过来。岳小西呆呆接过,咬了一口,咀嚼起来,也不觉得如何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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