軨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清晨的金水桥边是无数朦朦胧胧的灯光,上早朝的官员们按照品阶排好,依次步入气势恢宏的紫禁城,偌大的广场上是缓慢前行的人流,一点一点摇曳的灯光在刚刚发白的天际边显得特别的安详,安详得不可思议,仿佛是汹涌的波涛上面那平静的涟漪。
胤礽每次看到这个场面,总是觉得很悒郁,胸口有说不出的苦闷。他侧头望着雄伟的太和殿,这座金銮殿可真是多灾多难,明朝永乐十八年建成后屡遭焚毁,直到康熙三十四年方才巍然挺立。象征着紫薇星之光的太和殿,是天下气脉的积聚之地,所以沙罗才会把风轮在此封印,拂袖而去。
她口中出现的那个名字,杜丞危,怕是正在虎视眈眈地寻找风轮吧。一般人认为气脉之地定然是在深山老林,沙罗出乎意料的做法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胤礽仰头眺望天边的一抹朝霞,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七颜的安危真是麻烦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她的声音。
“有我在,七颜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辟邪还一直看着哪。”
所谓的守护,到底是什么,恐怕没人真正参透其意吧。胤礽迈开步子,不远处几个小厮忙忙地跟上,直往太和殿而去。那么,现在就让我守护这个王族的生命吧,即使有百年之后的落寞与耻辱,但历史终究无法改变。
下朝后,胤礽便按照惯例往乾清宫去,却在半路上远远地看见胤禛和胤祥在外面踱着步子,不敢进去。他快步上前,撇下后面的一群尾巴,问道:“怎么了?”
胤禛目光深邃,没有言语。胤祥却是快人快语,道:“是淮河的事。”
“淮河?”胤礽一愣,四十三年二月甲戌的时候,康熙封淮神为长源佑顺大淮之神,御书“灵渎安澜”匾额悬挂在祀堂上,以祈求这条年年发大水的河可以安停下来。可是现在又出什么事了?他把探究的眼光望向胤禛。
胤禛顿了一顿,开口说道:“黄河发大水了。”
胤礽马上醒悟过来,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清朝时期的黄河出海口在黄海,也就是说与淮河并为一个出海口。如果黄河发生洪灾,那么淮河同样会被洪灾影响。淮河流域是中国重要的粮食出产地,现在正是收割时节,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正说着,李德全突然打帘子出来,道:“宣太子,四贝勒,十三贝子面圣。”
胤礽一怔,自己刚来不一会儿,皇阿玛怎么就知道了,只得和胤禛胤祥进去。三人行过礼后,康熙翻阅着奏折道:“老四啊,你看这黄河大水怎么办。”
胤禛像是在做报告一样,丝毫听不出什么感情:“儿臣以为治理黄河一要寻找病根,完全拔除;二要安抚百姓,减免粮税;三要严惩各级克扣朝廷赈灾银两的官员,将银两切切实实用到百姓身上。”
“好!”康熙合上奏折,欣赏地看着胤禛,“那么这次黄河的全部事宜就交给你了。还有,老十三!”
“是!”胤祥答应道。
“你随你四哥一起去,一定要把黄河平息下来。”
“儿臣遵旨。”两人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胤礽心里面却有一丝隐隐绰绰的不安,总觉得这次黄河洪灾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单是各级克扣银两的事,似乎洪灾是谁在背后操控,以达到什么目的,难道是……他一惊,不会吧,那么那个人的目标就不光是自己了,还有,坐在自己跟前的那个人,他的皇阿玛。
“太子啊。”康熙突然发话,把胤礽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儿臣在。”
康熙透过折子打量着自己的嫡长子,今年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却让他这个作父亲的琢磨不透儿子的心思。笑的时候像是个十几岁的爽朗少年,思考的时候又仿佛活了几百岁,他不由又想起他的原配皇后。冰伊啊,胤礽到底在想什么啊。他轻轻叹了口气,便让胤礽下去了。
胤禛和胤祥第二天就收拾好行装启程了,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黄河边上时,他们最坏的情况出现了,黄河决堤。
滚滚浊流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土地,还没来得及收割的庄稼就这样被卷走了,这一季的口粮在眼前就这么没了,不少人都心痛地流下了眼泪。胤禛心里清楚,再不采取措施,很有可能引发饥荒瘟疫,最终百姓会忍受不住发动起义。他顾不上休息,一方面让十三弟胤祥去监督大堤工程,一方面自己严厉苛察官员贪污,将补助粮食发放到每个百姓手中,即使因为这样得罪不少人他也毫无怨言。
忙活了一个礼拜,这才稍稍安定下来,秩序也井然起来,这时胤禛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了。胤祥有些复杂地看着一脸疲倦的四哥,这种烫手山芋只有四哥还会义不容辞地去接手。自己年轻精力旺盛,几天不睡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四哥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贝勒府里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打理,真是难为他了。

一个差役悄悄打起帘子,胤祥忙出来问怎么了。差役捧上一个瓦罐道:“巡抚大人知道四贝勒操心黄河水灾,精神不济,特意叫小的带上人参鸡汤给四贝勒滋补身体。”
胤祥心里也很想让四哥好好休息,但是他也清楚四哥决不会这么做,所以沉下脸道:“你这是什么话,四哥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这鸡汤你还是拿回去吧,顺便转告巡抚大人,与其花心思和银子来炖汤,还不如想着怎么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
那人见胤祥如此义正严辞,只得陪笑两声,退了下去。
“十三弟,怎么了?”胤禛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啊,没什么……”胤祥走回屋子,随意地说道,“四哥,你再休息会儿吧。”
胤禛却坐起身道:“不用了,现在河堤那里怎么样了。”
“河堤那里……”胤祥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几个差役惊惶失措的声音,“贝勒爷,贝勒爷!”
胤禛沉声呵斥道:“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贝勒爷!”差役喘着粗气道:“大堤……大堤又垮了!”
“什么!”两人皆是一惊,忙命来人带路,往大堤赶去。两人一路跑到大堤,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来用砂石补好的堤口被水冲开了一个比之前还大的口子,大浪掀起碎石,劈头盖脸地袭向人们。他们用袖子挡住,却依旧被碎石砸得生疼,胤禛的额头被磕出了一个不大的窟窿,鲜血直流。
“小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众人定睛一看,一个小孩抱着堤口的木桩子,瘦小的身体被洪水冲得起起伏伏,显然已经支撑不住。母亲扑到岸边,挣扎着想上去救孩子,被众人拉住,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救自己的孩子,很可能自己也葬生大水。
母亲一声一声地哭喊着:“那位大爷救救我的孩子,这是我家的独苗啊!我给各位跪下了!”说着就跪下来,死命地磕头,额头上的鲜血染红了土地。几个男人忙拉起她:“这位妹子,不是我们不肯救,是我们不能救啊,这么大地水,说不定我们自己的性命都要搭上了。”
“娘!”孩子在洪水中终于支撑不住,大声呼唤着母亲。母亲直扑上岸边,又被几个人架住,眼睁睁地看着大水越来越猛。
胤禛和胤祥两人面对洪水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面面相觑,目睹着一个生命的即将消失。
“轰!”大水冲开了木桩子,孩子松开手的那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飞起来了。紧接着被一把扔上岸,狠狠的撞上一个人的胸口。还没回过神来,耳边又传来清脆悦耳却又镇定沉着的声音:“冻结!天地!终舞白雪!”
大水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被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寒气。
胤禛抚着胸口,刚才那个孩子撞的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现在还疼的很。举目一看是谁救了孩子,胸口顿时更疼了,仿佛被灌了一堆冰块。
那个在紫禁城如风一般消失的少女,还是一贯的奇装异服,站在冰柱上,傲然注视着前方。是,沙罗。
“你哪里摔伤了?给姐姐看看。”又一个女声传来,他回头一看,七颜满面笑容地蹲在地上给孩子擦拭伤口,“沙罗真是的,最后才出手,把人家还扔的那么重。”
冰面上“砢磁”出现了一条裂缝,裂缝愈演愈烈,逐渐扩大,有蔓延整个河面的架势。人们惊慌起来,几个人喊着:“姑娘,快下来!”沙罗冷冷地观察着冰面,巍然不动。
终于,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冰层下面窜出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跳在半空,狠狠朝沙罗砸去。沙罗足尖微动,忽的就移动身形,跳到岸上,紧接着又跃到那个东西的后方。
人们这才看清那个东西,样子像是头强壮的公牛,皮肤却老虎的斑纹,发出如同锣鼓般的愤怒叫声,尖锐的钢牙雪亮之极。
“軨軨!”在一旁观看的七颜脱口而出,引得人群一阵骚动。軨軨兽为上古仙兽之一,其状如牛而虎文,其音如钦,其鸣自詨,见则天下大水,拥有超越一般仙兽的灵力。仙兽掀起洪水,难道是意味着对人间统治者的不满?
“不,现在只能算作是被妖魔化的魔兽。”沙罗右手挥起,划出一道光弧,击向軨軨,“谨此奉请!来吧!劈开黑暗的光之刃!将四方映染成银白色的雷之剑!电灼光华!日月光弧斩!”
随着軨軨最后的吼声,它庞大的身躯顷刻间灰飞烟灭。大水也结束了冻结,像是有生命一样,纷纷逆流退去,一时间被大水覆没的土地又出现在天空之下。
沙罗轻松地站在岸边,眼里含着不明的笑容向胤禛打着招呼:“很久不见啦,四贝勒。”
胤禛楞在那里,直直的像个木桩子,抿紧了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为什么她总是像风一样来去自如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