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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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跨进门,就看见那只小兔子卧在石凳椅边。走过去,抱起它,揪揪它的长耳朵,呵呵,真可爱。
“格格!”
寻声看去,一身素色碎花宫装的女人站在廊子上,手里的帕子已经飘落在地。
“格格,是您吗?”
我疑惑地看着她,这就是良妃,有三十五岁吗?走过去,“参见良妃娘娘,我是叶赫那拉苡蓠。”
“哦,是格格。进来坐吧。”
随她进屋,我坐在下面的客椅上,手里还抱着小白兔。
她叫人上茶,态度不卑不亢。含水的双眸,楚楚动人,细眉淡扫,胭脂轻染,仍然遮盖不住有些苍白的面容。她太纤瘦,以至于我都怕她随时会晕倒。看着这样的良妃,不禁让我感叹,这么多年,她经受了多少痛苦!
正想着,茶水已经摆到我旁边的桌上。“格格尝尝,是用藏着的雪水沏的。”
稍启杯盖,立刻茶气扑鼻,托杯轻抿,并不很烫,只小小一口,已是满嘴异香。“娘娘,这是什么茶?”
“是祀儿特意送来的易贡茶,和着这雪水别有味道。”看着我,又说:“格格若是喜欢,我派人送去些。”
“怎么好,这是八阿哥特意拿来孝敬娘娘的。”可是很好喝。
“不碍的,祀儿和镜月常提起格格,想是你们往来不比常人。”她轻笑着,又看到我腿上的小白兔:“让他们把这牲畜带下去吧。”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被抱走的小白兔。小白,再见!
“格格喜欢?”一旁的良妃问。
“恩,我喜欢这些小动物,”犹豫了下又说:“除了老鼠。”
呵呵,听到周围宫女的低笑。
“这是镜月送来给我解闷儿的。她也是个孝顺孩子……”
“那我有空常来看看,娘娘不会嫌苡蓠烦,扰了您的清净吧!”
“怎么会呢,这院子什么都不缺,就是少人气,祀儿他们在外面,格格若能常来,我自是高兴还来不及的。”
她也是孤独的吧,虽然与世无争,不求荣宠。后宫雨露均沾,可是偏偏到了良妃这里就拐弯了。哎,这帝王的一时兴起……
“八贝勒到。”
刚听到外面太监报,就看见八阿哥人已进来,身上带些尘土。看到我在这里,稍稍诧异。
“见过额娘。”
“你怎么回来了。”良妃平声问着。
“八阿哥吉祥。”我上前行礼。
“前几天府里有人报,镜月身子不舒服,皇阿玛正巧听见,说是没几天也就回京了,让我先回来看看。”八阿哥坐在了我对面。
“镜月不舒服吗?昨天赶着回来,我们两都有些难受,她还没好吗?”我着急地询问。
“我刚进宫,还没有回府。”八阿哥回答。
“八贝勒还是回去看看,福晋不是有喜了吧,还是小心些好。”良妃身边的一位老嬷嬷说。
乍听到她这么说,八阿哥脸上已显微红,我到觉得很意外。想着历史,还有测的字,忙和八阿哥说:“我和你一道去看看镜月吧。而且去卧佛寺前,裕王妃就传话进来要我过去坐坐,说二伯伯……”
啪!
我和八阿哥同时转头,良妃手里的茶碗已经摔碎在地上。
“额娘,烫着没有!”八阿哥赶快上前,躬身摸着良妃的裙角。一边的嬷嬷,宫女也上前服侍。
“我没事,你回去吧。中午写字,没有休息,有些累了,想睡会儿。”良妃掩饰着慌张。
见良妃这样,我在一旁说:“让娘娘进去换件衣服吧。”
“额娘,我等您睡着了再走。”八阿哥扶着站起身的良妃。
“不用了,你回吧。闲下来也去裕王府看看,他待你一向亲后。”说着,人已走进后殿。
和八阿哥一起从景阳宫出来,他若有所思。
“额娘就是这样,从不让我接近她。她可以和任何人聊天,太监宫女,不论是好意的,还是别有所图的,甚至是那只兔子,可就是不愿多和我说一句。其实我只是想可以多看看她,都不行。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八阿哥平静地诉说着。
他一下子和我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是让我吃惊不小。想安慰他,不为他说那些话,只因为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太过平静。
“八阿哥,没有不疼爱儿子的母亲。”我轻叹一声:“事情只有经历者最清楚,娘娘一路走来,遇到过什么,失去了什么,所有人都只是听说,我们只看到她现在所得到的。”
“我……”
“所以不要抱怨,用心就是。娘娘也是在用她的方式疼爱你。”我没有让他说话,“而且八阿哥不要总是那么波澜不惊,真的什么都胸有成竹吗?那样太累了。人活着什么才是好?”
“苡蓠……”
他叫我,我看他,他没有说话。
往前快走到御花园了。忽然想起,小喜给我换那礼物,应该早就回来了,这么久,还不急疯了。
“八阿哥,我的丫头还等着我,我是跟着小白兔去的娘娘那,你什么时候回府,托人给我哨个话,我在宫门口等你。”
“太子监国,我回来了,还没过去。今天还有些事情,改天我派人来接你。”刚想走,又转身和我说:“你和镜月向来要好,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
这是什么话,你老婆,要我多陪,那你干嘛。
“八阿哥也知道我和镜月要好,你要是让她受了委屈,咳咳,”轻咳两声,“比如说度日如年,独守空闺什么的,我可不管规矩不规矩的,备车就到你府上理论去,损了你贝勒体面,算你倒霉。”
可能是没想到我这么说,八阿哥先是极力的消化了一下我刚才的话,然后笑了,只说了句,“格格放心,她是我福晋。”就走了。
沿着原路往御花园走,我看见小喜正拿着那笔盒到处张望,可乐雪碧也在附近。小喜看到我,赶快小跑着过来:“格格,您去哪儿了?”
“我到良妃娘娘那坐了会儿。”我解释。
可乐雪碧也跟了过来,就听雪碧说:“格格以后去哪儿,好歹说一声,奴才们心里也踏实……”说着还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汗。
这也快入冬了,看着他们找我找得这样满头是汗,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我知道了,以后和你们说清楚,省得你们着急。”
他们听了,都连连说:“谢谢格格了。”
到了慧如那里,她正在翻箱倒柜。
“慧如,你干什么呢?怎么乱成这样”
“蓠姐姐,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她过来拉着我去了书房,“十哥要大婚了,我这正给他找礼物呢!”

十阿哥什么,听得我迷迷糊糊的,没听说啊,“十阿哥要大婚,谁说的,他不是陪着皇伯伯冬猎呢吗?”
“前两天传来的消息,姐姐正巧陪妈妈去了卧佛寺。听说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家的郡主。”
我想了想,问:“博尔济吉特氏?”
“是,咦,这什么啊?”慧如眼尖地看见我手里的盒子。
“哦,给你的礼物。”我伸手递给她。
……
在慧如那里坐了会儿,我就回去了。
一路上心里都在琢磨,九阿哥还没有嫡妻,十阿哥怎么就要大婚了。这段书上有写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晚饭过后,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荡秋千,觉得很无聊。偌大的紫禁城,却那么安静。不知怎么就走出了自己的院子。天已经渐黑,看着宫道内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仍然很忙碌。这里没有下班,哎!
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处院子。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大着胆子走进去,正想上前看看,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大喊:“我才是皇后……你们这些奴才……她算什么……”
“啊!”不由低呼。
待我还没来及反应,北屋门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赫然出现。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
她没有过来,就呆在了那里。一会儿听到她说:“董鄂氏,你来了……你还敢来……火怎么没烧死你……”
我根本没想听懂她说什么,只是呆愣在那里,看见她向我走来,才反应过来,转身朝着院门奔去。
“你别走……我明明看着烧起来了……”
感觉右臂被拽住,强大的拉力让我回过身。那个女人就站在我眼前。她面色苍白,脸上还有泪痕,眼神空洞,披散的头发夹杂着不少白丝,那旗袍已经陈旧褪色……
然而这样一个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老女人,正在用她那只皮包骨头的右手死死地攥着我的右臂。
“啊~~你放开我!”我本能的尖叫。
“害怕吗?”她冷笑着说:“你在襄王府勾引他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你,你放手,……救命……我不是,不是……”我已经腿软地摊在地上,那女人也跟着我跪了下来。
“董鄂氏,你儿子死了,……侄女也死了……哈哈……报应……哈……”她在我耳边咆哮着。
忽然看见有人以掌刀猛击那女人的后颈,她一下倒在了我身上。她的身体太凉了,我也一样。
救我的人把她从我身上拉开,“格格,您没事吧?”
我眼睛仍然盯着那女人,感觉自己被扶起来,却站不住,只能靠在他身上。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蹿出个小太监,看到院里的情形,立刻跪地,“奴才是刚进宫的,……,刚才她说难受,就解了锁链,没想着她出来,……主子饶命……”
“想继续喘气,就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是,是,她……”那小太监看着那个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没死,带回去看好。”
怎么出的那院子,我不记得了。
坐在御花园一个角落,“格格受惊了。”
抬头看救我的人,“你是?”
“回格格,年昇尧。”
“年羹尧!”我大惊。
显然他也抬眼看我,眼睛在近黑的环境中发光。“格格认识家兄?”
是啊!年羹尧多大我不知道,但眼前的人也就十七八岁。“不认识,听说过而已。你怎么会在宫里?”
“奴才是新近的侍卫。刚听到有叫声,才进去,巧碰了格格。”他说话一直微低着头,给人感觉,行事谨慎小心。
“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在那里?”
“回格格,是以前的往事了。”他是不愿说。
我却非要听,“你知道!”
“是静太妃,她早就疯了,前两年在承乾宫耳房放火,就被关在这里了,只有几个小太监值班。”
哦,原来那年的火,是她。我是碰到疯子了。静太妃,……,默念几遍,猛然惊觉,静太妃!赶快以手掩口,那不就是顺治朝被废的皇后吗。她还活着,而且疯了。
“格格好些了吗?”
“我自己回去可以了。”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仍站在那里,说了声,“谢谢。”
卧室里
靠坐在浴桶里,把自己全部侵进水中。想着今天,先巧合走到景阳宫,和良妃聊天;又浑然误入禁地,与静太妃拉扯。良妃像是一肚子难言之隐,而静太妃显然还活在董鄂妃的阴影里。
她们都是牺牲品,皇帝的牺牲品,爱新觉罗家族的牺牲品,封建王朝的牺牲品,更悲惨的是爱情的牺牲品。
哗~~抬起头,用手擦着脸上的水,眼睛沙沙的疼。
眯眼微睁,见周身水汽缭绕,仿若置身于世外仙境……眼前似乎飘荡着绿瓦红墙间的那些哀怨情痴,生死离别:
看豆蔻年华,繁复深宫,无限憧憬,莫名荣辱,辉煌当年,轮回四季,……
……转瞬之间……
却红颜白发,绡帐独卧,梦境凋残,得失无意,往事如烟,时光荏苒,……
……
“格格,格格……”
“恩?”
“格格,可不能在浴桶里睡着啊,是要着凉的!”小秋担心的轻唤。
“哦,我太累了,……”
……
等我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已经十分清醒,睡意全无。
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被梦境带到这三百年前,却拥有现代的记忆。自由,平等,在我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暗下决心,我叶小鱼即使在这封建守旧的大清朝,也要找到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格格,格格,……”可乐砸夯似的跺着地,往我的书房跑来。
“慌什么?”我正在画我的“叶氏”毛笔漫画。
“听说十三爷受伤了……”
“什么?谁?怎么了?”我拿着笔,噌地站了起来。
“十三阿哥,受伤了。说是坐着车回来的,没有和别的阿哥们一起骑马。”
“他们到哪儿了,进城了?到宫门了?怎么伤的?”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可乐,你别咋呼,”小秋端着碗进来,“格格别着急,十三爷骑射那么好,就是伤也是轻伤,而且随行都有太医,要是有事,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她边说边把碗端到我面前:“格格喝口这莲子羹吧。奴婢听说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宫门呢。”
“我不喝。”推开小秋的碗说,“可乐,你去宫门,见队伍进了宫门,安定了,就赶快回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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