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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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严的紫禁城,被一片素白所包裹着,每个人身上都是素白的丧服。皇帝驾崩,举国同哀。
昏暗的灵堂内,白色的烛火在微微摇曳。灵堂内此刻只跪着一个男孩。他一身丧服,却掩盖不住浑身的气宇不凡。没有流泪,也没有表情,他只是直着腰静静地跪着。仿佛如此年幼的他,身上就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严与孤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三哥哥……三哥哥……你在哪里啊,轩瑶来看你了”。“哎呦,瑶格格小主子,您可轻点声儿,皇上正在大行皇帝灵前守孝呢,您可别惊动了”。一直站在门外伺候的大太监梁九功马上拦住了吵嚷着过来的轩瑶。“三哥哥在灵堂里吗?那我去陪他,他一个人一定会害怕的”。说着就要进去。“瑶格格……瑶格格……您听奴才说,您不能进去啊,皇上吩咐过了,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呀”。梁九功死命拦住轩瑶,不让她往里闯。“可是……”“让她进来吧!”正争执间,忽听灵堂里传出这么一声。梁九功这才没敢再阻拦,斜着身子把轩瑶让了进去,又关上了门,侍立在门外。
轩瑶走了进去,看到玄烨背对着她直直的跪在灵堂前,直挺的背脊显得是那样的倔强与孤独,心里说不出的一阵心疼。几步跑过去轻轻的叫了声:“三哥哥”。玄烨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只还直直的跪着,纹丝不动。轩瑶走到他左边,看了看他的侧脸,便与他同排跪下,不再说什么了,就这样静静地陪他跪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轩瑶以为就要这样永远无声的陪他跪一辈子的时候,玄烨突然开口了,却并未看她,仍是目视前方,声音听着沉痛却带着愤恨:“我一直以为我是恨皇阿玛的,我一直都这样以为的。皇阿玛生前,眼里似乎永远都只有董鄂皇贵妃和四阿哥荣亲王。我和额娘还有其他的兄弟们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甚至我们也不曾在他眼中出现过。从小,不管我再怎么用功读书,再怎么勤练骑射,再怎么表现的优秀,皇阿玛都从来没有夸过我一句,就连看都没有好好的看过我一眼……”轩瑶偷偷转头看了看玄烨,只见他双眼泛红,额上的青筋微微突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继续默默地听他诉说下去:“四阿哥生病了,皇阿玛可以不理朝政整天都陪在他身边,细心的,呵护百倍的照顾他。而我出痘疹时,他只冷冷地把我赶出宫外等死。虽然四阿哥最后还是去了,可是他也该无憾了。若是皇阿玛能那样照顾我,就是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我真想不明白,同样是他的儿子,同样都是他的亲骨肉,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狠心,这一点儿都不公平!所以我恨皇阿玛,我也好恨自己为何要生在帝王家,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冷冰冰的宫墙里,像个牢笼一样。阿玛不疼我,额娘一年也只能见上三四次面,寂寞时没有人陪我,心烦时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我有时侯真想问问上天,为什么要让我活在这世上,为什么要让我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我好累,真的好累,我也好怕,我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帝,我只想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个温馨安逸的家。可是……可是老天就是不会如人所愿,偏偏和我作对,为什么,老天爷,你告诉我为什么啊……”玄烨说着已是泪流满面,紧握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坚硬的琉璃地板上,仿佛刚才安静压抑的他终于把一腔委屈与愤恨都释放了出来。

轩瑶看见他这样,顿时惊得上前抓住他的手,哭着说道:“三哥哥,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委屈、生气,可是你并不是没人疼没人爱啊。佟妃娘娘很爱你,虽然你们很少见面,可是她真的好爱你的。我每次去找佟妃娘娘,她嘴上就总离不了你的名字。有好吃的都给你留着,有好玩儿的也都给你留着。她的难处你也该谅解,有哪个母亲不想天天守着自己的骨肉……老佛爷也很疼爱你啊,你能当上皇上就是老佛爷和我阿玛在先帝面前力保的,老佛爷从小就疼你,几乎是把你亲自带在身边带大的,难道你忘了吗?其实就连我阿玛也是很喜爱你的,所以他才让我多陪你玩儿,就是怕你一个人感到孤独寂寞啊。甚至还有孙嬷嬷,在你出痘期间,可都是她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的啊。你不但有他们的爱,你还有兄弟之情,还有友情,你有福全和常宁,还有曹寅,还有我啊,三哥哥!”
玄烨缓缓的抬起头,任由轩瑶抓着他的手,泪从脸颊滑落,深吸一口气,方对轩瑶说道:“是啊,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不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我也有疼爱我的亲人。甚至还有二哥和五弟,还有曹寅,还有你!有你们就够了”。说完他抽出一只手,用袖子帮轩瑶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哀伤的说道:“轩瑶,你知道吗?我虽然以前恨皇阿玛,可是我现在不恨了,一点儿也不恨了。我不想皇阿玛死,即使他不喜欢我,不疼爱我,我也不想他死。因为他毕竟是我的阿玛,是我唯一的皇阿玛。以前只要他还在,我就还能远远的望着他那伟岸的背影,我就还能存有些父子情深的幻想。可如今,皇阿玛就连我这点儿可怜的幻想都打破了。我真的好伤心,好难过……”轩瑶看着面前这个伤心哭泣的男孩,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让人感到心疼。她跪着直起腰往前爬了爬,用她幼小的手臂环住他颤抖的身子。让他在她怀里尽情的哭吧,哭出来或许就会好点儿……
环抱着他,轩瑶心里不禁也感叹万分,这些年来,她因为怕被别人看穿识破,一直都刻意表现的像个小孩子。而且似乎也非常成功,每个人都把她当成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了。这也让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开开心心的度过了每一天。此时,她却想起了自己的额娘,还记得自己刚穿到这里时,脑海中明明记得自己前一刻刚趴在电脑桌上睡着,怎么这一刻却到了这里?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竟从一个19岁的妙龄少女变成了一尚在襁褓中的刚出生的婴儿,难道是做梦?她想大叫,却只有“哇哇”的哭声,她感到好害怕,好无助,同时也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这时一个温柔的女人在她脸上亲了亲,宠溺地跟她说了好多话。让她顿时感到一阵踏实的窝心。可是不一会儿那个自称是她额娘的女人便去世了。在现代就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她,好不容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感受到了温馨的母爱,却是如此的短暂。想到此,她忍不住伤心地“哇哇”大哭起来……她知道额娘定是个美丽贤惠的女人,不然阿玛也不会一直对额娘恋恋不忘。虽然阿玛很疼爱她,可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她有时候还是会感到内心的害怕无助。若是额娘还在或许会好许多吧,至少会少些害怕与无助。低下头轻轻的呢喃了声:“额娘,我好想你!”随即划下两行清泪。明显感到怀里的人哭声停顿了一下,或许是听到了吧。
空旷的灵堂前,两个幼小的孩子相互依偎着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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