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 画舫恶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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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有力的手臂,彼此紧贴的身躯,含情脉脉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朱唇微启,艳若桃花,声音柔腻得如同情人之间的低语。他在我耳边浅笑低吟:“王爷,我这么喜欢你,你可愿意与我一同殉情?”
徇情?我完全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卷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锦抱着我从“桃源”五层高的楼上往下跳。
身体狠狠地下坠,风在耳边呼啸,我又惊又气,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我为什么要殉情?而且对象还是李锦那家伙?如果是尹秋临还可以考虑一下。况且,殉情应该是自愿吧,我怎么看都与李锦那家伙情不投,意不合的,他这是要拉一个冤大头垫背啊。被人调戏,被人轻薄之后,还要被迫拉着一块儿殉情!这究竟是什么世道?为什么我会遇上这样倒霉的事情?
“桃源”建在京城内河边沿上,这样一直掉下去的结果自然是落水,我闭上眼睛,为落水一刻的窒息作好准备。时间过了许久,并没有听到到预料中的落水声,也没有被水淹没时的刺骨冰凉。我睁开眼,竟然发现李锦抱着我稳稳的立在水面上。再好的轻功也不过借力使力,水面上怎么可能站人?我定眼仔细一看,原来李锦只是站在一根细细的缆绳上,缆绳的一头缚在“桃源”的石栏上,另一头则连着一只小小的画舫。
我顿时明白了,这确实是最好的逃生之路,恐怕也是唯一的逃生之路。李锦抱着我轻巧一跃,跳上画舫。他一落地,立刻将我放下,双膝跪倒在地上,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脸色更加的苍白,从后背伤口渗出的血顺着衣角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他抬眸对着我淡淡一笑,“有幸与王爷同生共死一次,此生足矣。”
我看着他无语,他这虚弱苍白的样子,没有立刻昏厥已经是万幸,居然还有心思说出这样调笑的话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时,从画舫的内舱款款走出一名女子,身着淡黄色百褶长裙,墨发简简单单的挽成一个发髻,她没有媚惑众人的绝美容颜,但是整个人却透出一种柔和的光芒,我看着有几分面熟,再仔细一看,她不就是在李锦榻前抚琴的女子吗?只见她上前扶起李锦,轻轻唤了一声“堂主”。
唔,看她这样轻巧的扶起一个男人,应该是会点武功吧。
待尹白他们追来,画舫已开出一段距离,我站在船头冲着他挥手,表示无碍。他看见我活蹦乱跳,丝毫未损,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侧身向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又回过头来对我深深鞠了一躬,我叹了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我想,这河始终是内河,如果他们一直追下去,并非没有赶上来的机会。
走向内舱的李锦回过头来说:“王爷,外面风大,请进来吧。”
我连忙回答:“不,不,外面的风景好些”。嘿,不只风景好些,逃也容易些。
他有些好笑的说:“别想着要从这里跳船逃走,船的周围布了网也下了迷药。”
这家伙……
他又说:“王爷,跟着我们的不止你的手下而已,小心暗箭难防啊”。说完,便在那女子的掺扶下,头也不回的走进内舱。
我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看来他暂时没有伤我性命的意思,与其如困兽般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充当有心人的活靶,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想办法,想到这儿,我跺跺脚,掀帘入了内舱。
这小画舫本就是“桃源”拿来揽客之用,精致小巧却肝胆俱全,十分舒适。只见李锦盘膝坐在一软榻上,长长的睫毛紧闭,额上有薄薄的汗珠,似乎正在调理内息。他身边静静坐着那名女子,她安静的注视着他,只是偶而举手为他轻拭去额上的汗滴,动作温柔无比。
唔,这样亲密又暧昧的气氛,我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根多出来的大蜡烛。
几个时辰后,那女子脸上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她说:“堂主,要我为你拔出那枚毒藻黎吗?”
李锦睁开眼,摇了摇头说:“刺入肉身太深,贸然拔出反而更危险,如果不是有盟主的“九华玉琼丸”护着,我恐怕早就毒发身亡了。”
“可是……”那女子欲言又止。
李锦挥手止住她的言语。
唔,说起来,他好象是为了我才中的那一枚什么毒藻黎……不过,不过,我并没有让他绑架我啊……他不绑架我自然就不会为我去挡那枚暗器……
李锦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笑着说:“王爷,别露出那样复杂又矛盾的表情,我还没向你提出‘以身相许’的要求呢。”
什么!?这个不知进退的家伙!刚才我还在考虑要不要为他在皇上面前求情,放他一条生路呢。
他顿了顿说:“我很喜欢你对那青楼的那一段评价,算是公道,这地方并非像他人想得那般不堪。”
我点头,认真的说:“要不然就不会门庭若市了。”
他笑,“王爷,与你说话真有意思。”
此刻,李锦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但脸色仍苍白得可怕,越发显得那唇瓣红艳得不正常,他轻抚了一下发,墨发便顺着纤皙的颈项滑下,垂到胸前,现在的他看上虚弱得有些楚楚可怜了。但我知道在这副动人皮相之下的威胁性,即使是现在,少年柔韧身躯中所蕴含的力量也决不可轻视,单就武功而言,他也许不是最强的,但他的沉着冷静,他对招之时的狠绝,那既是对敌人,也是对自己的狠绝啊,绝对可以将他推上一流高手的位置。我在想,如果江湖上真有所谓排名的话,我觉得他定能排在前十之内。
究竟怎样的训练,怎样的经历,才可以将眼前的少年锻炼成这般模样?

我一愣,什么时候,心中对他居然有了一丝惜才之意?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李锦,算了,你逃不了了……”
他微笑,笑容清丽动人,魅惑众生,他说:“王爷,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青楼之人大都卖艺又卖身,而我……”,秋水般的眼眸对上我,“而我是连灵魂都可以卖的人啊。”
我浑身一震,这家伙……
他继续说:“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青楼联盟蒙耻,青楼联盟接单的货谁都动不到,那怕那人是万人之上的皇上,或者是武林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人’!”
我一愣,这么狂妄的话语……他的表情并不像神智不清啊?连灵魂都可以卖吗?真的有人可以为一个组织做到这种地步吗?宁可冒死用肉身接下暗器毒藻黎,宁可抱着我一起跳楼,也不愿青楼联盟失去信誉?呵,李锦啊,这可就是所谓的宁要玉碎也不要瓦全?
他摆摆手,“不过,王爷,有资源利用我也绝不放弃。”
我气结,我说:“接单保货并没有说一定要调戏、轻薄对方吧?”
他冲我眨眨眼,“人嘛,难免有意乱情迷、情不自禁的时候……”
唔,这样的家伙,这样无耻的话,我无语了。
一次说这么多,他大概有些累了,索性不再搭理我,继续盘膝垂眸静养。
仓外,如天籁般的琴音传来,曲调柔和至极,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在柔和的琴音中,我仿佛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偎依在母亲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和着那琴音只听见有人在唱:“……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琴音确实有安抚人心的作用,现在的我心情已经平静许多。我看着李锦俊美的面孔,认真的想:打又打不过他,杀又杀不了他,逃又无处可逃,究竟是要怎样才好呢?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甲板上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云霄!
李锦猛的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寒光乍现,“来得这么快吗?”转眼间,他已贴近我,一只手立刻搂紧我的腰。
是谁?是尹白?还是其他人?
舱门被狠狠一脚踹开,几名黑衣人手持利刃飞扑而入,向我们直袭而来。只见李锦一扬手,将软榻上的被子旋转着向黑衣人脸上蒙去,“嘶啦”一声,布帛破裂,露出的是闪烁着冰冷光芒的利剑,像网一般向我们收拢过来。
李锦抱着我迅速一转一带,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身法,那些刺过来的利剑好象碰到我们又好象没有碰到我们,众黑衣人都被这奇怪的身法所迷惑,手下微微一慢,李锦就乘机带着我就跃出船舱外。
冲出船舱我才发现,画舫不知何时被几根缆绳固定在河中间,李锦在甲板上足尖一点,抱住我轻跃上其中一根缆绳,只听到“哧哧”几声连响,暗器射来,他再次借力使力,跃上另一根缆绳,动作轻巧,迅捷无比。抱着我几跃之后,离岸边是越来越近。
我透过他的肩向后面看去,猛然映入眼帘的是画舫尾部飘着的一截断琴,旁边还飘了一角淡黄色的衣衫,我顿时心中莫名一痛,那名恬静如水的女子,能弹出天籁之音的女子,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这时,只见几点寒星闪耀,追着我们的身影呼啸而来,我惊呼了一声“小心!”李锦微微侧过身,只听到“哧哧”的声音在耳边划过,他的脸颊顿时渗出了血丝,一声压抑的呻吟在耳边响起,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带着我直往下掉。我心中一惊,难道他中了暗器?
只见他皱紧眉头,一咬牙,抱着我在水面上一点,升了起来,水面上荡起几圈涟漪,转瞬间就来到了岸边。
一上岸,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我在他怀中根本来不及躲,柔软的躯体一下子压了过来,自前到后,撞得我后背重重着地,痛得我一阵倒吸冷气,这下还真成个垫背的。
伏在我胸前的人低低呻吟一声,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脸上,这……血腥味?!
“李锦?”我唤他。
他动了动,朱红不断从他口中溢出,在他唇边开出了一朵朵诡异的血花。他在我耳边低吟:“王爷……你……先走吧……”
不行呢,你这家伙怎么光说不做,你压着我究竟让我怎么走呢?我费力的推开他,他很乖,没有反抗,整个身子被我掀到一旁。我呼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我看着躺在沙地上的李锦,此刻他的青色衣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右肩上又**一柄薄如蝉翼的薄刃,长发散乱地遮盖住他半边脸颊,只露出秀丽的下巴,明明伤得如此重,可那唇瓣却异常红艳,十分诡异,而比这更为艳红的是开在唇边的血花,让他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似雪,毫无生气。
我又抬头看了看河面上,那群黑衣人坐在画舫上一步步逼近。我狠了狠心,别过脸,头也不回的向岸深处走去。
我与这少年非亲非故,他带着目的接近我,又百般调戏、轻薄于我,我不治他的罪已经是大度,根本犯不着救他,更犯不着为救他而陷入险境,是,他曾三番两次的救我,但他为我挡下致命暗器,拼命保护我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可是,可是,为什么在看见他这样苍白虚弱的面容时居然有一丝丝的心痛呢?
这奇怪又矛盾的感觉慢慢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拼命往里面吸,直到我再也踏不出一步。我停住脚步,咬了咬下唇,终于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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