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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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啸,冷虹划过,我的床立刻四分五裂,裂得完整彻底,惨烈无比。我抱住承影剑蹲在暗处冷汗直冒,如果我睡在床上,是不是会立刻毕命,死状甚惨?
刺客没有听见预期的惨叫声,忽然不动了,不动归不动,可那姿势却是毫无破绽,百分之百的蓄势待发。我忽然明白了,他是在判断,床上没有该有的人,那么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这是一个陷阱;第二,此人已经察觉危机。射入屋内的月光映着冰冷的剑身,看得我不寒而栗,这人并非一般的高手,暗杀贵在神出鬼没,一击必中,现在先机已失,他非但没有退走,反而在冷静的思考,可见不但沉稳,而且对自己的身手十分自信。
突然,他冷笑了一声,凭空横剑而出,几式连环,迅捷无比,剑招上注入了内力,剑势中发出隐隐风声,寒气逼人,我的脸上、手上被剑气刮得隐隐生疼,不由自主想向往后退。我明白了,他是在用剑气逼我出去。暴戾的剑气逼得我血气翻腾,只觉得口腔中一阵血腥上涌,我忍不住伸手捂住口唇,这一动,闭住的气息突然放开,我只听见黑暗中一声冷笑,瞬间,冷虹已逼至眼前。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夺命之剑,快得让我在死前连眼睛都无法闭上。耳边只闻“铮”的一声,两点寒光在我咽喉半寸之处相撞,那寒寒的剑气几乎已经舔到我的喉头上,可是,有速度比它更快的剑架住了它的剑锋。
那刺客见任务败露,立刻后跃一步,在对方再次动作之前,迅速收剑,倒退而出。退得及时,攻得更迅速,只听见一连串的刀剑相击声,黑暗中身影窜动,点点寒光迸射。
我被那暴戾的剑气逼得呕出一口血来,胸口痛得浑身直抽搐,即使是拼命捂住口唇,也挡不住那翻涌的血气,我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温热的血液从唇中涌出,顺着指缝间滴下,忍不住叫了出来:“尹秋临……”,那声音虚弱、颤抖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黑暗中,有一个身影明显慢了一下,然而仅仅一下,先机已失,一声冷笑,一人已跃门而出。
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我跌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立刻被熟悉的香味包围着。那声叹息代表的是什么?可是痛惜让手到擒来的猎物跑掉?
耳边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暗卫,别让他跑了。”
唉,说不失望是假的,我多么希望他此刻说的是“你没事吧?”
只听见门外又是一阵刀剑之声,几声惨叫之后,一个声音远远的飘入耳中,“景王爷,我们真是太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能请到‘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什么是天下第一人?
此刻的我胸口痛得只有大口大口吸气的份儿,半点疑问都发不出来。嘈杂声由远至近的涌了过来,在“刺客”、“刺客”的喊声中了,我终于无法克制昏厥的眩晕,眼前黑了过去。
我这一生,不不,我还不满二十,称之为“一生”还早了些,应该是这十几年来,过得算是比较平稳,远离京城是非之地,远离勾心斗角的烦恼,远离骨肉相残的悲剧。边境之地虽不如京城繁华,但却是我随心所欲的地方,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平淡而安心的过下去,结婚,生子,直到西方如来招我去泡茶下棋……可是,一道圣旨却将一切都拉入混乱之中。
忤逆之罪我是担不起的,但进京也确实搀杂了好奇之心在里面。身边的朋友常谈起自己幼时的趣事,可我惊异的发现我竟然对七岁之前,准确点说,是来外公家之前的事情记忆模糊,甚至想不起隐藏在重重华服幕帐之后的父亲和母亲的面孔。开始的时候我还不停的追问外公和江太傅,他们总是叹着气,言辞闪烁,慢慢的,再大一点,我就不再问了。因为我开始明白,对于一个人来说,过去怎样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抓住现在,掌握未来。
对模糊的记忆没有好奇心是假的,我以为只要回到京城就应该有答案。但如果因为要探究过去,而失去现在,我宁愿选择糊涂,毕竟,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东西。
唔……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个柔软,馨香的物事撬开我的唇齿,夹杂着涩苦的汤药,硬是闯了进来,唔……好苦,不要,我唇舌本能的反抗,却引得对方更为剧烈的纠缠,无处躲闪,直到口中的苦涩完全消失……
身体逐渐热了起来,有一股气流似乎从体内开始回旋,慢慢移向胸口,疼痛好象减轻了一些……
唔……我费尽全力抬起眼皮,朦朦胧胧的狭缝中,出现的是那张如梦如幻的面容,潋滟的眸子中波光闪闪,似乎蕴藏着什么东西。是悲伤?是欣喜?是怜惜?是矛盾?还是别的什么,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第一次在他眼中流露出这样神情啊。
“尹秋临……”我叫他,大概是缺水吧,嗓音有些沙哑。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压在我的唇上,“嘘,别说话,你病得很重……”,黑亮的眸子,红扑扑的脸蛋,呵,脸红得如此好可爱的尹秋临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吧。

因为是在梦中,所以可以任意妄为吧。我轻轻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下,“原来你在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缠,传来炽热的温度,莫名的安心。
呵,我的美人,我的尹秋临啊。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我惊奇的发现皇上坐在床边,手掌轻轻抚在我的额头上。
我脱口而出:“是你?”我明明记得在身边是尹秋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可听出了这话中的失望成分?
手掌依然温柔,他微笑着说:“嘿,可不是我”,那眼眸晶亮如星,温柔似水。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可是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光了一般,毫无作用。如此病弱、如此不济的自己啊,我叹气。
“你生病了,不要乱动”,皇上伸手轻压住我的肩。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问尹秋临在哪里,可又不敢开口。
踌躇之见,一丝叹息在耳边响起,“青衍,也许,我太自私了……”
我的眼光在他俊美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摇摇头,“我明白你并不想伤害我的心情。”
他抬起眼眸,一丝惊讶的神色,“你明白?”
我点头,“我不是笨蛋,前后仔细连贯一想,总能猜个四五成。”
我说:“在宫中看似疗伤软禁,又下了任何人不得靠近的命令,甚至派上‘天下第一人’当侍卫,怎么看都像是保护而不是监禁。”
他惊讶的说:“你知道他是‘天下第一人’?”
我说:“其实,我并不知道,是昨天刺客说出来的。前后一想,多多少少能猜出来,再加上他叫了一声‘暗卫’,我记得皇宫的侍卫中并无此种称呼。”
冯兴曾告诉过我江湖上流行的几句话:铮然一叶,天下已知秋;小锦堂西,红杏初开第一枝;秋水一隔,美人可语焉?第一句中的“天下”、第二句中的“第一”,第三句中的“美人”,暗示的正是‘天下第一人’。
记得我当时兴奋的问:“天下第一人的武功真的是天下第一吗?”
冯兴取笑我说:“‘天下第一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只有三个人,秋叶山庄庄主,西锦谷谷主,还有秋水阁阁主,就是那位有着天下第一人美人之称的丁小柔。”
现在不难理解了,为什么尹秋临可以模仿丁小柔骗取二哥的信任,他对同为‘天下第一人’的丁小柔的言行举止熟悉并不奇怪啊。
冯兴曾经说过,就这三个人单独来说,也许并不是天下第一,然而这三个人联合起来在这世上就少有敌手了,所以才被江湖上称为“天下第一人”。
其实,刺客说错了,真正厉害的不是我,而是皇上,他才是真正请得动‘天下第一人’的人啊。
他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笑了一下说:“朝阳郡主说动太后安排我出仕是个意外,可你不动声色,将计就计,以动制静,先发制人,引诱对方出手。”
我的话没有说完,我想说的是:我只是一个诱饵,或者可以解释为皇上手中的一颗棋子。只是,我不明白,有什么人有什么理由非杀我不可?而皇上又有什么理由最开始对我动了杀心到现在又非保护我不可呢?甚至不惜动用上“天下第一人”?
我冷笑,沈青衍,你可比想象中有用呢。
皇上看着我,皱了皱眉头:“你生气了?”
我冷冷的说:“不敢,我怎么敢生气呢,我还得靠皇上保命呢。”
他叹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
我微笑,“哪里哪里,现在的我把暗杀、阴谋当家常便饭,笔记小说中的悲剧男主角的命运不就是众星捧月般的活在众人的追求之中吗?”
他轻抚我额前的落发,“我从来不知道你这般伶牙利齿。”
我冷笑一声,“那里那里,我只是逞口舌之快的小人而已。”
他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你不用说成那样。”
我点头,“是啊,只不过吐了几口血,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而已,又没有少根汗毛。”
他不说话了,我盯着他,说啊,说啊,说句“对不起”啊,只要你说一句我就原谅你。
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我气结,沈御成,男子汉大丈夫,说句“对不起”就这么困难吗?你这个小气男人,我鄙视你。
不过换个角度想,要九五之尊低头认错,确实是难事。更有甚者,他大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中肯的说,他的作法并非完全错误,应该算得上十分理智,与其乱撞似的找寻线索,不如放出诱饵引蛇出洞,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效益。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并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说白了,理智上可以接受,情感上无法释怀,试想天下又有几人能大方的接受自己被当作诱饵、棋子?
我索性翻过身去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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