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最难风雨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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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非烟母女走在一条空旷的古道上。
西风,残阳,古道。
没有瘦马,没有小桥流水人家。
犹有断肠人流落天涯。
古道空旷,所以显得漫长无尽头,因为漫长,所以显得寂寥盈心间。
柳非烟看着母亲略显佝偻的背,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依靠,最后的温暖,幽幽地轻声唱道: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兮,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兮,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兮,於我归说。
一曲唱罢,心中满是忧戚,何处是归宿?走在前面的柳氏听着听着便觉眼睛模糊,天高地远,她们就像两只飘来荡去的蝶,竟再也找不到所谓归程,内心能不忧戚?
空旷漫长寂寥的黄昏古道,勾人乡愁忧思苦痛的清调。
回荡着,回荡着。
除去风声,再无应和,更显寥落。
突然,一阵马蹄声踏着欲散未散的清调余韵渐行渐近。
蹄声不急不缓,像给清调余韵以某种回应。
柳非烟母女行至道边,马车依旧前行。
马是一般的马,不能日行千里价值百金。车是普通的车,没有珠光宝气镶金嵌玉。
宝马香车通常不会出现在黄昏时的寂寥古道上。
行在寂寥古道上的大多都是天涯过客。
柳非烟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远处,又看见残阳中老树上倦鸦觅归巢,心里便又无端的酸楚起来。
这时道上又响起了马蹄声。
一样的马蹄声,只是比刚才的要略略急了些,一样的渐行渐近,只是刚才从身后赶过,现在是朝前面奔来。
马依旧是一般的马,车还是普通的车。丝毫没有令人吃惊的地方。
但柳非烟母女却吃了一惊。
因为这辆马车就是刚才跑过去的那辆马车,现在它却停在了她们面前。
车夫是个老汉,满脸风霜,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在外奔波的辛苦人。他熟稔的勒马停车,又轻轻掀开车帘,车内走下一个人,一个男人。
男人青衫微旧,身材修长,须髯飘飘,浓眉大目,只是现在眉头微蹙。
柳非烟看到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这个黄昏原来很美,这条古道原来并不冰冷,她的心一下子好像安宁下来,就像看到已经逝世的父亲。
柳氏看到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这么久的凄凄惶惶一下子云消雾散不见踪影。
男人微微笑着,什么话也没说,嘴唇有些许的颤动,喉结上下移动,双眼只是定定的看着柳非烟母女。

男人叫南宫远,柳非烟父亲的至交,雪莎国的名士。
南宫远欲去凤天,凤舞国的王都。
南宫远没有想到快过去一年的时间了,今天又看到这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曾在自己的帮助下逃过一劫,也从此背井离乡漂泊无依。
这两个女人是自己的至交毕身深爱的两个女人,这样的女人确实值得自己至交的深爱,慧心兰质,超然出尘,空灵清绝。
南宫远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看到这两个女人,更没有想到会是在今天这样景况下不期而遇。
南宫远离开了太常卿府,不再作一名食客。
不是他不想做一名食客,他从来不嫌食客身份太低人微言轻,相反他很喜欢食客这种身份,因为那样可以不必要直接站在政治的最近处,他从来不喜欢直接面对政治的尖锐锋芒,因为他从来就不擅于怎样直接面对政治,他缺少那种阴阳之道,他缺少那种圆滑变通,他也不会虚与委蛇,他更愿意站在别人后面说些点子提点意见,那样会轻松很多。
但是就在过去不久他连在雪莎国做食客的心思都没有了。雪莎国已经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雪莎国了,他已经看不到雪莎国的前途明天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即将没落覆亡的朝代。
雪莎国的王,李文渊自母后遇刺崩殂之后,便性情大变,要么放声痛哭数月不朝,要么纵身歌舞,狂饮买醉不理政事,赏罚奖惩随心而定,举国愤懑,纷乱四起
所以他决定离开,不是他心中无国,也并非他没有士人节气,只是他独身一人,力量太过微薄,于大势已无补,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不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至少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其中的无奈,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明了,所以太常卿也只是礼节性的作了一番挽留,便任他去了。
柳非烟母女坐在马车上听南宫远说现在的雪莎国,说他现身此处的原由,说别后重逢的惊喜悲伤感慨喟叹。
残阳,西风,瘦马。古道依旧。
昏鸦倦鸟已归巢。
夜幕渐渐降临。
马蹄声得得。
但她们的心竟然感到一丝许久未曾体会的安稳轻松,可以不必时刻谨慎小心担惊受怕,可以毫无顾虑放松心弦。
柳非烟觉得这是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最幸福的时候,她看着那张似曾熟悉的脸说着似曾熟悉的事,甚至一时忘了曾经受过的苦,甚至希望这种光景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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