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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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东家
自洪武二十年金山一战,元残部主力纳克楚兵败归降,晋王、燕王将数百万大军驻扎清剿,北方边塞已趋安宁。大明朝政就突显浙江沿海倭患的猖獗,而朝廷数此用兵,收效甚微,所以此番陶理所将战船一进下关,码头上人山人海,锣鼓喧阗,民众见小鬼子的头悬挂了一船,欢声雷动。兵部、礼部等迎接官员喜气洋洋地道贺。陶理自是谦逊道:“全托圣威远播,将士用心。”众军士将缴获的三门红夷大炮抬上岸,引得无数民众上前抚摩不止,都道:“这么大的家伙,可比鸟铳厉害多了,亏夷人能造的出。”
陶理此番进京,一方面是皇上宣召,另一方面是留意京中情势。皇上日见衰老,过去的军政大员、功臣宿将,杀的杀,废的废,明眼人就知道皇上开始为皇太孙铺路。而如兵部侍郎齐泰,翰林院修撰黄子澄之流,本非朝廷大员,因着东宫皇太孙的信任,渐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陶理身为浙江军政大员,自然对这方面关切,当晚就着人备了重礼送到齐泰、黄子澄府上,以为通融。
连小虎在驿馆中甚是烦闷。明燕影上岸要处理帮中事物,先行离去;陶思思被陶理训斥一通,关在屋中,不好走动;而众校尉见陶将军不怎么拿他当回事,神色言语间自然多了奚落。只有冷凤儿陪着他说些话,见他烦闷,便道:“不如上街散散心。”
京城的富庶繁华,又远较杭州为胜。高大的城墙,巍峨的门楼,十几条纵横交错的大街,蛮夷北胡,商队行旅,士子文人,平民百姓,各色人等,穿梭来往,一派升平景象。
冷凤儿性子温和矜持,但凡是女子,不分中外古今都爱逛街,何况她一个少女。一路上这看看那瞧瞧。街边的小吃,摊贩的布头,都引起她极大兴趣,糖炒栗子板板香,狮子油头嫩嫩滑,玉牌扳指样样有,簪子梳拢不能落,直等她看到连小虎累的一脸的汗,才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弟弟,咱们上茶楼歇歇。”
茶楼上说戏听曲的好热闹,两人寻了一桌坐下。连小虎笑着写道:“这可没有姐姐唱的好。”
“你想听,姐姐那天再给你唱。”
两人喝着茶闲话,台上又换了出杂耍的。那武师肌肉精壮,又是睡针板又是头开砖,忙的不亦乐乎。两人正看的有趣,邻桌一个老者忽然叹道:“阎老虎又作弄人了。”
连小虎转脸看去,台下桌旁一个六七岁精瘦的孩子,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正瑟瑟地望着一个横刀立马坐着的大汉。大汉褐色绸缎衣衫,肩上蹲着一个毛色金黄地猴儿,一蹦一蹦地倒是逗人。
大汉笑道:“学驴叫。”
那孩童忙捏着鼻子“昂昂昂”地学起驴叫。逗的一圈人哈哈大笑。
老者同桌的人道:“这孩童是寡妇马氏的小子吧。”
“怎么不是,她娘半年前死了,这小子就天天在街上转着讨着吃,说来也可怜。”
连小虎最听不得这样的事,眼光看过去。大汉摸出一个铜板,在手上一掂,笑道:“小子,你若能学我猴儿来个倒立,老子这文铜钱就赏你。”他一吹口哨,那猴儿十分机灵,果然跳到地上倒立起来,两条腿一蹬一蹬地。一圈人都喝个彩。孩童显然对这文铜钱感兴趣,两手撑着,一蹬腿也倒立起来。大汉兴高采烈道:“好,看你两个猴儿谁有能耐。”那猴儿虽机灵,毕竟没耐性,见到地上的瓜子果仁,腿一放,抓起来就磕。大汉笑骂道:“妈的,这么贪吃。”孩童见状,直立起来,喜笑颜开地伸手讨那枚铜板。大汉笑道:“好,老子给你!”他一仰头,咳嗽声,“啊呸”一口痰吐在孩童小手掌心。那猴儿也学着主人动作,“呸”一声,在孩童掌心吐了口。一圈人大笑。大汉一巴掌将孩童扇开道:“滚你个小子吧。”孩童踉跄地跌出老远,呜呜地哭起来。旁边人喝道:“臭小子,滚出去哭,扰了老子看戏,再揍你一顿。”孩童果然不敢再哭,悻悻地出来。他走过连小虎这桌,连小虎一把拉住他。孩童怯生生地看着他。连小虎将桌上的果饼塞在他手里,孩童望望饼子,转身就跑。连小虎叹口气。旁桌老者向他使眼色,连小虎不解何意时,眼前忽然金星一冒,脸上挨了一拳,从椅上翻跌地下。
阎姓汉子怒霸霸地道:“王八小子,敢扫你大爷的面子。给我打。”上来四五个后生,踢踹击打。连小虎头上挨了一脚,昏了过去。冷凤儿先给吓愣住,这时抢上去推那些后生,急道:“别打人别打人……”后生一摔手,将她搡到一边摔在地下。冷凤儿爬过去,趴在连小虎身上,哭道:“求求你们,别打了,他身上有伤。”
“有伤还敢多管闲事,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后生正踹的高兴,一个蓝衫中年汉子上得楼来,喝道:“住手。”
阎姓汉子见了蓝衫人,忙堆起一脸笑,道:“南宫大爷。”
冷凤儿抱着连小虎头唤道:“连弟弟连弟弟……”
蓝衫人一见连小虎脸面,吃一惊,急忙过来,道:“连公子?”

阎姓汉子见蓝衫人认识连小虎,骇了身冷汗,忙使个眼色,那些后生跟在他后面溜之大吉。蓝衫人试了试连小虎脉门,知道只是晕了过去,见冷凤儿哭的伤心,便道:“冷姑娘,不碍事。”
冷凤儿见这人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道:“这……怎么办?”
“冷姑娘,你们住那里,先送你们过去,我来找大夫。”
冷凤儿道:“现住在驿馆。”
蓝衫人背起连小虎,下的楼来,将连小虎放在车上,道:“冷姑娘,你先陪着连公子回去,我去找大夫。”
冷凤儿感谢道:“这位大爷,不知……怎么称呼?”
蓝衫人笑了笑,道:“我事办好了去看你们。”
冷凤儿脸红了,这个人她肯定见过,但也许因为对方是男子,自己不曾留意,所以想不起来,不免失礼。
两人回到驿馆,恰好明燕影、陶思思和神仙帮南京分堂堂主谷月华过来了,众人自是吓一跳,忙问缘故。冷凤儿将事情一说,陶思思一边给他搽拭血渍一边掉泪道:“大哥,你伤这样,还……”连小虎笑笑。大夫来了,但那蓝衫人没到。连小虎上了金创药,身体虚弱,沉沉睡去。过了两日,蓝衫人依然没露面。
明燕影道:“连兄弟,你也不用在这里等他,搬到谷堂主那里,我安排人侯着,他若来了,就领他去。”
陶思思眼泪几乎滴下来,道:“都是我不好。”
明燕影道:“思思妹子,这如何怨你,官场上的人历来势利,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他们能从岛上将咱们带回来,还不都是看在你的分上。”
陶思思甚感愧疚,也知道这些官校的德行,这情形她无法改变。众人商量着换个住所,小梅进来道:“外面有人求见连老爷。”
连小虎一愣,冷凤儿笑道:“小梅,你没听错吧,这里那位是连老爷。”
小梅笑道:“小婢如何能传错话,人家就是要求见连小虎连大老爷。正等在外面。”小梅特意把“连大老爷”拖长音说出来。
明燕影嗔道:“胡闹。”
连小虎心道是蓝衫人开他玩笑。众人出来驿馆,只听院外悠扬地丝鼓弦乐鸣奏,开门一看,驿馆前竟围的人山人海,如办喜事般,分外热闹。众校尉也都涌过来看希奇。
一个青衣白发,貌像忠厚的老者,径直行到连小虎身前,作揖道:“老爷安好。”
连小虎结口道:“认……错……了。”
老者道:“阁下难道不是连小虎?”
连小虎点点头。老者笑道:“连福参见老爷。”屈膝跪倒。
连小虎吃一惊,忙将他搀起,不知该如何言语。连福似没看见他惊诧表情,一挥手,过来三人。他指着头一位道:“这是连贵,绿云庄庄主。”
连贵四十多岁,手脚粗大,一身棉袍,颇有乡下人的厚道,他将手中册子递上,憨声憨气道:“老爷好,这是地契。”
连小虎一看,竟是七八百亩的好地,而地主赫然是“连小虎”。
明燕影接过地契,她几人一看,谷月华先笑道:“绿云庄的地是一等一的上好田地,要风有风要水有水,连公子看不出来是个大地主。”她不知道连小虎来历,便只是赞叹。
明燕影、冷凤儿和陶思思三人不一样,互相对望一眼,既惊讶又想笑,一时间赤贫的连少侠竟然成了京郊的大地主,但令她们惊奇的事还没完。连福指着一位皮白肉净,一身绸缎衣的胖乎乎商人道:“这是连财,锦绣坊的老板。”
连财哈腰献媚道:“老爷,连财给您施礼。”他递上来帐本,锦绣绸缎的往来帐目十分清楚,东家一栏,又是“连小虎”。
谷月华悄声道:“大姐,南京堂中姐妹用得绫罗绸缎,都是从这店里进货,过去听说东家是宫里人,如何变成了连公子。”
明燕影、冷凤儿、陶思思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连喜,骡马大店的掌柜。”连福介绍最后一位:连喜瘦瘦高高,一双腿兴许是终年跟骡马打交道,有些罗圈,但人显得精明干练,抱拳道:“老爷好。”他的骡马大店在京郊,养着成千匹大马,有新疆、蒙古来的高头大马,也有川贵耐脚程的矮脚马,京畿周遍地区骡马生意自然全是店主“连小虎”所为。
“老爷好。”十几个青衣仆人轰然齐声叩头道。
众校尉闻听连小虎拥有百万家资,都是眼热后悔,心道:“原来真人不露相,这小子会藏富,早知和他结交也赚些银子花花。”
“老爷,请上马回府。”
马童牵来一匹高颈长身枣红大马,那马呼呼打着鼻息,四蹄不停踏动,骨架筋肌中似蕴着无穷精力,不发泄不为快,一望可知是匹千里挑一的宝马。
连小虎定定心神,正色写道:“认错人了。”
连福笑道:“老爷回府即明白。”
连小虎还待分说,明燕影接话道:“兄弟,何不走一趟看看再说。”她寻思既有奇异事情发生,必有缘头,不闹明白反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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