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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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一夜过后,我足有两天起不了身,四阿哥并没有来看过我,直到八月十八午后他才命人送了秀女参选需统一穿着的整套天青色直筒宽袖旗装来,于是我开始正式揽镜梳洗。
八旗秀女阅看时,明令严禁涂丹敷粉,需以本色示人,因此除了把四阿哥派来的人打发走以至我自己梳头麻烦些,其它我并没费多大功夫便打点好。
出门前,我一遍一遍命令自己对镜练习笑容,直到镜中人眼神里残留那一点凄伤、一点顽艳被掩饰到一点不露,才算过关。
年羹尧昨日回的京城,今日一早便来府里拜见门主四阿哥,顺便下午送我入宫应选。
临行前照规矩入书房跟四阿哥请礼,四阿哥正坐在案后和年羹尧说话,见我到了廊下,两下里都停住。
我进去,先给四阿哥请安,起后年羹尧才迎过来,带笑道:“多日不见,妹子气色越发好了,还真是四爷府上养人……”
年羹尧只管说着,我抬眼看见四阿哥从案上拈起一只铁指环,便走到案前,伸掌心接过,当他面自己套回右手食指原位。
“年亮工,你先出去。”年羹尧刚跟四阿哥辞行要带我出门,四阿哥却突然坐在位子上冒出这么一句。
我本已转过半边身,因闻言停脚。
年羹尧手一点地,连半眼也不敢看我,就听命退下,并在倒步出去之际双手带上了门。
四阿哥的脚步声离开座位,绕过书案,向我走来。
他抱我入怀时候,我并无挣扎,连他温热的唇擦上我的面颊,我也一丝未动。
我微微仰首,窒住呼吸,和他这般面贴面而立,恍若情深,仿佛缘浅,有限温柔,无限辛酸。

过了很久,他才稍微放开我,轻轻道:“刚才你一转身,我忽然觉得你再也不会回头。”
我眨了一下眼睛,试图抑制睫毛的颤动,却无法阻止眼角湿润迅速渗出、扩大。
两天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
这三天两夜,我没有好好合过眼,只要我一闭上眼,我就想起那一晚到了最后我是怎样放下尊严放下骄傲一遍一遍向他苦苦哀求,那个时候,只要他肯对我好一点,我甚至会感激他,但他是那样铁石心肠。
我恨他,因他令我憎恶我自己。
我明明知道他欣赏我想要摆脱却无力挣扎的情景,却居然差点在他强加给我的不可抗拒的痛苦中,爱上这种痛苦:我只觉我处在一个封闭的周围,外界变得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眼前胁迫我的人,就是控制我生死的人,想要不被伤害,只有小心翼翼地顺从,努力让自己令他满意,越服从,便越感到他的强大,乃至打消一切反抗的意志,乃至开始忠于他……
而现在他一开口,我便重新感到这种威力,他是要生生打破我,把我重塑成他喜欢的模样——不,我绝对、绝对不会如他所愿,除非我死。
可以让我在人前无比风光的四阿哥,可以在人后给我最不堪的侮辱的四阿哥,我就跟你搏这入宫十日。
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控人命又怎样?
我知天下命不知自己命又如何?
他用眼睛搜索着我面庞,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慢慢变冷下来,于是他转过身去,背对我道:“你去吧。”
我垂下首,静静向他背影福了一福,再缓步出门走下台阶时,泪已干,心已平,此生难再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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