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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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饭就是“养人”吗?农村孩子脸上粗糙刺眼的高原红变成细致柔和的桃花红,口音也去了泥土味变得婉转细腻。变化最大的是郑梨花,干黄的小脸有了正常的颜色,虽然还是那么瘦,但相信不久的将来会丰满起来的。
农村的风是硬的,因为无遮无拦;城市的风是软的,城市高楼大厦挡住了它的尖锋。所以城市孩子们脸上没有皴皮和高原红。贫困农村的饭没有油水,城市的饭油水偏大,特别是酒店的饭。虽然普通职工吃的是职工餐厅的饭,但职工饭也延续了客饭多油多盐多调料的风格。
金悦来大酒店的职工饭质量很好,这得益于总经理原志成的管理理念,职工吃好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从贫困农村来的孩子在饭的油水中在城市柔和的风中出息了。
工作中,郑翠儿经常看到秃顶啤酒肚的老男人领着十七八、十**的女孩子进房间。
在她分管的楼层做清洁的大姐倚着服务台一撇嘴,说:“这些女孩子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高中生,一晚上挣好几千呢。”
“好几千?”郑翠儿不相信,她也了解一些这行的价码,好几百就不错了。
“这些女孩子号称是处女,所以要价才‘这么高’。小姐当然不值‘这么多’钱。过了二十岁,你再说是处女,人家就当你是怪物。就算你是货真价实的处女也只能和小姐一个价。”
郑翠儿愣在当地,再过一年多她就要和小姐一个价了。虽然她下不定决心干这个,但是女人的价降得也太快了。
酒店的隔音大多不好,酒店管清洁的大姐最爱干的就是隔墙偷听。哪个房间进去了女孩子,它隔壁的空房就被大姐占领。
“翠儿,来。”大姐神秘兮兮地冲郑翠儿招手。
郑翠儿拎起一块抹布跟着大姐进了一个房间。大姐耳朵贴在墙上,郑翠儿也跟着贴在墙上。就听隔壁传来男人呼哧呼哧的牛喘和女孩子嘤嘤的哭声。
大姐鄙视地小声说:“装清纯,出来干还有哭的?心里指不定多乐呢?两腿一劈拉就是好几千块啊。做个处女才百十块,‘休整’两天就又赚好几千。一本万利,还哭?”
郑翠儿早已习惯大姐们这么没遮没掩,也在大姐的教唆下隔墙偷听过几次。哇哇喊的,哼哼叫的,什么动静都听见过,哭还是第一次听到。
听了一会儿,隔壁结束了,郑翠儿心情复杂地走出房间。这些女孩子像她一样穷吗?她们实在缺那几个钱吗?
楼层尽头的卫生间里,郑翠儿她们的师傅林师傅正在照镜子,忽然回忆起曾发生的一件事,整理头发的手停顿下来。
那时她刚干服务员,晚上在楼层值班。内急,上卫生间。没想到一个喝酒归来的客人紧跟她进了女卫生间,并“啪”锁上了门。她反应过来想喊,那人却捂上她的嘴。她心想,完了,要毁在这个人手里了。
“嘭,嘭,”大力的撞击声传来,卫生间的门被砸开,“嘭嘭,”那人挨了两拳倒在地上。
原来,门童串岗来找她说话,正好看见那人尾随她进卫生间,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硬是用拳头把门砸开,拳头被木头岔划得鲜血淋漓。
第二天,酒店办公室。一位领导样的人对门童说:“这是赔给你的500块医药费,出去别乱说,有损酒店的形象。”
门童想,这事怎么会损酒店的形象?但他不敢问,据说那客人是个人物,他打了人家已经很后悔,哪敢出去乱说?
林师傅的楼层。门童悄悄问林师傅,“没给你赔偿吗?”
林师傅摇摇头,“只警告我不让我出去乱说。”
“这帮混蛋。”
林师傅幽幽地说:“算了吧,咱哪有能力和人家讲条件。”
唉,林师傅叹口气往开门往外走。
此时郑梨花接到总台的对讲通知,“316住客。”
一会儿客人来了。这是戴厚德第二次入住金悦来大酒店,第一次来时也住郑梨花的楼层,不过那时是他自己来的,这次旁边跟着一个女人。
戴厚德长得一表人才,身材挺拔、鼻直口宽,但是举止给人委琐感。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但见她:昂首挺胸,颐指气使。她的外貌很“特别”:五十多岁,长头发染得漆黑,扎一个高高在上的马尾巴,马尾巴上一个大红的头饰。上衣的颜色更夸张,粉得发腻。一米五的个头,穿了一条深紫色的打到脚背的宽大裙子,拖拉拖拉的像扫地机。这些都够恐怖吧,可是最恐怖的是她那张脸。眉毛画得老粗,像两只豆虫趴在那儿;眼睛画着夸张的黑眼圈,典型的熊猫眼;那嘴,过去有一句话叫“像吃了死孩子”,大概就是这个效果。最最可笑的是还涂了红红的脸蛋,配上她那一脸皱纹,那真是绝版恐怖。

“戴总,”郑梨花边叫着戴厚德边冲他旁边的女人甜甜的笑,不知这位是不是戴厚德的太太,叫错了不好,但笑总错不了,“欢迎光临,这边请。”
“你这个小狐狸精,你怎么知道他姓戴?你怎么知道他住哪个房间?”女人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郑梨花破口大骂。
郑梨花被骂懵了,愣愣的不知怎么办好。
“你说呀,你这个小狐狸精。”
郑梨花眼泪流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垂头而立的戴厚德。
“哟,你看你这个骚样,啧啧,小小年纪修炼得这么好。”
郑梨花再也听不下去,哭着跑了,下楼时撞到正上楼的林师傅。
“梨花,梨花,怎么啦?”林师傅急忙拉住跌跌撞撞的郑梨花。
郑梨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谁欺负你啦?”林师傅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男人欺负了。
郑梨花在林师傅的劝说下断断续续讲了她的遭遇。
林师傅听完笑了,“小姑娘,这点事也值得哭?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呢?”
在农村,那要很风骚很会勾引男人的女人才被骂狐狸精呢,她什么也没做,被骂狐狸精还不值得哭吗?郑梨花哭得更伤心了。
下了班,宿舍。一帮服务员围着林师傅听她讲郑梨花的事。
林师傅说:“你们是没看见,梨花当时哭得有多美多动人。梨花带雨美,梨花带泪更美。我就是个女人,我要是男人,早一口把她吃了。可惜戴厚德没看见,看见了恐怕也会奋起一击-反抗他老婆一次。可惜啊,这么美的人儿生在穷乡僻壤,要是生在城市条件稍好的家庭,那不知有多大出息呢。姐妹们,以后记着吧,能惹的咱惹,惹不起的咱千万别惹。戴厚德的公司是他老婆的,他老婆管他像管孙子。那种人,咱从他身上赚不到一点便宜,别理他就是。有本事赶紧攀高枝,普通人太难做了,更不用说咱们被人使唤的服务员。
“妹妹们,干什么也不能太实在。以前给你们培训的时候说是要记下客人的长相、职务,见到客人马上认出客人,并称呼客人职务,给客人宾至如归感。那是课本上的东西,碰到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
此后,服务员全当戴厚德是透明人,倒也相安无事。
郑翠儿值夜班,她的楼层来了位叫车富新的客人,也是私营公司的老总,人称车总。和戴厚德不同的是,他是公司真正说了算的人。他来酒店的频率很高,每次来,带两三个或三四个小姐,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弟兄,开一个房间。
车富新三十多岁,长相气派,是让人一看就喜欢的类型,可是他干的事确实不讨人喜欢。
刚住下,车富新的一个兄弟穿着大沙滩裤光着膀子横着出来,郑翠儿吓得低着头不敢看他。
“服务员,给我拿双拖鞋。”
郑翠儿拿了双拖鞋给他。房间都配备了两个人的用品,不应该再随便加东西,不过,拖鞋这种小物件客人要,服务员都尽量满足,酒店对这种行为也是默许的,为一双拖鞋失去一个客户不合算。
郑翠儿知道车富新绝不会只要一双拖鞋那么简单,所以她尽早闪了。值夜班负责两个楼层,到别的楼层去不算擅离岗位。让车富新去麻烦房务中心或总台吧。
第二天十点多,车富新领着他的兄弟走了。大姐从房间清理出N个避孕套。
经过楼层服务台时,大姐说:“翠儿,你就说这个车总哈,这么有钱,房间的避孕套不舍得用,每次都‘自带’。你说他们怎么用这个房间,六七口子人,怎么睡?还是有睡的有‘观摩’的?”
郑翠儿笑着摇摇头,她怎么知道车富新怎么利用这个房间?反正这是酒店利用的最好的房间。她还给车富新收拾过吸毒用具呢。吸毒也不怕人,在外来不及退房,打电话回来告诉总台把房给他退掉,让服务员给他把那些东西装起来寄存到总台,有时间他过来拿。
酒店什么样的客人没有,再干下去,郑翠儿相信她见到外星人都不会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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