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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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百度(片段)
金州卫
在座的朋友中有几位古稀老者,他们有的编过史志,有的做过博物馆馆长,有的是金州城饱学之士,有的是作家。他们跟我说金州,既是在说古,也是在说家常。给我的感觉,一个辽南人,如果不了解金州,或对金州熟视无睹,就是个错误。而一个文化人,如果对金州所具有的意义一无所知,就是个大错误。
这个中午,我虔诚无比的坐在几位老者面前,让思绪拽着他们的衣襟走进历史。我发现,只有金州,才会有这样智慧的老者,才会有这样从容的谈话。
他们对我说,古代的辽南,一个金州,一个复州。辽南有金州和复州,是辽南的体面。民间有句老话:金、复、海、盖,辽阳在外。别以为这是一般的闲磕俚语。这是因为明代不断有倭人从海上入侵,明王朝就在山东半岛乃至辽东半岛由南向北设置了许多卫所,金、复、海、盖就这样排列在一条漫长的防线上,成为中原王朝安插在这里的一座座堡垒,一道道战壕。金州卫地处辽东半岛最南端,在那场抗倭战中自然是首当其冲,所以,金州卫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尊荣。这也是我给这篇文章取题“金州卫”而不是“金州城”的缘由。
金州就是金州。真正的古城,是望不见底的。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说道王志修在那样的心情里仍命令重修古城门,几位老者立刻沉默起来。我知道,他们是想起了已经消失的金州古城。凡我所见过的金州人,没有一个不以他们曾经拥有过的金州古城而引为骄傲。古城是历史遗落下来的一个情节,是先于我们而生的人留在这块土地上的足痕,它失散在漫长的古道上,后来者可能无法恢复或保存它的原貌,却可以通过一扇门,一面墙,甚至一棵古树,领会一脉精神,追溯一方文化。从这个意义上说,金州古城的消失,是金州人的悲剧。古城是金州的祖根,这条祖根为辽南撑起了一大块荫凉,它已不单属于金州人自己,金州人却把它拔掉了。
当然,正如为保护天津老城而呼号的冯骥才先生所说,历史的过程一半是创造,一半是泯灭,它把世界纷纷地填满,随即再抹去,于是留下了一片片空白,使我们迷失于一种记忆的真空中。好在,金州的老人还在,记忆还在,我们还可以从他们的话语里捕捉到古城的形影。他们说,金州城原来也是土城,明代改为砖城,城的规模和气势远远超过了复州城。城内的天后宫,孔庙,在整个东北,甚至整个北方,都是独一无二的。清末,金州城内大约有2000户人家,其中商户就有1000家。张老先生说,金州城自古就有大商户,前些年,从地下出土的战国钱币有一大抬筐,金代窖藏的钱币有两吨多,光城内中医院就挖出了六七个藏钱的窖子!钱多,说明金州繁荣,也说明战争残酷,钱的主人带不走它们,千百年后,留给我们做了文物。

是的,金州城裹藏了太多的东西,历朝历代,不论他们以什么方式占领了金州城,总要对它修修补补,即使在战争的间隙,那王志修也还是要修好古城。拆城是从1948年开始的,先是拆城门,然后是拆城墙。孔庙是1978至1984年扒的,大殿和偏殿的木料,用来盖区政府招待所。在坐的还有年轻一些的朋友,在他们的记忆里,小学校是一座古庙,那时候城里到处都是庙,城的西南角是一片空地,老师说,那块空地原来是孔庙,孔庙搬到城东南角之后,这里就叫状元田,谁考上了状元,这块地就给谁。可是,金州城里出过几个进士,却没出过状元。
离开金州之后,我又在大连访问了一位金州籍人氏。他在金州城里住了40年,曾经做过一任博物馆长。他说,他当馆长时为金州做过几件事;编了一本介绍金州人文风物的小书,做了一个金州古城的沙盘,主持修缮了大黑山的几座庙宇,找到了甲午年的那口曲氏井,为关向应做了个年表并创建了关向应纪念馆,他是第一个介绍关向应的人,他也是第一个介绍王永江并整理王永江文集的人。我去访问他的时候,他正伏在桌上编选王永江的诗稿。
的确,从金州走出去许多人,王永江和关向应在中国近现代史上,都属于经天纬地的人物,然而在那么长的岁月里,我们几乎就忘了他们是金州人,还有许多人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更没有人为他们作传。好在关向应出生的那座农家小院至今还保存完好,王永江的故居却在前些年被粗暴地拆除了。说起这两个人物,他实在太激动了,在地上来回不停地走,不停地挥手,甚至流出泪水。给我的感觉,金州仍然是高大的,因为金州人高大。
最后他也说到自己。来大连十几年了,梦里从未出现过大连的影子,梦里的背景几乎全是金州城。有一天夜里,他又梦见金州,是他小的时候,与小伙伴们爬上了城墙,小伙伴们站在城墙上都在找自己的家,他也找,当他看见自己家的烟囱时,觉得有些饿,就下了城墙往家跑。可是,他在城里怎么找也找不到家,最后竟急醒了。他立刻起床,以诗记梦:东峙黑山海荡西,城头极目楼影低。家园又见炊烟起,巷转街回路雾迷。
他说,金州城在我心里珍藏着,金州城是永远也拆不掉的城。
这个春天,虽然我从没见过古老的金州城或金州卫雄姿,它在我心里却渐渐地变得明晰,亲切,可触摸。它与复州城重叠在一起,把这片乡土垫得很高,让我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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