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精致的雅室内,飘散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房间并不大,但室中每一件东西,都十分精致,摆设得恰到好处,连帷幔亦也是淡紫色系的,随风飘动时很是清爽飘逸,南面屏风上绘着一副青山绿水,隐隐泛着流丽的光泽,花雕的窗棱此时正微微开启着,带入阵阵凉风,吹动淡紫的纱帐,如梦似幻。
这里是哪里?
如梦惶惶然地惊醒过来,记忆中她此时应在燕楼的房内绣着一只小荷包,只是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后便开始不醒人事,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这片陌生的地方。
难道……是江湖上燕楼的仇家知道她要与楼主成亲了,所以故意将她掳来借此威胁他么?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惊。像是要让她安心,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几个衣饰华美的丫鬟与仆从,虽然面容陌生,却也恭恭敬敬地对她福了福,然后在桌上放了几味精致的点心和茶点,又将香炉内的熏香加了些,服侍着她换了一身精美的新衣裳,只是她无论问他们什么,几个丫鬟都一律缄口不言,只是微笑,随即退了出去。
起身走了几步,她转头,却瞥到一旁的墙上挂着一副画,苍劲的青松与墨梅,只见笔力遒劲,栩栩如生,而梅枝上的积雪隐隐可见,她虽并不精通文墨,却曾在温晴远的书房中见过,知道这是温晴远所做,既然有他的画在此,自然也是他的地方了,想到这,不由心中又放松下来,料想也许这是温大哥和她开得玩笑,故而心定了不少,一面观赏着画一面静静地等待着来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凝视着画看得入神,忽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冷淡清幽的声音:“只是一副他的画,竟也可以让你看得如此着迷么?”
沉静的嗓音带着一丝特有的魅惑,她不禁有些诧异的回头,这声音如此陌生,而这人却仿佛依希有几分熟悉。。
一身青衣,看的出是极好的锦缎,墨黑的长发没有挽起如云般流泄在身后,深眸波光流转,丰神俊秀,那修长挺拔的身姿配上如此阴柔魅惑的面庞,使原本俊美清冷的五官隐隐的有些妩媚的妖娆。
“你是?”她有些疑惑。
“你不记得我?”他在她提出疑问时身形明显地一窒,转瞬间眸中泛上冷意。
向前一步,他的眸子锁住她清纯柔美的脸庞,阴沉的目光来回地研究着她的神情。
“我与公子素未蒙面,公子何出此言?”她为他的唐突心有不快,退后一步依旧彬彬有礼地道。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暗暗地皱起了眉。
“也难怪你装作不认识我,既然要嫁给燕楼主人了,自然要与其他的男子撇清关系,否则本已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岂非又化做一场空?”
“请公子自重!”她用力地挣脱,脸涨得通红,“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是若是想利用我来要挟楼主绝无可能,梦儿即使死,也绝不会拖累温大哥。”
他一怔,缓缓地松开了手,深眸中染上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
将头瞥向墙上的那副“落梅”,他突然悠悠道:“你喜欢作这副画的人?”
她楞了楞,未及回答,他却已转过头来,俊美的嘴角勾起冷嘲的笑:“你可知这副画是我夜无尘所做,一笔一划皆亲自仿照着你的心上人的笔触,连你亦也被蒙蔽了不是么?”
她有些不明所以:“画美不美与作画的人无关,我欣赏这画,只因这画很美,是谁人所画又有何关系?虽说温大哥的才情举世无双,但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梦不会觉得惊讶。”
他哈哈一笑,在如梦的耳中听来却有些心惊胆战:“说的好,画只要美,作画的人是谁又有何关系,所以若是能给您想要的生活,那么嫁与谁人,与谁人在一起又有何妨碍?”
“这是两回事。”她有些气急败坏,想到温大哥若是找不到她该有多么着急,不由口气有些不悦,“画是画,人是人,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也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我掳来,却只听见你对我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恕如梦不奉陪了。”她说着,向门口走去,他竟也不拦,只是淡淡而又沉稳地在她背后道了句:“若我说,我是西域云城的城主,想带你去西域过上令天下女子都艳羡不已的生活,你愿不愿意?”他的话音淡然,却又似乎成竹在胸,于是她好笑又好气地回头看他:“原来是城主大人,恕如梦失礼了。”话虽说得恭敬,但夜无尘并非没有听出她语气中隐含的敷衍与应付,似乎在她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个她急欲打发的叫化子。
“你不愿意?”
“原来城主大人肆意将如梦带来是为此缘故,只可惜如梦如今已找到良人,不得不辜负城主大人的一番美意了。”她说得不卑不亢,声音柔和却带着坚定的拒绝。
“莫非在你眼中,我就比不上区区一个燕楼楼主?”他微眯起眼,不自觉隐隐的怒气正泛滥于胸,“终有一日,我会取得远大于今日的燕楼更多更大的财富与权势……”
“城主说笑了。”她打断他的话,忍耐地浅笑,“城主是人中之龙,气势不凡,又何妨在天下间找不到合心意的女子?奈何如梦已是心有所属,还请城主谅解,温大哥若是发现如梦不在了,必然心急如焚,如梦不愿意城主与温大哥之间有何误解,还请城主尽早让如梦离开,如梦在此谢过了。”
她答的自然,却也冷淡,完全不同于当年在竹阁内的温柔与悉心照顾,那盈盈的秋水灵眸中居然盛着满满的不在乎与戒备,对一个不知来历的穷小子,她可以不计得失,温柔相待,为何对如今有着显赫身世的他,竟然如此冷漠?
想到这里,他似有些了悟,却又不愿承认心底深处最深的呐喊。
他不愿相信她出于真心爱慕那个所谓的燕楼楼主,她应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这样他方才有机会让她知道自己丝毫没有比不上那燕楼的地方。尽管这里并非他的故土,但是他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去到云城,在那里,她就是所有人的公主,拥有的财富才是真正的取之不尽,为了她,他更可以拿下整个西域辽阔的土地,对他来说,那些亦不过吹灰之力而已。只要她想,他便可以做……
“城主?”发现他陷入沉思,她出言提醒。
“你真的忘了我?”他突然平静下来,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深沉。
她疑惑地看着他,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压抑下心中强烈的失望,维持着冷淡的表情,道:“五年前,你曾救过我,在一个竹林外。”
她沉思良久,脸上的神情终于渐渐地由不解到了然,“原来是你!”她终于绽开笑颜,美得清澈,令人心醉,“想不到如此有缘,还可以见到。”
她的眸中泛上笑意,一如记忆中的温柔与笑颜,他深深且贪婪地注视着她:“我回来,只为了报答你当日的救命之恩。”
“都这么多年前的事了,你不必记挂在心上。”她摇头微笑。
他沉默,低声道:“不论多久,都是一样。”顿了顿,他决定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从被你所救的那日开始,我便决定,有朝一日,必定要回来找你。然后带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她一楞,随即笑了,笑容中带着如水般的温柔:“谢谢,其实你不必在意,如今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生活,如梦此生别无所求。城主不必为多年前的事记挂在心上,我救你,并不求回报。”
“你错了,你以为我来见你,只为报答你当日的救命之恩?”他神情复杂,突然逼近她,“我见你,只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娶你为妻。”
“你……你说什么?”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只要嫁给我,你便是云城的主人,甚至未来西域的主人。”
她的脸骤然地红了起来:“我前面已说过,我就要和温大哥成亲了。”
他的眸中染上阴霾:“这与我无关。”
“怎的无关?这是我的事,你怎能强逼我?”她反诘道。
“你喜欢他什么?他的武功?他的权势?他的才情?他所能为你带来的一切?”他的声音中带着不甘与愤怒,“我夜无尘并无任何不如这所谓的燕楼楼主之处,他所能给你的我亦也可以给你,所以说到底,你舍不下的,只是燕楼所能带给你的财富,不相信我所言吧。”他冷笑。
“我只是喜欢他,与其他无关,你若哪天真正爱上一个人了,你也会明白我的感觉。”她好言相劝。
“喜欢?”他不屑冷笑,“喜欢一个人无非还是为了他身后所带来的一切罢了,若是他是个乞丐,若是他相貌丑陋,你还会动心?”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若这个人是温大哥,我会!”她坚定地回道,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你!!”他的眸中染上狂怒的气息,一转手打碎了身旁的一把雕花红椅,她一惊,虽心中害怕,却仍挺直了脊梁,昂首直视着他,不肯退让半分。
“好,很好!!”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只得愤怒地摔门而去,在她面前,他只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已在瞬间被击得粉碎,让这样的他竟只想落荒而逃。
*****
这个城主并非是个无情无义的男子,一个人在房内时,如梦暗自思忖。
他不过是过分执着想要报恩,却用错了方法。
这个城主与温大哥是两种男子啊,虽一样的风华绝世,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与魅力。
曾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早已过去,记忆中的温晴远似乎已经改变,却又似乎没有。
岁月流逝,他对她始终呵护有加,细心照顾,嘘寒问暖,只是她心中明白,他早已不复年少时的纯真,那笑容中总是掺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细微处连她亦也无法看透。
表面上,他仍然是那个冷静而又温文尔雅的男子。
无论多么大的难题,在他的手中亦也是云淡风清,谈笑间灰飞烟灭,也因为他,燕楼才会有今日的地位与声势,只是燕楼与他,何尝又不是一副心头上的重担。
——这世间事从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单纯,所以,我亦有许多必须去做的事。——
他总是微笑着回答着她,漆黑如墨玉的瞳眸静静地凝视着她,浮叶与飞花掠过他修长俊逸的身际,**一片如梦幻般的意境。
而她亦也凝视着他,却无法忽略过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的许多复杂的情绪,因为太多太快,她无法看得明白,她唯一能分辨的大概就只有困惑与深邃。
那困惑似乎总是无时无刻的占据他的眼中,身为燕楼楼主,他总有不得不去承担着的事情,她心中明白,他的肩头上压着一副重担,然而那副最深最重的担子应在他的心里,内心最深处。
那是他的野心,在他温文尔雅,如云如风的儒雅气质下所潜藏的一颗蠢蠢欲动,雄霸天下的野心。
而这样的他,即使是被他所爱着的她,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想至此,她突然悠悠地长叹一声,何时他才会明白,她想要的,只是他的平安与快乐。
缓缓地步出房门,庭院内,飞花落叶,泉水汀汀,美景如昔。
这城主虽将她无礼地掳来,但还有礼遇有加,也不限制她自由进出,只是她知道,要离开却也绝非易事。
“送给你!”
第二日,他来见她时,语气明显温柔了不少,手中更拿着一只纯白的兔子。
这样一个应是在西域叱诧风云的大男人,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揣着一只小兔,这情景实在让她忍俊不已,于是她扑哧一声笑了,那笑容让他原本僵硬的神情突然间缓和了下来,亦也回以微笑。
“好可爱”她看了心生欢喜,由他的手中接过。
“怕你一个人闷,所以……”他想解释,奈何却显得有些生涩,从小到大,他都不是个惯常应付女子的男人。
“我明白,谢谢!”她抬起头,对着他鄢然一笑。
一瞬间,两人之间似乎已是相处多年的好友。
他的心头开始隐隐地升起某些不该有的期盼。
也许,他可以真正地打动她,让她的心离开那个燕楼楼主,回到他的身边。
“哎,它怎么受伤了?”像是突然发现到了什么,如梦细细地端详起了小兔的腿脚。
“抓它时用了些蛮力,所以……”他轻咳时,有些不自然。
“你啊,真是粗鲁。”她轻声地嗔道,听在他的耳中却渐渐涌起一种幸福的感觉。
她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细细地用清水洗净,他在一旁打开一瓶清香的药膏,陪着她一起替它包扎上药,又道“只是一些小伤口,几日就好了。”
她将兔子放在地上,看它跑了几步,随即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挺温柔的人呢。”
他低声道:“其实今日来,我还有一事,是为我昨日的鲁莽向你道歉。”

“不必介意,我明白你只是想要见我,为当年的事情道谢报恩,并无恶意。”
他的黑眸闪了闪,却并未作声。
“只是,如今我不在燕楼,大家定然为我心焦,只怕会有误会,你虽然有将我**燕楼的能耐,却毕竟是西域人士,而中原这里并无根基,只怕对你不利,所以还是尽早知会一下燕楼,告诉他们我在你这里为好。”她语中不无担忧,他怔了怔,道:“你是在担心我?”
她道:“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他的心中涌上暖流,为她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而心动不已。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他一言以蔽之,不再多言。
她心知他是个固执而又自信的男子,于是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第三日来见她时,他带来了一些西域特有风味的小玩意与小首饰,这些物品并不珍贵,只是她觉得非常有趣,趣味盎然,他一件件解说给她,她亦听得津津有味。
第四日,第五日,他陪着她在庭院中散步,在她的面前作画挥毫,两人之间也开始渐渐多攀谈几句,他告诉她西域的风土人情,成长经历,她稀嘘不已,满怀向往。
对于她眸中毫不掩饰的对燕楼的关心与想要离开的心情,他看在眼里,却已不挑明。
他只觉自己需要时间,去进驻她这五年来不曾有他的内心。
而每当她提出想要离开的请求时,他的眸中都会骤然间变得冰冷,神色凝结,但那只是刹那,很快的,他便化去冷凝,变为柔和。
“再陪我十日,十日后你若还想离开,我便亲自送你回燕楼!”
他如是说,于是她安心了下来,不再心有介蒂。
他对她愈加温柔细致起来,时常出奇不意地用幻术逗她开心,在她面前舞剑**,渐渐的,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不觉十日如何过去,总是只停留在最初的时间念想中,却恍惚不觉约定的日期早过了,甚至逐渐地开始恍惚,不曾再去关注燕楼与温晴远的一切,似乎他们在记忆中已开始模糊。
只因她不知道,自己早已在无意中中了他的摄心迷惑术。
身为西域的城主,他有这个能耐,无论是房内的香,还是她每日的饮食中,都有他的精心安排的材质在内,缓慢地渗透只为了不伤害她的身体,甚至在她尚未察觉的时候逐渐地吞噬住她的意识。
燕楼虽然广有天下的耳目,却毕竟丝毫没有想到,是他这样一个在中原消失五年,骤然出现的西域城主将她掳走,任凭他们如何翻天覆地地查找,短期内他终究还是安晃抻恰?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一到,他自然会带她远远离开中原,去到西域。
彻底地忘记燕楼与温晴远,只是时日罢了。
只是,夜深人静时,他心中亦也曾有一丝犹豫,犹豫自己是否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然而,那念想在他看到她的纯净笑颜时便霎时化为乌有,他只是自私地想将那笑容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在他身边,她定会幸福一生一世,更会爱上他。
而他所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如同如今的西域与云城。
*****
马车颠簸着前行,她的神志却有些迷糊,这几日来,她总觉得浑浑噩噩,浑身懒洋洋的几乎不愿意多动一下,宽大的车蓬内铺着舒适的软垫,偶尔的,她也会有些不解与迷惑,不明白自己是要去哪里?又身处哪里,然而每当此时,就会有一个温柔却又坚毅的怀抱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这怀抱让她仿佛有某种熟悉,让她无暇细想。
“我们要去哪?”她轻吐声道。
“去云城?”回答她的是有那魅疑与沙哑的男子声音。
她的眸中却泛上某种不解,为何又要去云城?
“可是……”
“没有可是,我要带你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一如你当年所愿。”声音变得坚定沉稳起来。
然而她却隐隐地展现出某种抗拒,迷惘的脸上,似乎有着某种不确定的怀疑与不安。
“我,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双眼愈加幽深起来,阴柔俊美的容貌似在发散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妖魅气息,渗透到如梦全身。
“你只需要记得我。”
她诧异的抬头望着他的双眸——温柔到让人心醉地目光,却也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
这个男人霸道独断,却又温柔得令人心碎,只是,她不知为何,却总感觉不安,内心深处,仿佛有另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和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记住我,我叫夜无尘,你只需要记住我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便可。”
他霸道且自负地说道,她于是微微皱眉,只是想到深处便觉头痛欲裂。
“好好休息吧,再醒来时,你便会有新的人生。”他叹息,在她的眼前伸手一拂,于是她复又沉沉睡去。
轻装简行的马车继续朝着关外驶去,渐渐的,她已开始离江南越来越远。
有时清新的片刻,她会注意到与他们同行的另一个丫鬟。
除了夜无尘,她是第二个总是带着无声的眸光注视着她的人,只是那眸光复杂难辨,令人看不清其中到底蕴涵着什么样的情绪。
“主人,过了这个山头,玉门关便可近在眼前了。”
迷蒙中,她依稀可辨听到那丫鬟的声音,勉力地睁开眼,她在车内坐直了身躯,揉了揉有些晕眩的头,车帘突被掀开,女子见她醒着,不由有些吃惊,却又突然间镇静下来。
“白姑娘,可好些了?”她突然出声道,如梦有些惊讶,这还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听到她与自己主动开口说话。
“你是?”
“我叫秋儿。”波澜不惊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
“秋儿。”她微笑,“好奇怪,相处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刚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又说不清是什么……”她摇摇头。
她抬头,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注视着如梦半晌,忽然低声道:“为何西风因底怨,百转千回,若要情丝断,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
如梦浑身一震,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秋儿又道:“从主人这我知道这诗是你过去最爱的。”
“是……这是我和温大哥都最欣赏的一首词,我时常……时常在他舞剑时吟颂。“零零落落的片段开始回归脑海,如梦仿佛骤然间由梦中清醒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忘记了他,忘记了自己的事情,甚至,这里是哪里?我为何又会在这里?”她焦急起来,正欲起身,却被秋儿压了下去。
“姑娘稍安勿燥,趁着主人恰好离开片刻,我方才敢提醒姑娘,这些时日来,你中了主人的幻术与**术,若非时日不长,且我每日悄悄地减少你食物中的药量,今日又以诗词提点,姑娘恐怕只会在入了云城后方能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她花容失色,一把抓住秋儿,“我不能去云城,我要回到温大哥身边。”
秋儿看着她:“你不爱主人么?”
“夜无尘?”如梦哑然,“我已心有所属,又怎会为他动心,何况……何况他怎能如此骗我?”
秋儿看着她半晌,又道:“要离开这里不难,可是,你是主人想要的人,他是个势在必得的人,只怕将来无论逃到哪里,终究还是会被他找到。”
“我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对我?”
“只因主人对你,早已……”秋儿答得有些勉强,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下去。
“放我走,秋儿,趁现在他还未回来。”如梦哀求道。
“我若不想让你离开,便也不会出言提点。”秋儿长叹一声,又道,“只是你不过是个弱女子,脚力不够,这里又近关外,再怎么逃也绝不可能逃得出主人的手心。”
“那我该怎么办?”她泫然欲泣,“我要回去,回到温大哥的身边,我绝不能去云城。”
秋儿看着她,沉默不语,似在思量。
“秋儿,帮帮我,告诉我该怎么做。”她一把抓住她的手。
“主人就要回来了,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靠自己的力量逃走,马上我们即将入玉门关,出了玉门关外,主人便不再担心燕楼的人找到你,届时他或许会放送警惕,你便有机会趁机逃走。”
“什么机会?”如梦不解。
“只要你不让他察觉你已清醒过来,对他柔情以待,让他以为你已为他钟情,届时他必定会给你更多的自由,不再处处限制与束缚与你,你方才有机会逃离他的身边。而我,也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如梦惶惶不安,低下头思忖了半晌,不安道:“可是,要我假装,这绝非易事。”
“不难!”秋儿看了她一眼,又道,“主人虽是个精明的人,常人也许极难骗到他半分,但若这个人是你,他绝不会有半分怀疑。”
情字当头,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即使精明锐利如他,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如梦虽不解,却也信了她:“当真如此,那……”
“记住我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说完,便又走出了车内。
*****
之后几日,如梦的不安与担忧虽与日具增,却还是照着秋儿所言,对夜无尘的接近不再抗拒,虽亦未曾摆出柔情,但在后者眼中看来,却已是莫大的改变。让他的内心欣喜不已。
玉门关逐渐地接近,夜无尘心中愈加开始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
而每当她对着他偶尔的展颜微笑时,他更觉得心神荡漾起来,却丝毫未曾发觉那抹微笑背后的僵硬与无奈。
“云城是怎样的?”她问道。
“是个美丽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他回以邪魅而又倾倒众生的笑容。
“那是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再过三日,过了这玉门关不久便可以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还要这么多天?可是我觉得好累,能否找个地方休息几日再去?”她睁大盈盈双眸,似带请求地凝视着他。
他在这样的目光败下阵来,丝毫不疑有他:“连日奔波,你也确实累了,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几日,待你恢复了元气再走好么?”
“好!”她甜甜一笑,压抑下心中的僵硬与别扭的感觉,又道:“真不知道云城是个怎样的地方呢,等休息好了恢复了精神,你定要带我好好瞧瞧哦。”
他心头激荡,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哑声道:“你这样待我,是否表示你已愿意嫁给我。”
她低下头,努力轻柔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是羞涩,又仿佛是犹豫,半晌之后,方才半真半假地问了句:“你当真如此想要娶我?”
“当然!”他答得坚定。
“为何?”这是她最疑惑的地方。
他亦有些沉默,感情上,他并不知该如何表达,亦也不爱承诺什么甜言蜜语。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我已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依旧是那个自傲而又自负的夜无尘。
她低下头,心头掠过不悦,却并不明白他话语背后的深意,然而逃离他身边的心思却又是愈加强烈起来。
抬头,她笑得自然了许多:“那若你真要娶我,就该先去云城准备好一切。”
“准备什么?”他挑眉
她故作娇羞地低下了头:“你带着我就这样大辣辣地入了云城,多难堪?我要人人都知道,我是你夜无尘的夫人,你必须是用八抬大轿迎接着我入内,风风光光地娶我。”
他俊美的脸上旋即绽开自信的笑颜:“只是如此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又怎能不满足你,我现在就吩咐仆人回城准备。”
“这不行,我不要他们去做,我要你亲自去做?”她注视着他,认真道,“惟有你亲自出马准备,方才能显出诚意?”
他一楞,眸底深处骤然间闪过复杂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要我先回城?”
她掩嘴一笑,五分纯真五分可爱,半带撒娇道:“是啊,莫非你不是真心想要娶我?”
他凝视着她半晌,微眯起眼,随即道:“那这几日我先陪你在这里休养可好?“
“好……”她答得爽快,他遂放下心来,暗笑自己的多心。
之后的那几日,成为他此后一生最美最快乐的回忆。
他们滞留在玉门关内,每日谈心聊天散步,她会盈盈浅笑地望着他,在他执起她的手时亦也从不抗拒,反而还会温柔的回握。
送他离开的那日,她一直依依不舍地将他远远地送到了路口。
“记得要早点回来。”最后的一句温柔耳语,让他十多年来早已磨砾得冷硬的心霎那间柔弱下来,他温柔地回望着她,坚定道:“等我,我会让你永生难忘我所能给你的一切。”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