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番外(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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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番外(三十一)
南园满地堆轻絮--康熙番外(三十一)
不知不觉,忽忽又是一年过去,二月间,翰林院编修曹禾,吏科掌印给事中王承祖等纷纷上折子,请奏我至泰山封禅,以告成功,以昭盛德事。说实话,我对于东巡泰山很有些意兴阑珊,便请奏东巡的折子,却勾起了我多年来的愿望。记得初登大宝之时,我便将"三藩、河务、漕运"列为三大事,书于乾清宫的中柱之上,而三件大事中,河务,漕运皆于黄河有关。犹其是黄河下游,江河纵横,水流情况异常复杂,黄河河床淤垫,已成了一条地上河,每年河水上涨之时,常常冲决堤岸以至于江南至京师的漕运尽数受阻。我命靳辅为河道总督已有七年,也不知他到底到黄河治理的怎生模样。念及于此,我决定改东巡为南巡,亲自视察黄河河工。
皇帝出巡气势浩大,从层层下达各州府,到真正成行之日,已是过了半年,九月二十八日,我终于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紫禁城。
先走陆路至泰山,跟着又到治河重镇宿迁,足足行了一个月之后,才到达了黄河与大运河交汇的清河县,至此,一行人弃车登上御舟,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终可悠闲自在的尽情饱览两岸的风光。
大运河气势磅礴,阔处足有三十余丈,窄处亦阔逾十丈,两岸山势雄奇如刀削斧劈,隔江对峙,河水急冲上岸边的礁石,浪翻水急,旋起一个个漩涡,如惊涛裂岸,气象万千。越往南行,山势越缓,连绵起伏,如翠如黛,秀丽逶迤,河水也逐渐由黄变绿,如同仙女掉落在人间的腰带,从北涛涛而来,又向南滚滚而去,水清浪白,映绿盈碧,美不胜收。
就这样白天迎着青山绿树,晚上对着壮丽迷人的夜空,船队在十月底到达了苏州。
在苏州住了三日,第四日一早,常宁便兴冲冲的来找我,一进舱门,他麻利的打了个千,皮猴似的凑上来道,“三哥,我们好运气哩!正赶上一年一度的虎丘昆曲会,听说这曲会每年办时,全城倾城阖户,唱者千百,热闹的很呢!”
昨夜一场大雨至天蒙蒙亮时方停,无数道霞光透过云层直照下来,露出了水澄澄蔚蓝色的一片天空,空气中尽是青草沁人心脾的清香,我的心情舒畅,听了常宁的话,不禁也起了兴致,唤来李德全更衣,叫上了福全,又让松阔台与阿格尔扮成了长随的模样,一行人坐了寻常的马车奔虎丘而去。
苏州不愧为鱼米之乡,一路上,店铺酒肆遴次栉比,车水马笼,行人摩肩接踵,叫卖声此起彼伏,市集热闹非凡,于京城的天桥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到了虎丘,已近午时,李德全打听了一下,昆曲会就在苏州有名的老字号松鹤楼举行。一进松鹤楼,里面早已经是人声鼎沸,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常宁心思活泛,花了十两黄金,竟说动掌柜将为自己留着的三楼天字号雅间让了出来。
不多时,松鼠桂鱼、清汤鱼翅、响油鳝糊、西瓜鸡、母油整鸡、太湖莼菜汤、翡翠虾斗、荷花集锦炖等苏州名菜一一上桌,戏也开了锣。
在我听来,苏州的昆曲也属平常,但稀奇之处在于这里的戏班子都是坤班,从武生,丑角到青衣,花旦皆是女子所扮。
台上正演着《思凡》,那个旦角唱得虽一般,但一双杏眼盈盈横波,肤白如玉,再配上颊边的一对梨涡,姿色颇为动人。
常宁正听得摇头晃脑,突然我们左手边人字号房里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人尖着嗓子道:“大人,这玉芙蓉不愧为玉芙蓉,您瞧瞧她那张脸,雪白粉嫩的,还有她那只手,哎哟哟,水葱似的。”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粗野的笑了几声道:“就是不知道这小蹄子的身子是不是也象她的脸一样白呢?还是更白?”随后隔壁响起一阵起哄的**声。
常宁一怔,脸上已是泛起了怒意,福全亦是皱了皱眉头,我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又示意李德全再给我斟上。
只听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道,“郑雄,你去,跟那个班主说,让玉芙蓉今天这出完了,晚上到老爷府上接着唱堂会去!”
“这。。。”那尖嗓子接口道,“大人,这玉芙蓉可是软硬不吃啊!上次江南织造的曹大人高堂过五十大寿的时候请她去唱,她都找借口给推了,连曹大人的面子她都敢驳。。”
“哼!老爷我可不是文质彬彬的曹大人,老爷我是带兵的出身,你去跟她说,让她来是给她面子,要是她不识相,老爷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到力气和手段时,故意拿腔拿调,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浪笑。
“大人,圣驾这几日可在苏州呐,若是。。”
又一个傲慢的男声冒了出来,“你别扫我阿玛的兴致,这么点小事,也至于惊动圣驾,再说了,皇上这次南巡,身边一位娘娘也没带,说不定也是听说江南素来出美女,所以才。。”他故意欲言又止,哄笑声阵阵。的bf
我脸色一寒,常宁终忍不住长身而起。
常宁还未推门出房,只听右手边地字号房一个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留瑕,你可知红顶子共分几种?”那人声音不大,却隐隐含着金石之音,掷地有声,声声入耳。
常宁身形一顿,回过身看我,我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燥,他回身慢慢坐下。
一个清越的声音回答道,“红宝石和红珊瑚,就两种啊!”
“那是粗分,还有细分呢!”
“细分又是怎么分呢?”
“细分嘛,有正红的,血红的,银红的,老红的,多着呐!”
“什么意思呀?”
我和福全常宁对视了一眼,开始侧耳细听,人字房的声音也渐渐轻了下来。
沉稳的声音不徐不疾道,“正红嘛,顾名思义,就是立了战功的,有了政绩的,比如收复台湾施琅施大人,治河工的靳辅靳大人,血红嘛,好比朝廷让人去平乱,明明乱党才几百号人,你把良民也当乱党一块杀了,把人头往上面那么一报,得,换个红顶子,那就是血红!”
我轻哼了一声,福全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
“那银红和老红呢?”那清越的声音再问。
“银红也简单,朝廷三年大考的时候,多往上峰那塞点银子,考评一好,能不升官么?至于老红嘛。”那人顿了顿道,“当了官,百事不管,天天人参燕窝的侍候着,多熬点资历,等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最不济也能混上个红珊瑚的顶子。”
那清越的声音格格一笑,“哥,那你说苏州总兵索绰罗大人的红顶子,又算是个什么顶子?”
“这个。。。”被问着的那人似乎很是为难,想了想才说,“索大人做了十年参将,据说去年是烧了另一位索大人的高香,还赔上了自己新纳的如夫人,才总算换来了总兵的位子,这么算起来,该是叫肉红顶子吧!”
“噗!”常宁刚喝进嘴里的酒,尽数喷了出来。
我和福全忍了一晌,终也忍不住咳出声来。
至此,我们心里俱是雪亮,左手的人字房里坐着的,定是苏州总兵索绰罗无疑。地字房里的人必是和我们一样听到了索绰罗的污言秽语,两个人一搭一档,合起伙来消遣索绰罗呢!
“蓬!”的一声,索绰罗那帮人已经拍案而起,直冲地字号房而去,光听脚步声,便知声势不小,常宁用眼神询问我是不是要出手相助,我一来不愿意暴露身份,二来觉得地字房里的人既然有胆挑衅,自是有些手段,故还是摇了摇头。未已,只听索绰罗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二位与本官素不相识,为何要出言羞辱啊?”
那二人还未作答,索绰罗的儿子轻浮的声音又起,“哟!竟是个长得如此标致的兔儿爷相公,罢了,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这就跟小爷回府,咱俩好好乐呵乐呵!麻贵啊,给我请小相公回府!”
“喳!”
我们三个虽然看不见,但只听索绰罗的儿子居然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随便掳人,便知道平时他定做惯了鱼肉乡里的勾当。
常宁眼角抽搐,一看即知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呯”的一声巨响,隔在天字与地字号房中间的木板被人重重撞上,四分五裂,木屑四溅,细尘飞扬,躺在一地碎木板上哀号的人,大概就是那个叫麻贵的。
松阔台与阿格尔见机极快,立时护到面前,严阵以待,我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
至此,隔壁房里的情形,我们终可一览无余。
福全似是轻咦了一声。
圆桌的一边,坐着两个男子,一位身穿青色长衫,年纪在三十许,身材削瘦,他的长相颇象女子,却不带半点脂粉气,嘴角带着丝柔和的笑意,另一位身着绛红色长袍,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却是眼神锐利,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他二人表情虽不同,但眉目神似,一望便知乃是兄弟。两人的身边还坐着个四五岁的小童,这孩子混不知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仍对着满桌的菜肴,吃得个不亦乐乎。
桌子的另一边,领头的自然是索绰罗,这家伙长得五短身材,硕大的肚子撑得身上的绸衣似要裂开,满腮的横肉配上鼓起的蛤蟆眼,令人望而生厌。
索绰罗的左边站着的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一身华衣,嘴角含春,脸色青白带灰,一望便是一副不知节制,酒色过度的模样。
索绰罗右边那个,身材高瘦,手里摇着把折扇,象是个师爷,应该就是那个叫郑雄的。
三人的身后,七八个彪形大汉摩拳擦掌,一副杀气腾腾的作派。
麻贵仍不住惨叫,郑雄用扇子指着那年轻的男子尖声道,“敬酒不知吃罚酒,给我上!”
身后的恶奴一哄而上,扑了过去,顿时桌倾椅翻,场面一片混乱。
“哼!”那年轻男子轻蔑的冷笑一声,“索绰罗,你父子二人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无忌,今日便让我给你教训!”说罢提起身边的小童往他哥怀里一放,“哥,你照顾小言!”说罢旋身腾空而起,动作写意流畅,如鱼游鸟飞,潇洒异常,身法之妙,令人叹为观止。
“留瑕,你要小心!”年长的那位则依言抱紧了小童,站到了屋角。
只见他在半空中一个扭身,曼妙至极的落到人群之中,如蝴蝶弄花般在几个大汉之间翩然穿梭。“辟辟啪啪”声不断,留瑕身形倏止,除未下场的索绰罗父子师爷郑雄外,七个恶奴的脸上左右两边都印上了红红的掌印。
留瑕负手而立,“如何,还要再来吗?”
我和福全常宁交换了下眼神,任谁都瞧出那个叫留瑕的是手下容情,不然以他的武功,要重创索绰罗的几个家丁,实是易如反掌。
可惜这世上懂审时度势的人永远不多,索绰罗怪眼一翻,“给我上,谁抓住这个小子,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几个恶奴又再度扑上,留瑕丝毫不惧,脚尖一挑,挑起地上的一双筷子,如儿童戏雀一般,在人群中左一戳,右一点,被点中的人无一不是大呼小叫,直把我们三个看得忍俊不禁。
场中形势忽得一变,原来是索绰罗见始终奈何不得留瑕,便眼色一使,他的恶奴们分成二路,五个人缠着留瑕,剩下两下则朝着他的大哥和那个小童扑了过去。
让我们惊讶的是留瑕的大哥竟是不会任何武艺,左挡右支,甚是狼狈。
如此一来,留瑕两头不能兼顾,险象环生,立时处在下风。
如是双方开战,用此围魏救赵之计,本是大妙,但此处非是战场,如此卑鄙的做法,让我们三个旁观者大为愤怒,常宁见我点了点头,立时大吼一声,如猛虎出山,飞身上去一脚踢开了一个正在拼命撕扯小童的恶奴。常宁一出手,情势立转,留瑕下手也不再容情,片刻的功夫,七个大汉,满地打滚,哀号连连。只剩下索绰罗父子及管家郑雄三人,缩在墙角,抖成一团。
“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郑雄吓得腿也软了,只不停得磕头求饶。索绰罗还兀自嘴硬,“我。。我乃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你敢。。敢把我。。怎地?”
“哼!”留瑕面如寒水,双眼闪过杀机,“我本想对你等施以薄惩,却不料你如此无耻,真是仕可忍孰不可忍。”他说着迈上一步,两指挟着筷子,直指索绰罗的眉心。
“公子请手下留情!”我眼见他即刻就要痛下杀手,终于开口制止。
“留瑕不可!”同一时间,他的大哥也高喝出声。
留瑕双眼微眯,象是迟疑了半晌,把执筷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着青色长衫的年长公子将怀里的孩子放下来,走至我们三人面前拱手为礼,“在下南阳吕留良,谢过三位公子仗义相救!”转身又朝自己弟弟道,“留瑕!”声音里隐隐含着威严。
吕留良虽不会武,但在弟弟面前却很有身为兄长的尊严,吕留瑕闻言也转身行礼,“吕留瑕谢过三位公子相救之恩。”
我朝福全一摆眼色,他知我心意,代言道,“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本就是君子之所为,不足言谢。”顿了顿,福全扫了一眼委顿在地的索绰罗三人道,“索绰罗固然可恶,但他终究是朝廷命官,就算他不是朝廷命官,杀人行凶也是于法不容,还请吕公子三思啊。”
吕留瑕的目光在福全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抿嘴一笑道,“还未请问恩公的高姓大名?”
福全不加思索的道,“小姓罗,名罗全。”又指着我和常宁道,“这是我三弟罗焱,五弟罗宁。”
“哦?”,吕留瑕有些高深莫测的打量了下我们三个,又是一笑道,“听罗公子的口音,是从京城来的吧?”
福全极快的和我对望了一眼道,“正是!”
“不知罗公子家在京城做和何营生?”吕留瑕继续不依不饶的追问。
“留瑕!”吕留良有些尴尬的唤了一声,显然也觉得吕留瑕这样盘问恩人有些失礼。
福全丝毫不以为忤,极为老练的笑着回道,“我家三代做的都是丝绸生意,所以每年都要来苏州选购新货,顺便领略钟灵毓秀的江南风光。”
福全话音才落,“夺”的一声,吕留瑕手中的一支筷子如黑箭般激射而出,钉在门板上,嗡嗡颤动的筷子旁,是面如土色的索绰罗父子。
“我让你们走了吗?”吕留瑕玩转着手中的另一根筷子,眼含煞气。
索绰罗父子吓得口不能言,郑雄已然昏倒在地。
吕留瑕晒然一笑道,“算你们运气好,有人求情,不过嘛,这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他逃字方一出口,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身形如鬼魅一般欺声上前,两指挟筷,手腕上下翻飞,姿势潇洒,令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吕留瑕收去身形,只见索绰罗父子二人胸前的衣衫已被他用盈贯筷身的劲气划碎,脸上也是红痕斑班。定睛一瞧,我与福全常宁顿时哭笑不得,只见索绰罗身上写着,“只要日子过得去,”左边脸上的红痕是个“忍”字,右脸则是个
“者”字,索绰罗的恶子身上写着,“哪怕头上有点绿。”左脸是个“无”字,右脸则是个“敌”字。二人脸上身上的字合起来正是一付对联,“只要日子过得去,哪怕头上点绿”,横批:忍者无敌。正是嘲讽索绰罗不惜用小妾来换取升官的无耻行径。
吕留瑕回身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福全,豪迈的回身一抱拳,“三位罗公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有要事,先告辞了!”语毕便蹬蹬蹬的下楼去了。吕留良也向我们拱了拱手,抱起小男孩,起身离去。在迈过门槛时,吕留良怀里的孩子垂首望向瘫倒在地的索绰罗,双眼射出仇恨的目光,恨恨的吐出了两个字,“满狗!”声音虽轻,但清晰可闻,我闻言一震,朝站立一旁的阿格尔使个眼色,他会意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缀了上去。
**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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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呢,龙吟太牛了,重要人物全部出现。我明白了,最后闪亮登场的才是13和梦珂。
满狗!
这一句竟然骂了那么多年,某帅这个暴脾气,二十年不改,成一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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