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高义薄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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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残照,山湖在残阳下看来像是条闪着繁光的银湖。
郑天龙手里还是提着那瓶酒,瓶子里只剩下半瓶酒,流水的声音此刻听来像是一曲很悲伤的音乐。
“大哥!”阿涛重复地叫了起来,但这次站在郑天龙的面前了。
郑天龙沉默了很久,脸上终于渐渐露出了笑容,他面上虽然在笑,心头却有些发苦。
他们就这样面对着面瞧着,面对面的笑着,彼此都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郑天龙眼睛微微发红,眼圈湿润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你过得好吗?”
阿涛强笑着道:很好呢?”
郑天龙举起手上的酒瓶,笑着道:“我?我很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看。”
阿涛的眼睛也似湿润了,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郑天龙的手,勉强将自己心头上的激动压了下去。
郑天龙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已没有再握着剑,他们的双手上纵然有伤痕,也一定会逐渐平愈。
阿涛突然道:“外面的梅花已经开了,我想去看看......我知道你也喜欢梅花,是吗?”
郑天龙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在慢慢的冻结。
他们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郑天龙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还说些什么。他本来想问,明月神教是否复起?教主是谁?为什么有那么多名门正派已投入了魔教?他又怎么会和魔教的人纠缠在一起?
他没有问,他并不愿意意去为难阿涛,更不忍去触及他的隐痛。
阿涛也在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在一棵梅树停下,他突然转回身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郑天龙笑了,柔声道:“你救了我,不惜背叛了你的人,这样也算对不起我的话,我简直成了孔夫子。”
阿涛垂下头,,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缓缓道:“我并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郑天龙笑着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不管怎样,我都不怪你,你是什么人都好,我只知道你是我朋友。”
阿涛神情突然激动了起来,道:“可是.......可是......我的确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郑天龙沉默了,他试探问道:“那你说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涛的胸膛起伏着,道:他并没有告诉郑天龙,他的来历,他的目标,他是不忍告诉他。
“你若是想要生存,就要毁了他的剑,再杀了他的人......”冰冷的谷底,冰冷的声音。
郑天龙似乎已看出了他的苦隐,他不再让场面尴尬,突然抬起头笑道:“梅花又开了,你看,是不是很美啊?”
阿涛道:“嗯,梅花开得早,开得早岂非掉落得也更快......它为什么要开的那么早呢?”
郑天龙沉吟着,瞧了一眼他的身上,微笑道:“你的竹棍呢?”
阿涛拍了拍包袱,道:“在里面。”
郑天龙笑道:“为什么不带在身上?”
阿涛道:“因为我想和你比一比,所以武器不能让你随便的看到。”
郑天龙并不是个容易吃惊的人,但此刻他却吃了一惊,失声道:“为什么?”
阿涛仿佛有些神不思属,显得有些紧张,道:“江湖传言,能有幸与郑......你一战,是学武之人毕生所愿,就算是我,也能与你一战为荣。”
郑天龙的心中充满了痛苦,但脸上仍黯然道:“是吗?”
阿涛一直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我这一战,并非为了自己,而是......”语气嘎然而止,下面的话似乎有千斤般沉重。
郑天龙抬起头,梅花迎雪吐艳,凌雪飘香,他突然缓缓道:“我不会和你交手的。”
阿涛抬起了头,道:“为什么?”
郑天龙道:“因为,无论什么结果,只怕谁都要后悔。”
阿涛正色道:“我不后悔,我纵然能死在你的剑下,亦是死而无憾,至于你......”
“你不会伤我的,是吗?”郑天龙打消了他的话。
阿涛望着梅林尽头的一棵孤独梅树,仰天长叹道:“得友能如郑天龙,去复何恨?”
他不等郑天龙说话,接着又道:“你我的高低,迟早一日要弄明白的,一日不分,我就一日不安。”他倔强的脸上,也有了激动的红晕。
郑天龙沉默了许久,才叹口气道:“这不是你想做的。”
阿涛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动,并没有把话说下去。
一阵风吹过,卷来了几朵残花,在尘土中打着滚,郑天龙的手一伸,就抄住了一朵。他嘴里喃喃道:“顽强的梅花,仍然恋惜在即将枯萎的花枝上,又为了什么?”
阿涛也喃喃道:“是啊,为什么?”
郑天龙笑了,笑的很愉快,就像第一次看见阿涛一样,他缓缓道:“残花在风尘中飘舞,也不知道会吹到哪里,这岂非和人一样,谁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残花虽已残,但它已经经过了它辉煌的岁月,得到了有过的赞美,残花若有知,想必也不会埋怨,但人呢?”
阿涛突然像是自梦中惊醒,他的手又紧紧的抓住郑天龙的手臂,大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郑天龙道:“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明白的。”
他慢慢的打开手里的残花,残花刚刚还在枝头上还是活的。人的生命岂非和这片残花一样,只要残花还没有凋落,就还有生命,一旦掉落了,再美的花也会化作灰尘。
阿涛目光扫了一下郑天龙的腰间,道:“大哥......我......”
郑天龙微笑道:“阿涛,你怎么了?”
阿涛道:“我还是想和你比一下,这次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心里的疑团。”
郑天龙迟疑了一下,道:“好,这次我答应你,时间,地点你说。”
阿涛沉默了许久,才断然道:“不,比武醉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对你不公平。”
郑天龙忍不住笑道:“既然这样,时间就就由我来选。地点你决定。”
阿涛道:“大哥想在什么时候?”
“日下黄昏,那地点呢?”
“就在此地!”
郑天龙微笑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梅花树下比,输亦有何憾?”
阿涛只觉得心头激动,道:“那道黄昏这段时间......”
郑天龙笑着打断道:“难道你不想和我共谋一醉吗?”
阿涛愣了愣,道:“想,哈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郑天龙黯然笑了笑,道:“一壶法酒喜相逢,今古何事付笑谈,遥想他人酒胜局,浓睡不消残愁酒。”

阿涛道:“大哥,我们已有很久没有在一起喝几杯了。”
郑天龙笑了,看到自己的朋友没有忘记彼此在一起的习俗,总是特别令人愉快的。
天路街,这条街有着各式各样的摊子,都是挂着各种各样的招牌,每个人都在大声的吆喝着,吹嘘着各自的东西。
一个冰糖葫芦的摊子上,映着一张张欢乐的笑脸,一个身穿艳衣的小姑娘,长袍及地,柔发流水,大大的眼睛。
郑天龙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一间包子店,她突然道:“我们就到那间包子店去如何?”
阿涛道:“好,越普通的地方,我就越喜欢。”
郑天龙心情更开朗了,但他的心却在想:“乖乖现在怎么样呢?是否还会在等他呢?”他突然觉得很惭愧,这样子对一个多情的女孩。
阿涛慢慢的倒了两杯酒,举杯道:“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特别想喝酒。”
郑天龙笑了,但眼中却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意,无论是什么感觉,他都说不出来。
忽然,平静的街市起了骚动,有人在呼喝,有人在叱骂,一个的红脸人闯了进来,站在门口,满眼布满了血丝,呼道:“郑天龙,原来你在这里!”
苗天过!没有人可以想象如今像个落汤鸡似的人,竟是刚刚那装扮出众的苗天过,郑天龙简直无法相信会是同一个人,也不敢相信。
郑天龙忽然对他们很同情,笑道:“永结无情游,对影成三人,兄台莫非也想喝一杯?”
苗天过一字字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慢慢地说,显然是在尽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
郑天龙长长的叹息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似乎怕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会伤害道他,他觉得人适当的时候要学会沉默。
苗天过道:“你说啊!”
郑天龙轻轻咳嗽一声,道:“我想请你喝杯酒。”
苗天过的手在发抖,抖得就像是一条刚从水河中捞起来的玉兔。
“我大哥请你喝酒,你就坐下来!”阿涛突然淡淡道。
苗天过怔了怔,把脸转了过去,看见了阿涛那倔强的脸庞,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缓缓的坐了下来,头垂得很低。
郑天龙敲了敲桌子,道:“酒,大曲。”
伙计陪笑道:“客官要什么菜下酒?”
“饺子,越喝越有,饺子下酒。”
伙计转过头对着阿涛道:“客官您呢?”
阿涛道:“一样!”
苗天过突然抬起头道:“我要辣椒,越辣越好。”
想醉的人都知道,用辣椒下酒这个法子,但这个法子却极少数人使用。
郑天龙一直在留意着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若是没有去逼自己,一个人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苗天过用两只手捧着碗喝酒,大口大口的喝,但酒还是不停的从碗里溅出来,溅得他自己满身满脸。他的手不停的发抖,就这双手,上午的时候还是握着剑,要与郑天龙一决高下......
“当”的的一声,碗自从苗天过的手上跌落,他的眼睛瞧了一眼阿涛,就垂下头。
阿涛冷冷道:“要喝酒,也要先敬我大哥一杯。”
郑天龙暗中叹了口气,但仍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想醉?”
苗天过的手掌又握紧着另一个酒杯,杯中的酒慢慢的溢出,金黄色的酒杯已被捏扁,冷笑道:“少主,平时你可以管我,但有郑大侠在的地方,我可以不再受你的管制。”
阿涛又惊又怒,倔强的脸上动了动,但听到苗天过最后一句话时,不禁叹息一声,垂首望着酒杯。
郑天龙心里及乱,他一直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这时的他,心似乎很沉重,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大石压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郑天龙瞧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欠你的。”
苗天过道:“你没有欠我的,就算有,也不必还。”
郑天龙道:“我欠你的本就无法还,再怎么说,你大哥也是死在我的手上的。”
苗天过又在发抖,他的手按在桌上,拇指和中指已没入了桌子上,喘息道:“我们兄弟本就是误入歧途,才会造成今天的阴阳相隔......”
郑天龙突然笑了笑,道:“知错悔改,善莫大焉,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有错,就算是几千年来的武圣关夫子,也有错的时候,人非圣贤,谁又没有失误呢?”
一个人一生之中只要不铸下一件永远不能溺补的大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郑天龙当然很了解这种错,他这一生就错了一次就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苗天过瞧着他,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僵硬,嘴唇发干,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他突然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郑天龙道:“做好你自己,本就是你该做的事。”
苗天过道:“我不明白。”
郑天龙道:“你会明白的,“白风堂”是你大哥一生的心血,难道你忍心让它埋没于邪魔恶道的手上吗?”
苗天过抬起头,颤声道:“可是我......”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苗天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起了种很奇特的变化,他的心里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和解脱。突然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郑天龙仍淡淡笑道:“你会不顾一切来为你大哥复仇,不管你大哥是怎样的人,可你总是个有情义的人。”
他凝视着杯中的酒,目中似乎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苦笑道:“我平生最敬佩有情义的人,我欠你的,即使你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
苗天过沉默了很久,喃喃道:“能认识你这样的人,无论谁都不会后悔,只可惜我为什么不早点认识你,导致如今的我......”
“你现在已经认识我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认识你的人都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我只认一种朋友,一种当我是朋友的朋友。”
“有你此友,此生何憾?”
郑天龙倒酒,举杯,道:“我敬你一杯!”
苗天过的手不再颤抖,他接过酒杯,仰面一饮而尽,长笑道:“好酒,好痛快的酒。”
郑天龙扭转酒杯,手轻轻在苗天过肩头一拍,道:“你去吧!”
苗天过凝视了阿涛一下,慢慢地站了起来,躬身一福,道:“在下告辞!”
苗天过走了,在凄凉的笑声中,大步地走出了包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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