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划痕淡了许多的时候，十三爷叩响了我的房门。滚下床铺，七手八脚地套上大褂，边胡乱地扣着盘扣边拔了门上的小闩。
“十三爷，这么晚有什么吩咐？”我开了门，瞧见了十三爷手里的一小坛子酒。
“怎么又不穿鞋了？”十三爷将酒坛放在了桌上。
我忙地跑回里屋去，飞快地套上鞋，趿拉趿拉地走出来，十三爷见了连连摇头。
“桂……桂花酒？”十三爷揭了盖子，香气四溢，我的心咯噔一下。
“别傻站着，”十三爷倒满了两茶杯，自径坐了下来，“最近四哥、十四弟常来府上坐，老是不得空的来你这里。”
“哦？是么。”见他眼中有探究的意味，我忙地避开，挑了张对面的圆凳坐了下来。
“十三爷我郁郁而不得志啊！”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我起身替他满上，他握住我的手腕，看着我道：“仍旧是不愿说。”
“不知从何说起。”我思绪纷乱。
“你来自哪里？”他松开手，抿了一小口的酒，问道。
“几百年后。”我如实回答。
“鬼神之说我向来是怀疑的。”十三爷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
“不是鬼也不是神。”我否认，“只不过是缕魂魄借了他人的一副皮囊而已……”
“来此意欲为何？”
我苦笑，无奈道：“并不想来。了断自己的时候原以为就那样结束了，谁知竟成了这样。”
十三爷好奇地问：“几百年后是如何的模样？”
“自然与现在大不相同，只是，”我的眼神黯了黯，“只是仍旧也逃不出那七苦。”
“哪七苦？”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十三爷点了点头：“我听四哥说过。”
屋子里变得有些昏暗，我剪了剪烛花，火苗跳动了几下，周围又变得亮堂起来。
“为何要轻生？”十三爷眼里闪着不认同。
“以为无路可走，看不到希望，便没有勇气再继续活着了。”我说得十分惭愧。
十三爷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若如我现在一般，看不到希望，也自行了断不成？”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笑了笑，“您和我不同。”
“有何不同？”抱住小酒坛子，作势要往茶杯里倒，十三爷的手微微一抖，将酒撒在了身上。
“赶紧回房换了吧，”替他除去了坎肩和大褂，发现里面的中衣也湿透了，我劝道，“夜深了，这样易得风寒……”
他突然死死地搂住我，在我耳边反复低语道：“告诉我，谁是皇帝？究竟谁是皇帝？”急促的心跳泄露出他的用意来，我晓得这个问题已经萦绕在他心里许久了，也知道他等待答案的急迫心情。而我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答复。
“老爷。”屋外有人轻轻地唤了一声。
十三爷不答话，仍旧是紧搂着我。
“老爷。”屋外又试探着唤了一声。
十三爷放开我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他推开门，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恭敬地站在门外。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十三爷有些不满。
“福晋吩咐奴婢来问问老爷：今晚要是留在小院，是否让奴才们多抱些被褥来。福晋说，近来晚上风大，怕老爷的腿疾再犯。”女孩乖巧地应答着。
“不必了，”十三爷回头瞧了瞧傻站着的我，“这就回去了。”
待十三爷走后，我将门闩插上，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直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桂花的味道仍旧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来——果然是上等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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