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热河行宫的头一天晚上，十三爷睡得很不塌实。
“什么日子了？”隔着帐帘我听见他翻了一个身。
“十一，九月十一日。”打着地铺的我坐起身来，“您腿又疼了？”
从木兰围场到热河行宫的一路上，十三爷丝毫没有把我还给十六爷的意思。“借个东西都必定是要还的，更何况是人呢！”到了博罗河屯的时候，茗醉来看我，她小声抱怨着。我则无奈地笑笑道：“估摸着奴才在他们眼里连东西都不如呢。”
“唔。”十三爷的声音闷闷的，好似隐忍着。
我连忙起身将蜡烛点燃，一边挑帘子一边提醒道：“奴婢近前给您瞧瞧。”
借着泛红的烛光，我瞧见十三爷的额头微微渗出薄汗来，轻轻一抚，凉凉的。
低头欲掀开他的被子瞧一瞧患处，怎知被他按了手。
“不是因为腿疼，”将我的手拉过他的胸前，“方才做梦了。”十三爷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轻叩着我的手背，一下，两下，三下……
“您梦见什么了？”我的心随着他轻叩的节奏，一跳，一跳的。
“我妹妹，在和我辞别呢。”十三爷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眼瞳里的烛光一闪一闪的，亮得特别。
“您又在想八公主了。”我宽慰道，“既走了，便让她安心地走吧……生死不由人。”
十三爷的眼睛红了红，好似呓语地重复着：“生死不由人……”
“您早些安睡吧。”我轻轻地抽出手来。
“梦见的是我的小妹妹。”他叹了口气，“大清的十公主。”
我愣了愣，没敢再接话，只是默默地替他放下了帐帘。
来回一折腾，我反倒没了睡意。深夜的地下有些冷，我悄悄起身，加了件罩衣，觉得仍旧是冷，再添了坎肩。蹑手蹑脚地才要钻进被窝，怎知十三爷掀开帐帘的一角正瞧着我呢。
“你也睡不着？”他将头往外探了探，“在想十四爷么？”
“没……没有。”我忙地钻进被窝，摇头否认。
“就为一个宫女？”突然想起了康熙不屑且不信的眼神。那日偷潜入围场的十四爷跪在康熙面前，狼狈的村夫打扮下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表情。“英雄难过美人关。”十四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略带着挑衅的味道。
正在埋头批折子的康熙的肩膀抖动了下，随即放下笔冷哼道：“你不是霸王……她……更不是虞姬。”
我尴尬地红了红脸，抬头便对上了太子爷讪笑的眼神。
康熙手中的折子跃过案桌“啪”的一声坠落在了我和十四爷的面前，站在我身边的八爷暗暗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垂下的眼帘里掩盖着警惕的神色。
“皇……皇上。”李德全忙地跪了下来。
康熙清咳了声，站起身背对着我们许久才道：“隆科多的折子让他重递份上来吧。”反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拨动着佛珠，清脆略微带着些愉悦。
我偷凑上前瞧了瞧，就被李德全打了脑袋——朱红的颜色在折子上划了一条明显的曲线，十四爷的话明显让康熙有些把持不住了。
“送老十四回京，好好在府里反省反省，”康熙扭过头，看向太子爷，“好的不学，竟学他哥哥。”
太子爷嗤笑了声望向一边的四爷，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忙地醒悟过来，不甘愿地嘟囔道：“怎么又扯我头上了。”
两名身材高大的侍卫“扶”着十四爷往外走的时候，他扭过头眼神炙热地盯着我，上扬着嘴角道：“虞兮虞兮奈若何……”原本跪在那里的我一**坐在了地上。
自然知道十四爷冒险来这里是为见八爷，但我听到他这句话时，仍旧是“心潮澎湃”了一番的。
才想着，就听身后的脚踏轻轻一响，欲要起身，却被突然袭来的双手搂住。
“我睡不着。”十三爷靠在我的后颈处，冷冷的耳朵冻得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在梦里，她让我好好活着……皇额娘走的时候也嘱咐我要好好活着，”好似有什么湿润的的东西滚进我的领子里，“你告诉我，她会像皇额娘一样么？”
“奴婢不知道。”我知道，但我说不出口。
蜡烛在噼啪了几声后只剩了一缕的薄烟，窗外月色正浓，十三爷向着窗的方向伸出手去，清冷的月光透过他的指缝倾泻了出来，将空气中细细的飞尘照得透亮。
“想不想听我和四哥年幼时的趣事？”十三爷的声音诱惑着我。
“想。”我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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