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的傍晚，十六爷并没有按照往常的时间回到住所，大部队回驻地的喧闹声慢慢平静下来，仍旧没有见到他。
问了随行的侍卫们都说没见着，我和茗醉只好在驻地胡乱地走着，在一个帐篷后面传来了太子爷的讥笑声。
“老十三不是一向骑术了得么，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了个狗啃泥，可真是精彩。”
“爷，您不去瞧瞧？四爷、八爷他们都在十三爷帐子里呢。”一个陌生而恭敬的声音。
“等你提醒我？早就和皇阿玛去过了，瞧着皇阿玛脸上的无动于衷，我可怜的十三弟啊，往日的恩宠是彻底不复在咯……”
“一定是在十三爷那里了。”我肯定。
离十三爷营帐不远的时候就瞧见了八爷的身影，正要上前请安，只见安来小跑上前说了几句，八爷愣了愣，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进了营帐，瞧见十三爷正半躺在榻上，一旁的四爷则坐在书案后仔细研究着药方。我和茗醉给他们一一请了安。
“十六爷才走多没久。”十三爷答道。
“那奴婢们不打扰十三爷休息了，奴婢们告退。”茗醉和我行了礼，慢慢往帐外退去。
“你留一留。”十三爷伸手指向我们。
“那我先走了。”我和茗醉对望了一下，我欲抽身离开。
“不是她，是你。”十三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迟疑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
十三爷则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营帐的空气在茗醉走后突然变得有些反常。
我站在帐门口也不往里挪步，只是讨好地笑问道：“十三爷您有什么吩咐？”
“上前些，自然有话要问你。”
我走到十三爷塌前垂手等着他问话，十三爷只笑笑看着我，却并不开口。
这算怎么回事？我有些纳闷地摸不着头脑，瞧了瞧十三爷，又瞧了瞧坐在长案后的四爷。
仍旧是一片安静，我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十三爷……”
才说了半句，就见四爷站起身来，他轻轻地将药方压在了纸镇下，抬头对十三爷说：“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送四爷。”我福了福身。
“恩。”四爷走到帐门口，外头的侍卫机灵地替他打了帐帘。
“你站着我怎么和你说话？”许久没有开口的十三爷在帐帘重新落下的时候开了口。
我“哦”了一声，坐在了榻下的脚踏上。
“我藏了桂花酒。”十三爷努了努嘴，指着对面的柜子。
“受伤的人不能喝酒。”我替他掖了掖薄被。
“今天我不慎落了马，是不是有很多人笑我。”十三爷扬了扬有些苍白的嘴唇。
我宽慰道：“塞翁‘落’马，焉知非福。”
“乱改词，你读过书？”十三爷无意地问道。
“学过几个字，其余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是么。”十三爷伸手摸了摸膝盖。
“又疼了？奴婢去喊御医来吧。”我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
“这点疼痛算什么。”十三爷不以为然。
“十三爷您把奴婢留下来想问什么？”我觉得他有些跑题。
“你觉得十三爷我是个怎样的人？”他有些正色。
我疑惑地看着他：“十三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落马的那一刻突然想起这个问题，所以想问问你……想听实话。”
我想说的实话就是：落马的时候您可想得真多。但我没敢说出口。
我努力地搜刮着脑海里残留的记忆。
“精于骑射……呃……”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硬着头皮继续，“笔墨精湛、善诗词歌赋……”
“这些并没有什么可提的，只要生为皇子，文治武功从小都有师傅严加教导的。”十三爷摇了摇头。
我见他垂下眼帘，似乎有些落寞的感觉，忙地宽慰道：“当然是不止这些的，您为人谦抑、处事谨慎、从不居功、忠心伺君，是人人称颂的怡亲……”一个激灵让我顿在了“亲”字上，我的喉咙紧了一紧。
“怎么不说下去了？”十三爷慢慢地抬起了眼睛，看向我。
精锐的眼神与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协调，我很懊恼，所谓的“落寞”我究竟是从哪里感觉出来的。
“人人称颂的什么？”这次十三爷没有跑题。
“十三爷您的药怎么还没有送来，奴婢替你去催催？”我跑题了，但似乎不管用。一直忽略十三爷搭在我肩膀的手，此刻慢慢加重了力道。
我闪烁其词：“人人称颂的……的……一倾尽所能为天下黎民苍生造福的好皇子。”这弯儿转得我好辛苦。
我吐了口气讨好道：“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奴婢书读得少，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这些也是听别人说的，说的不好您别怪罪。”
“为人谦抑……处事谨慎……”十三爷口中慢慢体味着。
“奴婢是瞎说的。”我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你紧张什么？”十三爷指着我额头上的薄汗戏笑道。
我用袖口擦了擦：“只是这里有些热而已，天色已晚，奴婢还要回十六爷那里，奴婢先告退了。”
见十三爷还要张嘴说些什么，我假装没有看见，连忙起身做福，低头往帐门口退去。
“奴才已经回明了十六爷。十六爷说：既然十三爷这里缺奴婢，就让林佳芊华留在这里伺候十三爷，十六爷那里不缺人。”
十三爷满意地对着来人点了点头，而我则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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