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的时候，我哄着李德全去殿上伺候。他见自己身体也好起来了，且又实在不愿意我老在康熙那里伺候着，很快地便答应了下来。我躲在，不，是站在门外头，看着垂手等待召见的众皇子们，他们也瞧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一会儿的功夫，李德全便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由于过于激动，他竟然没有留意到皇子们的存在，只是一个劲地拧着我的手臂道：“早知道你没有那么好心！”我给他使了眼色，他才瞧见了台阶下的众皇子们，连忙清咳了几声，宣旨众皇子觐见。
一干人等进了殿后，没过多久李德全便在里头喊传茶。我假装没有听见，仔细地研究着我的指甲。端茶的小太监是打着哆嗦进去的，然后便是打碎茶碗的声音，接着小太监便被拖了出去。事情发生之突然、之迅速使得站在外头的奴才们谁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小太监打碎了茶碗被康熙叫人拖了出去的；还是康熙自个儿打碎了茶碗，然后叫人把送茶的小太监拖了出去的？当第二次传茶的时候，茶碗的托盘落在了我的手上，所有的奴才们也假装没有听见，都低头细细地研究着各自附近的墙缝、地砖缝。
一旁的侍卫们对我送来了同情的眼神，我硬着头皮跨出了一步，跨进了乾清宫的门槛。
我从九爷和十四爷的身边走过，从五爷身边走过，从锁着的八爷身边走过……不长的路程竟走得我满身大汗。当我快要走近案桌的时候，就听身后九爷教唆着十四爷力保八爷的声音。
“八阿哥并没有此心，臣等愿保之。”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入我的耳内。
我咽了咽口水，仍旧将茶碗轻轻地放在了案桌上。并没有等来茶碗破碎的声音，只是在我快速地收回手打算往后退的时候，漫天的折子往我头上砸了过来。我闭着眼睛没敢动，直到确信没有东西再朝我砸来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挑了块没有折子的地方跪了下来。
康熙大步绕过案桌，指着我破口大骂：“这就是你所说的皇子们举步维艰，这就是你所说的不知如何处事方为妥当？”
我无语。
他续而指着八爷，对十四爷大骂道：“你们就指着他哪日做了皇帝，给你们封亲王么……”
十四爷仍执拗道：“臣可以以死来发誓八阿哥绝无此心。”
康熙腾地一下便抽出了随身的小刀：“要死便现在就死！”
乾清宫难得闹腾得如此厉害，李德全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场地乱转着。我自然是晓得康熙不会真杀了十四爷，而且在场那么多位皇子，也不会任由着康熙和十四爷下不了台阶。我跪在地上，看着越来越多的折子上印满了脚印，突然觉得有些可惜，便捡拾起来。
“你真对皇阿玛说过那样的话？”八爷跪着爬到我身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奴婢后悔了。”这是真话。
“你在做什么？”
“批示好的折子还要往外头递呢，踩脏了送出去多难看。”我老老实实地回应道。
“不害怕么？”八爷笑了笑。
“您都不害怕，奴婢害怕什么？”八爷的脸黑了黑，我觉得有些好笑。
身后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我回头瞧了瞧跪抱着康熙大腿的九爷——一侧的脸肿的厉害。
“您看您惹的事儿。”我无奈摞好了一堆折子，然后再摞另一堆。
八爷抿了抿嘴道：“你懂什么？就算我不开口说什么，不动手做什么，也是会惹上事情的。”
康熙令人拿了板子，让皇子们轮着个的打十四爷。我起身将摞好的折子放在了案桌上，然后又老老实实地跪好。
李德全扶着康熙往椅子的方向走去，康熙猛地瞧案桌上已经摆回原样的折子，停下脚步看着我。乾清宫里静静的，只有板子一下下打在十四爷身上的声音，安静的连十四爷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你现在瞅见十四爷挨打，心里在想什么？”康熙问。
我答：“在想十八阿哥呢。”
板子的声音即刻停了下来。皇子们听了倒还好，唯独康熙便听不得这话。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带着哭腔骂道：“你这个死奴才！你这个死奴才！……”接着便老泪纵横起来了。
李德全一见服侍多年的康熙悲痛成这样自然也受不了，直直地扯着嗓子喊道：“我的小姑奶奶啊！您就别再提这茬了。”
康熙扶着案桌，挥手喊滚。十四爷被扶了出去，其他人也走了。
“奴婢自请死罪！”我觉得有些对不起康熙。
“你也滚！”
“奴婢滚去哪里？”
“滚出去！滚出宫外去！滚得远远的！朕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李德全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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