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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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李氏请完安在如意的小心搀扶下退了出去,玲珑才吩咐巧秀给自己换套装扮,又让明焉去备马车。巧秀从窗户里瞧着明焉走出了小院子,这才一边给玲珑梳妆,一边道:“主子,方才格格那母以子贵的模样您怎么瞧着都不生气,还免了她的请安?万一真要让她生下个男孩,那她岂不是要爬到您的头上了?”
玲珑叹了口气,本来心里就不舒坦,这丫头还净往自己的伤口上洒盐,有时候真希望她能和明焉一样,少说话多做事,实实在在点好。可话说回来,她这般唠叨无非是为自己担心,又何错之有?独自活了十多年除了好友叶安和那个负心人曾给自己真心的关心,似乎身边就再也有没有什么值得掏心窝子的朋友了。如今巧秀这份处处为自己找想的心,自己更应该感激才对。
“生气又能怎么样,人家肚里的孩子照样健康成长,又不会缺胳膊少腿的,只会让自己气坏了身体,你说划算吗?”玲珑套上巧秀选的一件素色棉袍,有些不耐烦地扣着长长一串的蝴蝶扣。
巧秀略想了一下咧着嘴一笑道:“也对,说不定主子的肚子里也有了孩子,要是您这会儿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说着抚上玲珑平坦的小腹,吐了吐舌头。
“你这丫头……”玲珑笑着打掉她的手,脸却有些红热起来,脑海中想起这段日子胤禛一进房里就缠着她做些亲昵的举动,她怎么躲得了,想到这儿她止不住浑身一颤。“孩子……”她也情不自禁的覆上自己的腹部,人们常说当夫妻的感情冷淡下来,那便需要靠一个孩子来维系彼此的感情,也许这个教条放在现代是有用的,可在清代呐?李氏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想法,让她和胤禛多了一层牵绊?那么自己呐?真的紧紧靠一个孩子就可以维系貌似神离的一对夫妻吗?为什么即便父母有了自己却还是逃不过离婚的下场?爱情到底有没有保质期,谁来告诉自己啊……
“主子,您是不是又在想爷了?”巧秀看玲珑摸着肚子发呆,忍不住笑着在她的耳边轻轻问道。“放心吧,爷每日都来您屋过夜,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怀上孩子的。”巧秀自信的打着保票。
“你怎么知道?”玲珑回过神,好笑的看着她,不过是十四岁的半大孩子,说的却好像经验丰富一般。
“德妃娘娘派来的李嬷嬷同我说的。”巧秀不以为然地说道。
玲珑的心咯噔了一下,为什么李嬷嬷要同巧秀说这些,难道德妃一直在注意自己和胤禛?好在他每日都来同自己过夜,只是有些委曲睡在外屋的炕上,倒也避过了府中的耳目。虽然舒了口气,玲珑却仍然心有余悸,匆匆整理衣物拉着巧秀出门去了。
“主子,爷吩咐若是您要出府,奴才得随你一道儿。”见巧秀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自己,明焉解释道。
玲珑看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容,再瞧瞧巧秀那稚气未脱的脸庞,点了点头。若她不是李氏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倒还真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奴才。
接近年关了,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店铺林立,诸如衣物、书画、珍玩、以及各式各样的吃食。沿着整条街看过去,都是商家、茶楼、酒店的幌子。大街小巷阡陌交错,到处人头钻动,除了店铺,街上夹道也摆着各种担子,卖菜的、卖烧饼、卖脂粉、卖童玩等等,几乎将整条街挤得水泄不通。玲珑上回过年时曾跟着琦宣上街瞧过灯展,倒也不像第一次出府那时如刘姥姥进大观园那幅模样,倒是巧秀这丫头睁着眼,万分惊奇地看着周遭景物。听她说她是自小被卖进阿玛的府中为奴,加之是个小丫环,所以出府的机会不多。虽然先前那个玲珑有些调皮好动,但是总嫌她麻烦不愿带着她偷偷溜出府玩。加上先前托她单独去找过琦宣,可那是为自己办事儿,料她的性子铁定是不敢只顾着玩的。见她这般好奇,玲珑便问了赶车的小虎子离京城最好的琉璃坊还有多远,一听再过条街便是了,玲珑就让他将马车靠了边儿,决定步行过去。
“主子,街上人这么多还是坐回车上吧。”明焉望了望四周人潮攒动,觉着一路走过去有些不妥。
“不碍事儿,我也想瞧瞧这些小摊铺都卖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再说过了条街就是了,不会出事儿的。”玲珑扫了眼巧秀那渴望的眼神,说服明焉道,又吩咐小虎子现将马车驶去琉璃坊的门口停着。
明焉不语,默默地紧跟在玲珑的身后。巧秀一开始倒还安安份份的跟在玲珑身后,可过不了多久,便跟松了缰绳的野马一样,流连在应接不暇的各式小摊铺上,甚至看见了酒楼还想拉着玲珑进去坐上一坐,结果看见她身后的明焉正黑着一张脸死死瞪着自己,只得吐了吐舌头作罢。三人就这么沿街走走停停,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却感觉走了一个多时辰。见巧秀这么开心,玲珑也觉着高兴,况且时间还早便也由着她,倒是身后的明焉一语不发似乎颇为担忧。不一会儿巧秀又让一班杂耍特技的给吸引了过去,硬拉着玲珑往里钻,惹得明焉直在身后叫唤,就害怕三人走散了。玲珑笑着拉过她的手道:“都牵着不就走不丢了。”明焉惊讶得看着玲珑含笑的眼睛有些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不了被玲珑紧紧拽着。“万一要是让我走丢了,我找不到回府的路,你的罪过就大了。”玲珑吓唬道。明焉垂下眼也牢牢的攥紧了玲珑的芊指。
其实这班杂耍的不过就是耍耍大刀,劈个石头,要说有趣也只能唬唬巧秀这般大的孩子,玲珑并不觉着多有意思,可那满街置办年货的热闹情景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自己的心境仿佛真的回到十五六岁时的光景,对一切倒真是觉得很有意思。
便是这么一个失神,拉着巧秀的那只手中已经空荡荡了,玲珑一惊急忙探头四处张望确是满眼的看热闹的百姓,哪里还分得清面孔。急忙回头问过明焉,无奈她也一时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巧秀给人群冲散了。玲珑心中焦急起来急忙吩咐明焉去叫上小虎子一同来找人。
“主子,人这么多我怎么能丢下您?”明焉有些不愿意,毕竟玲珑才是最重要的主子阿。
“你这说的什么话?”玲珑有些来火了,“那孩子很少出府,如今人这么多又走失了,心里一定着急得很。若是你找不着我,便在方才瞧见的那个‘吉祥楼’里等我。”
明焉心中虽有怨言却也无奈,只得先去琉璃坊找来小虎子。
随着人潮一步三回头,却连巧秀的影子都为瞧见,玲珑的心里越来越急,盛满了不安与恐惧,这孩子其实跟自己一样对京城并不熟悉,虽然平日里竟听她在自己耳边鼓吹哪儿哪儿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可玲珑知道那都是她从小虎子那里听来的,每回同自己说时眼里都闪着一抹向往。
“巧秀,巧秀……”大声地呼唤人的行人纷纷侧目,玲珑管不了那么多,只得挨个小铺的询问,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摇头。一想起若是见不到巧秀那张笑眯眯的小脸蛋,玲珑紧张的感觉心中一阵反胃,只得撑着路边墙角一阵干咳。“以后一定不会再嫌弃你唠叨了,你爱说什么便说什么……”玲珑捂着帕子,后悔地念叨。
不晓得明焉小虎子他们有没有找到,玲珑平复下心头那阵反胃,准备沿着原路再找找,料她一个小姑娘也走不了多远,现在一定窝在什么角落里等着咱们去找她。想到这儿,玲珑赶紧挨着路边一路这么走回去。京城的胡同尤其的多,错综复杂。玲珑尽量沿着原道一路走一路瞧,不出多时便瞧见一个深幽幽的小巷子里正蹲着一个姑娘在那里埋头哭哭啼啼,身边还站着一位少年,有些语无伦次的安慰着姑娘什么,无奈姑娘却不理会只顾着埋头呜咽。细细辨认着那个顿在地上的身形,玲珑有些不确定的叫道:“秀儿?”听到她的呼喊,胡同里的两人都抬起头朝站在巷子口的玲珑望去。

“主子……”一看见玲珑巧秀急急得站起身出声唤道,生怕一个眨眼又瞧不见主子了,无奈人心有余悸腿脚不住地打着颤儿,身边的少年看出她的不稳当好心想要搀扶一把却被她一个害怕的眼神给闪躲了过去。
“秀儿,你怎么了?”玲珑急忙奔向她的身边扶助她的身子带她走出幽暗的巷子,在阳光下,玲珑这才发现她的头发衣服有些零乱,面色也极为的苍白。心头一惊她质疑地朝少年望去,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一脸的书生气,身着一身青色马褂,约摸二十出头,瞧他这副斯文的模样也不像是做坏事的人,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也没有做了坏事还苯到留在案发现场的阿,玲珑又有些迷惑起这位公子,等待着他自己开口解释。
“呵呵,别误会,只是方才看见几个街上的小混混欺负这位姑娘,在下便出手相救。不信您大可问她。”他倒也是个聪明人看出玲珑对自己的敌意,赶忙解释道。
玲珑看向巧秀见她胆怯的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转向那位男子道:“多谢公子救了我的妹妹,真是不知该如何回报!”
“妹妹?”那位男子瞧了瞧玲珑跟巧秀,随即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玲珑感激地朝他一笑:看他这身上等的面料,虽不能说是出身官宦之家倒也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若是那银两酬谢他想必倒有些污辱人了,幸好他并未真的想要回报。还想对他多说些什么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无奈身后已经想起明烟和小虎子的叫唤,男子见状朝她抱了抱拳头便转身走了。
“主子……”明焉和小虎子气喘吁吁来到两人面前,“可好了,找到巧秀就好,今儿人这么多我本打算回府叫人来的。”小虎子见巧秀好好的站在跟前不禁大大地舒了口气,明焉虽未说话却瞪着巧秀不语,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让人群众张望着,却在野搜寻不到那个陌生的背影。
“人找到就好,没什么大碍。咱们赶紧去琉璃坊办正事儿要紧。”玲珑看着明焉不悦的眼神,深怕她再责骂巧秀。“今天的事儿回去谁也不许提及。”
让小虎子陪着巧秀呆在马车上,玲珑带着明焉进了琉璃坊将画图交给做工的师傅,又细细的为他讲解了一番。
“敢问夫人这东西可有名字?”做工的师傅也被这精巧的玩意儿吸引了好奇地问道。
“饮水鸟。”玲珑笑着回道。
其实这只小鸟的身体其实是一根长长的玻璃管,连接著头部和底部的腔,它的嘴是一根很窄的金属管,内有一条绵绳,与包裹著头部的布相连。底部的腔盛著一些易挥发的液体,使玻璃管内充满了蒸气。玻璃管延伸到底部的腔内,液体浸过了玻璃管的末端。鸟身由一轴心承托,可以自由转动。当小鸟直立时,先前吸收了的水份在包裹著头部的布上蒸发,带走气化潜热,令头部的玻璃腔内的蒸气变冷。玻璃管内的蒸气压减低,底部腔内的气压遂把液体迫进玻璃管内,使直立的小鸟失去平衡,头部向前倾,金属嘴点在盛水的小盘上,完成了「饮水」的动作。当小鸟的嘴点在水中时,基於毛细管作用,水便会沿著绵绳被吸到包裹著头部的布上。小鸟的身体在「饮水」时处於水平状态,底部腔内的空间与头部接通,不平衡的蒸气压消失,液体流回底部,使小鸟再度直立,重覆整个动作。
不靠发条也不用手动,而是一个巧妙地利用了热和力的平衡与不平衡相互转化的著名物理玩具,相信胤禵应该会喜欢。
本来玲珑还为一些细节部分头痛不已,未了做工的师傅一并承担下来,说是一定要做出个实物来瞧瞧,说不定还能变成店里的招牌。玲珑笑笑不予多家评论只是吩咐他尽早做好,三日之后便要来取,又让明焉多付了些银两,做工的师傅见银子可观,自然点头连连允诺。
待回到府里,玲珑已觉浑身酸疼不已,见巧秀表情仍有些木然,便让她回屋休息,嘱咐了明焉去请大夫来为她瞧瞧,开几付安神的药方也好缓解她的恐惧。
平日里倒没什么地方真的离不开巧秀,非要她在一旁伺候着,所以玲珑便嘱咐她好好再屋里养病,不要总想着往主屋跑,又嘱咐明焉有空的时候多留在屋里照顾着她。
“主子……”看着送炭的小厮出去走出屋后,明焉有些犹豫不决却终还是叫出了口。“有事儿吗?”玲珑坐在案几上正埋头理账本,听她出声便抬起头看着她,这丫头一般很少开口说话的,要不面无表情要不就是苦大仇深一般,玲珑将笔搁在烟台上,好奇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炭火盆里又添了新碳,噼里啪啦烧得正旺,屋里的温度又高了许多,玲珑扯下肩头的小毛毯放在一旁,揉捏着酸痛的肩膀预颈项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主子,前几日街上的那位公子是……”明焉知道做奴才得不该询问主子的事儿,可是自己实在是……迫不得已阿。说出了口,她看着玲珑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也不抱什么期望,顿在炭火盆旁拨动着盆里烧得火红的碳灰,偶尔挑起的火星子泄漏了她心中的不安。
“那人救了巧秀……”玲珑重新拿起笔,继续一页一页的检查着账目。账本是昨日老管家拿来给自己的,说是大夫嘱咐怀孕之人不能过于操劳,以后府上的大小事物便都由福晋拿主意。说的言之有理,玲珑也不便推辞,只是今后想偷懒都不成了。李氏自然是不会主动交出掌管权,所以必是胤禛授意。听巧秀说他每晚不是来自己这屋休息便是去书房过夜,扳着指头算算,上李氏那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大多也只是坐下喝杯茶说上一两句话的功夫,看来他对李氏隐瞒怀孕一事儿似乎也很不满。至于李氏想必现在又要怨恨起自己来了,也许从前胤禛即便不是爱她却对她还算关心,如今她好不容易为胤禛怀上了孩子,胤禛却反因她隐瞒了实情让自己受到了伤害,故意冷落她。纵观整个事情的经过其实自己并未插手一丝一毫,却落得最惹人厌的下场,玲珑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是极其介意李氏的,但是怎么说她都比自己先跟了胤禛,无论胤禛的心中是否喜欢她,若是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审视三人之间的关系,反倒是自己成了第三者,何况她对胤禛的爱未必比自己少,自己也不清楚对胤禛的这份爱到底有多深多浓,也许就如同这烟台里的墨汁看似浓稠,只要添上一点清水便立刻稀释了……
玲珑的眉头打上了结……
“奴才该死……”听见玲珑的轻叹,吓得明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地念叨。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玲珑本在烦恼自己同李氏和胤禛三人之间的关系,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急忙下了炕将她拉起来。
“奴才该死,也不知道上哪里借了胆儿对主子问东问西的,求主子饶了奴才。”明焉还是跪着不肯起身。
“不就是问了那位公子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你这是在关心我怕我在大街上遇到了坏人!”玲珑安慰她道,哎,福晋这位子真难坐,还要帮着安慰情敌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暗示她:她的身份没有被我发觉,可以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为她效力的主子传递各种芝麻大的消息。玲珑一阵苦笑……
“主子……”明焉总算站起身,伏了伏身退出屋去收拾仪容,末了掀开帘子的手顿了顿,似乎费了好大的决心才回头说道:“您真是我见过最不像主子的主子……”
“那什么样才像是个主子?你说了我给改改!”玲珑坐回炕上看着她笑道。
明焉有些迷茫地摇摇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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