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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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正月,天气越发的寒冷。“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玲珑轻声念着,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想起那日在书中读到的宋代诗人张元的诗句,用到此刻真是一点也不夸张。玲珑贴着玻璃窗模模糊糊的看着转眼就被大雪覆盖的小院子,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院中那几株新移栽的梅花树上已经开出了妖艳的花朵,在漫天白雪中显得格娇艳动人;恨得确是这寒冷的天气让她望而却步只得老老实实呆在屋里,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玻璃窗欣赏屋外的雪景。
贴着玻璃的指尖传来冰凉的寒意,玲珑轻咳了几声将手放在怀中的小暖炉上焐了焐缩回毯子中。坐在火炉边的巧秀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从柜中取出几片润喉的糖片递给玲珑道:“主子,您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怎么大冷天还贪凉就着一件肚兜睡觉,你瞧瞧,这才没好几天又咳嗽了吧。”
一听这话,玲珑的脸不禁烧了起来,嘴角却扬着一丝甜蜜的微笑。那日待到巧秀一早来服侍自己起床梳洗时,胤禛早已进宫去了她自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玲珑将糖片含入嘴中,顿时一股甘甜沁入心肺,却又伴着淡淡中药味的。就如同眼前的这份感情,来之不易让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可心中仍旧透着隐隐的不安。他的誓言与承诺就像一朵娇艳的罂粟花,明知道一旦沾上便难也戒掉割舍不去,却还是忍不住靠近它依偎着感受它,享受它的芬芳以及它带来那虚幻缥缈却又无比舒畅得感觉。
玲珑闭上眼伏在案几上,静静品味着这份甜中泛苦的心情。和他之间的这份感情仿佛是被时空的掌管者坏心眼的蒙上了薄纱,看不清过程也猜不透结局,却又隐约预感到心头的伤疤只会越来越多……桌上的那饰着精致人面纹的白瓷香炉里余烟袅袅,燃烧着的藏香那淳厚浓郁的香味让玲珑觉着眼前恍惚,眼皮子重重的耷拉下来,忍不住便趴在案几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忽然发现身子一阵腾空,被高高的抛上了天,吓得玲珑猛地一颤惊醒过来,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窝在了胤禛怀中,正被他抱着往床榻走去。
“什么时辰了?”玲珑揉了揉眼往窗外望去,只可惜从清晨开始天色就一直是灰蒙蒙的一片,这会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又朝四周望了望,巧秀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屋里了。
“今儿师傅放的早,便提早回来了。”他将玲珑小心的放入暖暖的被,自己坐在床边让她半枕着靠在自己的胸前。
“既然困了怎么不趟床上?就仅着毯子怎么能睡在案几上?”玲珑晕晕乎乎的听着他的话心底涌着一股甜蜜,朝他笑了笑。又从被窝中伸出手来覆上他的大手。“好冰!”玲珑忍不住出声道。
胤禛抽回手回道:“冰了你还摸!”
玲珑支起身子转身正对着他,这才发现他的眉上,睫毛闪着珠光,衣肩也泛着湿意,想必是方才在屋外沾的雪珠子进了屋被融化了残留下的痕迹。缓缓地将自己被炉子烘的暖暖的脸颊贴上他的脸,又拾起他垂在一边拿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前,玲珑轻轻念道:“我给你暖暖就不冰了……”
胤禛身形一僵,随即只手拉起滑下的被子将她紧紧裹住一并拥在怀中,静静的享受着彼此的体温。
“胤禛,过两日便是胤禵生辰了,我想……”明白胤禵的心结,可玲珑总是希望这两兄弟不要一见面便是大眼瞪小眼说不上半句话。胤禵还小,只需在他面前多说说他四哥的好,想必他还是会像对待胤禩那般对待胤禛;只是胤禛却……在宫里当差那会看得出德妃的确是有些偏爱小十四,却不至于一点也不关心他,上回去给她请安时还听她关心的提及这个大儿子手上的伤口。
“今儿额娘向我提及此事儿,说希望你也能进宫去给十四弟庆祝,毕竟过了六岁也算是半大的人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整日胡闹。”胤禛若有所思淡淡地说道,“听说前几日额娘向皇阿玛说起他的生辰,皇阿玛将那柄御用的弯弓赏给了十四弟,想来也是十分重视这次的生庆……”玲珑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羡慕,心中满是同情,却也不便道破,只是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掌。
“对了,院子里那几株梅花你是什么时候栽上的?”玲珑打了个哈奇,好奇地问道。
“你可喜欢?”胤禛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
玲珑点点头又觉泛起瞌睡来,勉强看了眼案几上那仍旧袅绕的丝丝淡烟,只觉像是像是一位妖娆的舞姬挥舞着衣袖,婀娜的身躯让自己忍不住眯上眼,那显得慵懒而迷蒙的神色自有一番韵味,让胤禛忍不住动了念头,原本老老实实的贴在她胸口的手掌渐渐挪了地儿,爬上她胸前的柔软缓缓**了起来。无奈玲珑支吾了一声,便转过身子沉沉睡去,胤禛自嘲的一笑收回手轻叹道:“只要你喜欢就好。”说完起身为她盖好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为胤禵准备生日礼物着实让玲珑费了一番心思,这位皇家小阿哥可谓是衣食无忧,若是送他一些个平民百姓的孩子们常玩的小玩意恐怕是有些拿不出手,何况过了年他便要和哥哥们一同上书房学习,总不能一味的陪他玩耍,玩野了性子恐怕将来让他老老实实呆在书房听先生们教书就有些困难了。
玲珑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放了把躺椅在院子里悠闲的坐着享受午后的阳光,虽没有春天里的阳光那么明媚,可照在身上还是有些暖洋洋的。几株梅花开的正艳,如胭脂一般,映着院子角处的青松翠竹,分外显得精神,好不有趣。梅花喜性温暖气候,花期对气候变化又是极为敏感,想必胤禛选这几株梅一定费了一番心思。想到这她不禁宛然一笑,可随即又为胤禵的礼物发起愁来。
“主子,您瞧瞧这鸟儿。”正思量着,却见巧秀提着一个精致的鸟笼踏进院子里,一幅献宝的神情,说着掀开盖在笼外的青色棉布。
玲珑待她举近了,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橘红色金丝雀,立在笼子里的竹杆上一动不动,想必是被这突然窜进的冷气给冻着了。“哪来得鸟儿?”玲珑直起身接过笼子放在膝上,忍不住伸进手指逗弄一番,吓得鸟儿一阵惊惶噗哧噗哧的在笼子里乱扑腾。玲珑一阵轻笑,收回了手又递还给巧秀,“怎么你想养着?”
巧秀有些不满的看着玲珑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说道:“咱们作奴才的哪有这个闲情逸致逗鸟儿啊,还不是为了主子您着想,看您嫌闷在屋子里慌,便让老管家的儿子小虎子去给您弄来这么只鸟儿,指望逗您开心哪。”
“呵呵,倒真是委屈你了啊!”玲珑笑着拉巧秀坐在躺椅上,同她一道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鸟儿在笼中点头喝水,小巧玲珑的脑袋在花瓷质地的小水杯中不停点着头,可爱的紧。忽然玲珑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拉着巧秀走进屋中吩咐她赶紧磨墨,自己则在桌上铺开宣纸,略略想了想,便醮着墨汁趴在桌上细细画起来,依旧不怎么习惯用毛笔书写不过现在也没旁人,玲珑也就像先前拿着铅笔随意的握着,看的巧秀忍不住直皱眉头道:“主子,您这坏毛病怎么越来越多啊,什么时候握笔的姿势成了这般?”玲珑抬起眼朝她笑了笑:“舒服就好。”
“唉……”巧秀一听这话扬起头故作老成的长叹口气,一副老夫子为不成材的学生惋惜般地说道:“若是让少爷看见您这副样子,铁定要气的吐血不止啊!想当初他手把手教您识字念书那个累啊……”还未说完便惊觉脸上一阵清凉。“主子……”巧秀摸了摸脸颊手上一片墨汁,不用说主子又听不下自己的苦心劝诫,俗话说的好啊:忠言逆耳,看玲珑捂着嘴儿低头继续画画,巧秀无奈地摇摇头,往屋外去洗脸,顺便把那只忘在屋外的小鸟给提进屋里
屋子里少了巧秀又安静了下来,玲珑倒也涂个心静,努力回想着上学时在书上看到的图样,虽说这个玩意儿最后一次公开出现还是在上个世纪30年代一本国外的科普读物上,也不知它到底是由谁发明的,在什么时候发明的,因何失传,想到这儿玲珑又有些担忧起来不知道清朝的手工坊师傅们能不能看懂这份草图,作出这么一个精巧的东西,想了想,玲珑又在画好的草图旁标上详细的注释。若是能亲自去手工坊看着师傅们作,相信一定容易些的,只是这出府上大街的事儿恐怕有些难度,以前一直想着去看看琦宣帮自己开的那家字画铺子,可烦心的事儿总是一大堆便这么给耽搁下来,玲珑想到这儿不免叹了口气。

“怎么画的好好的又叹起气来了?”
玲珑刚要回头身子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心一惊,玲珑下意识的急忙将桌上的画儿窝在怀中有些不满道:“你怎么能偷看我画画?”
胤禛一愣,随即笑道:“我瞧你画的入神便不想打搅你,可没想到你这作画的水平还真是……哪有人画个画儿旁边还标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注释的?”说着便作势要取出她怀中已被窝成团的纸。
“不行不行……不能给你看!”玲珑吓得赶紧握紧了手中的东西,若是让他看清了画上的东西免不了要生疑询问,岂不是又要让自己耗费脑力寻上一堆的借口……玲珑打定注意,这小玩意只能私下给胤禵,是决不可让别人瞧见的,若是到时候有人问他只要说是从,某个传教士那儿得来的觉着新奇便送给了十四阿哥,所以现在就是胤禛也决不能让他知道。
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模样儿,胤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手臂收的更紧了,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仿佛不答目的不罢休一般。两人就这么抱作一团,一个怕东西被抢,一个确是存心戏弄。
半响玲珑才惊觉他有些粗喘的气息喷在自己裸露的脖子上,让她忍不住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回过头来发现他正满眼笑意的瞅着自己,顿觉被耍了一般,气恼的使劲推开他,仍不忘护着手中的画纸。
“什么画儿这么宝贝,瞅瞅都不成?”见她有些微微羞恼,胤禛掩去笑意正色问道。
“秘密……”玲珑打着马虎眼儿。
胤禛也不勉强,拉着她坐到炕上,语重心长道:“不让看就算了,只是你这拿笔的姿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枉我还曾手把手教你练字,你到是忘的一干二净,等我闲暇一定要好好再教教你。”
望着他眼底那浓浓的化不开的情意,玲珑忽然忆起那时被他硬拉去阿哥所练字的情景,好似还是昨日发生发生的一般,只是如今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胆小怕事儿的宫女,而变成了他的福晋。有些羞恼他牢牢注视自己的目光,玲珑撇过脸道:“才不要你教,就会拿那些个淫诗艳词来消遣我!”
“淫诗艳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倒说说是哪句来着?”胤禛好笑的看着她,“莫不是那句‘玲珑股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吧!”
“你还说……什么入骨相思的,才多大的孩子就满脑子情啊爱的的,你这是早恋,你知道嘛?”到底是接受了九年的义务教育,毕业后又从事教育事业,加之本身并不是一个思想有多开放的现代女性,玲珑不知不觉竟将从前老师教育学生如何看待早恋的那套思想搬了出来,摆在了大清朝堂堂阿哥的跟前教育起来。说着说着便由羞恼的神色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着实让胤禛开了眼界,最后只得喃喃的打断她的有些莫名奇怪的大道理道:“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没听说过不准夫妻亲热的一说,倒是谁给你灌输了这稀奇古怪的思想?”
玲珑哑然,这才清醒自己早已不是在二十一世纪而是身处封建帝制的大清朝,拍了拍脑门,颓然一笑往旁边挪去,半响才转过脸来随意地问道:“今天似乎放课晚了些阿,是不是被师傅留下来罚背了?”
胤禛一听她话语中的调侃忍不住笑道:“你把我同十弟看的一般了?”又略略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方才进园子时如意便来同我说蕴月有些不舒服让我过去瞧瞧,便给耽搁了。”
“是吗……”玲珑心头有些埂的慌喃喃道,不愿让他看见此时自己因为泛着妒嫉而微变得的脸蛋,将头撇向一边,望着案几上那正徐徐燃烧的小烟炉出了神,也许应该庆幸他至少没有向自己隐瞒什么,或许是根本就不曾想过要隐瞒什么吧……
胤禛也察觉出她的不适,靠上前将她紧紧搂入怀中道:“怎么,吃醋了?”一边说着一边扳过她的脸颊似乎想要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别看我……”玲珑捂着脸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害怕让他看到自己这副嫉妒的面孔,嫉妒中的女人是丑陋的如今心中烦恼的事儿越来越多,隐隐的不安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自己,即便胤禛每日除了在书房学习大部分的时间都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为什么还是如此的担惊受怕,明明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却仿佛还是隔着一层雾蒙蒙的轻纱,永远的缥缈不真实。
胤禛有些迷惑,女人的心思真好似海底针,随即微微一笑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直到渐渐只听得低微的啜泣声。
“胤禛,我想出门去给胤禵置办生日礼物!”玲珑埋在他的怀中,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语气中有着一丝的不容决绝。
“好,随你。只是记得带上几个奴才一道出门,要是有事儿也要急得及时地让他们回报。”胤禛的心中虽有担忧却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只是细细嘱咐了一番。玲珑见他没有反对,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从此要出门上街便可正大光明,不必再遮遮掩掩让巧秀去为自己跑腿了。
看得出李氏对每日前来给自己请安颇有不满,想来也对,当初是自己免了她的晨请如今又突然摆起福晋的架子,难免她会心生嫌疑。玲珑却也无奈,换做是谁都不愿同自己的情敌大眼瞪小眼,无奈胤禛却以是祖宗的定的规矩一由否决了玲珑给予李氏的特权。虽然他是想着让玲珑早些在这个家中树立当家主母的威严,却也让玲珑无法对李氏视而不见。
轻啄了口热乎乎的奶酥茶,顿时觉得浓浓的一阵诱人香气在腹间徘徊,玲珑有些满足得抬起头却瞧见坐在一旁的李氏眉头紧皱着有些愤愤地盯着玲珑手中的酥茶,捂着方帕一副随时便要害喜的症状,再瞧瞧她面前的那碗清茶早已失了温度却未动一口。
“姐姐害喜似很厉害!”看着她这般难受的模样,玲珑忍不住开口道,也顺道打破了这沉闷的僵局。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酥油茶让她闻着如此得难受,可是那颗心却因为灵魂深处的妒嫉与自私而暗暗得意着。
“还好……”李氏一怔,抬头有些惊讶得看着玲珑,随即若有所思的轻拂着肚子道:“只要想着能为爷添个小阿哥小格格便是再苦再难受我也甘愿忍着。”
玲珑看着她温柔的面孔,虽然她的那番话字字刺痛了自己的心房,却让她无法憎恨那个还在肚中逐渐成长的孩子。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只是又有谁来同情自己,同情自己这个莫名穿越回清朝占着别人身子过日子的无辜灵魂。
“待到生产过后再来请安吧。”
“可是爷他……”对于玲珑突如其来的决定,李氏又喜又惊,怕她耍什么手段,惹得爷又是半个月不踏进自己的屋子来瞧上一眼。
将她眼中的不安看了个清楚,玲珑站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推开一指缝的玻璃窗,接着道:“你放心,我会向爷说明的,如今天气越来越冷的,孕妇不宜受寒,若是为了请安而在路上摔伤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她印在玻璃上的身影略略松了口气,玲珑又道:“我对生产一事儿没什么经验,也不知能帮你什么,幸好额娘从宫里拨了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照顾你,你若还有什么需要便只管让如意去同管家说好了。”
“……谢谢福晋关心。”李氏受宠若惊的从椅上站起来道。
玲珑一阵苦笑却又无奈,自己终究狠不下心去诅咒一个还在母亲腹中的无辜孩子,“没什么好谢的,若真要谢,就谢谢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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