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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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虽然回了府可大部分时间还是得上书房同其他阿哥像往常一样念书的。德妃希望两人能多些时间相处,毕竟小别胜新婚,便也不招玲珑进宫请安了,怕两个孩子缠她缠的紧。玲珑的生活变得无所事事起来,平日在自己的院子里摆弄些花花草草或是窝在房中看看书,练练毛笔字打发时间,偶尔跟着巧秀一同做做针线活,但多半是有始无终的。她心中虽有些记挂琦宣帮自己开的铺子,却也不便让巧秀时常走动怕引得别人疑心。
李氏本应该日日来给玲珑来请安,可那日见她在贴身丫环若雪的搀扶下费力的迈着步子,加之一脸的憔悴模样倒让玲珑觉着于心不忍,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她也含糊其辞不愿正面告知,玲珑不愿强求只得吩咐了管家去给她请大夫,她连忙摆手用帕子捂着无力地说道:“不碍事,已经让大夫瞧过了说是吃几服药便会好的。”见她身边的丫环略带心疼却也透着一股莫名的骄傲,玲珑觉着一头雾水,便免了她来给自己请安,也免去了两人见面的不适与尴尬。
胤禛每夜都留宿书房,听巧秀说夜夜都是月上三干才将就着在书房休憩,天不亮又匆匆进宫去做晨习。玲珑虽然好奇想去书房瞧瞧他到底每晚都在做些什么,可想起那日李氏被赶出书房的先例又有些却步了,自己凭什么觉着胤禛会破例让自己进去?自嘲的笑笑,玲珑将身上有些滑落的毯子裹裹紧,恨不得能紧紧抱着地上那烧的正旺的火盆,以驱散身上阵阵住不住的寒意。已近十一月底的京城,处处刮着刺骨的寒风,玲珑只得努力把自己裹在一堆厚厚的棉衣和毛毯中,受不住屋外的严寒,成天躲在屋子靠着火炉取暖,日子过的更是了无生趣。心中不免佩服起胤禛他们这些个皇子们来,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要在书房苦读圣贤书,那是需要怎样的一种毅力。
“主子,您别挨着炉火这么近,容易上火的!”巧秀端着碗散发着浓浓苦味的汤汁走了进来,看到玲珑捧着本书挨着炉子看得入神,不免有些担忧怕她一不小心烧着了棉袍的下摆自己却还不知。
阵阵令人反胃的中药味在屋子里弥漫开,玲珑抬起头有些不情愿的看着巧秀手中的那弯药汁,“可以不喝吗,我又没生病!”虽是这么说着,却也放下手中的书,皱着眉头接过碗来,哀怨的看了一眼巧秀便闭上眼捏着鼻子吞咽了下去。
巧秀笑眯眯的递上几片蜜饯,看着主子皱着眉头一遍遍唠叨每日吃药前必说的台词,不禁好笑,便也重复着自己每日的必说的安慰语:“主子,这是为了您的身子好。您忘了大夫是如何说的来着:‘上次的落水让您烙下了病根,若不吃药过冬时您就挨不住,全身骨子里泛着酸痛。’”
唉,玲珑叹了口气,明白这倒是真话。记得刚入冬那会不仅身体发寒耐不住冻,每夜更是全身骨子作痛,甚至偶尔都觉着骨架疼得在吱吱作响。倒是后来胤禛发现了硬是找来大夫给她诊治,开了几副补药,每日喝了药,她这才感到稍稍好些,夜里睡得也安稳了多。不过这苦口良药让她还是忍不住每日的抱怨上几句。
见主子乖乖的喝完药,巧秀又道:“方才宫里传话来了,让您和悦明居的主子明儿上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
“嗯,知道了。”玲珑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打听到李氏到底生的是什么病了没有?可请了大夫瞧过没有?”
巧秀略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悦明居的那些个奴才们口风极紧,巧秀没用实在问不出什么,不过倒是有大夫定日来给她诊治的。”
“是嘛。”玲珑也不再追究了,舆情于理自己都算是尽到了责任,只是她不领这份情罢了。便也没有多想,又继续窝在躺椅上看书。
次日清早,玲珑不舍得从暖呼呼的被窝中挣扎着爬起来,和李氏一同进宫给德妃请安。胤禛是早就上书房去了,玲珑便同李氏走着,虽见她动作越发的迟缓,但面色还算红润,玲珑倒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着她略略有些发福,身子虽被厚厚的棉衣裹住看不什么变化可脸颊确实圆润了许多的,不似从前那副瓜子脸。
见玲珑不住打量着自己,李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慌乱的说着:“妹妹莫不是怪我多日不去请安吧!”
“不,不是,身子不好本就该好生养病的,那些个规矩礼仪的就不要那么在意了。”玲珑解释道。
李氏见玲珑这么说倒也没在开口,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小心地走着自个儿的路。
不出多时,两人便由太监领着进了德妃的寿安宫,德妃正在侧殿的小佛堂诵经,贴身宫女汀兰便引了玲珑和李氏到东廊的小正房休憩。见玲珑坐在烧着地垄的暖炕上仍不住的搓着手哈气,就自作主张去寿安宫的小膳房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羊**来放在案几上,体贴地说道:“福晋快乘热喝了吧,好暖暖身子。”
玲珑感激地朝她一笑,便端起冒着热气的羊**喝了下去,顿时觉着浑身暖了起来没有先前那么寒了。将瓷杯子放回案几上,玲珑这才发现李氏的那碗还一口未动。“姐姐怎么不喝,方才一路走来可别冻着了。”
李氏听她这么说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犹豫着拿起杯子,慢慢放到嘴边,一脸的苦不堪言似乎还憋着口气,只是盯着那碗热**也不动口。半响终于忍不住将杯子重重的放回案几上,用帕子捂着嘴儿跑到屋子那头又是干咳又是阵阵犯呕。
玲珑怔怔的盯着她不断颤抖的背影,觉着心被人狠狠得勒住了,血液在这一刻已经被钻进屋里的冷风冻得凝成了块,因为缺氧脑袋里一片空白。
汀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桌上的那碗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玲珑僵硬着身子坐在炕上,直直地盯着李氏的肚子表情显得有些木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碳堆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李氏已经不再反胃了低着头坐在炕边,被玲珑盯得有些发毛生怕她一个激动会对自己的肚子作出什么,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肚子,目光不时地飘向门帘,似乎在盼着德妃下一刻就掀了帘子走进来。
“姐姐可是在怕我?”李氏猛地抬起头,瞧见玲珑的眼中闪着浓浓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曾深到眼底,就如同屋外吹着的北风挂的窗户“呜呜”作响震得人心颤一般,那笑容看得她胆战心惊,甚至想要立刻夺门而逃。
见她不语只是露出一副又惊又怕的表情,玲珑又接着说道:“这些日子可真是难为姐姐了,一边要专心养胎一边还要防着我,怕我发现您怀着胤禛的一个孩子!可想而知那大夫一定给姐姐开了不少安神的药方吧!”
李氏的嘴角微微颤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祈祷着德妃娘娘赶紧儿颂完经文。当日大夫诊断出自己怀了身孕,的确是又惊又喜,可随后也伴着浓浓的担忧。惊喜的是自己跟着爷这么久终于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希望,更能保住自己在爷心中的地位;忧的却是这位嫡福晋,她刚嫁入府中自己变怀了这嫡子,她又会作何反应?是嫉妒?是怒?亦或是恨……李氏不敢冒这个危险,她想保住自己的孩子于是便掖着瞒着,尽量不和她接触。好在她免了自己的请安加之又入了冬,厚厚的棉袍更是遮住了还没有高高隆起的肚子。她的心底对德妃总存着一丝依赖的,使她将自己早早的许给了爷,即便现在自己抢了福晋的彩头怀上这第一个孩子,可是对于作为太太的她绝不会由着福晋作出伤害皇家子嗣的事儿来。于是李氏心底倒是暗暗希望将自己怀上子嗣的事儿第一个告知于德妃的,只是现在德妃还未瞧见倒先让福晋发现了。

两人一时僵住了气氛,李氏在心底祈祷德妃的出现,玲珑却在暗暗舔噬着心口这道新的伤痕。
厚厚的花盆底鞋踩着金砖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氏一听及这救命稻草般的响声立刻站了起来,想要走到帘边候着德妃。
玲珑更觉好笑,她莫非真把自己当作毒蛇猛兽,怕自己在这皇宫里对她的孩子不利?突然起了玩心,玲珑闪着和煦的笑容从炕上起身,一边朝她逼近,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姐姐,为何躲我这么远,莫不是怕我吃了你?”凑在她的耳边玲珑轻轻的话语吹入她的耳中,手也抚上她的腹部感受着她轻微的颤抖,确是有些微微突起,只是让厚重的棉袍遮盖了那份异样。李氏惊恐的望着贴在自己身后的玲珑,似乎想要大叫可一股子气却被憋在了喉咙里发不出声来。
“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也不怕冷气冻着!”
一阵冷风吹进,玲珑和李氏都不由得打了个寒蝉,只见德妃在汀兰的搀扶下掀了帘子缓缓走进来。看见站在门侧的两人不免吃惊。
看见德妃李氏不由松了口气,急急得向德妃诉道:“额娘,福晋她……”“额娘,姐姐似乎有了身孕了!”玲珑抢先替她像德妃报喜道。李氏捂着肚子垂下头等待着德妃发话,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欢喜。
德妃朝李氏的肚子一瞥,并没有露出多少欣喜的神色,只是问道:“几个月了?”话语中甚至透着微微的不满。
李氏惊诧的抬起头,望向德妃小心的回道:“才2个月。”
“怎么也不跟福晋说一声?也好多派些人手去你那儿照顾着阿!”德妃接过芷兰递上的热酥油茶抿了一小口斥责道,又招呼芷兰帮玲珑取来暖袋,拉着她炕上坐下。
“蕴月也是才知道不久,估摸着自己那屋奴才够用了也就没有在劳烦福晋调派人手。”一听这话,玲珑的笑意更深了,朝德妃道:“额娘一定要让皇阿玛好好惩治那些个只收银子不用心给人看病的庸医阿!这都来府上给姐姐查了一个月的病了,可到了现在才诊出原来姐姐是怀了骨肉。”
李氏又是尴尬又是怒火,紧紧揣着手中的帕子低着头不让眼睛泄漏出心中的情绪。德妃也听出玲珑这是话中有话,加之方才汀兰已将事情始末一一禀报,大约也猜出李氏这一胎一直有心隐瞒着。便急忙打着圆场道:“眼前还是她身子最要紧,等你也怀上了禛儿的骨肉我一定让皇上派太医院的大夫给你去诊治,你呀就不用担心了。”德妃笑着拍着玲珑的手道。
又见李氏还立在一边,便吩咐了汀兰给她在炕边搬了张凳子坐下,开始絮絮叨叨地传授起怀孕时的一些个忌讳。
虽然有些生气李氏将怀孕这么大的事儿瞒着掖着,可德妃还是很高兴她能怀上了胤禛的子嗣,毕竟是自己挑选的人儿,虽比不上玲珑的稳重识大体,可也差不到哪儿去。无奈跟着胤禛也有些年月了,肚子却一直都未有什么动静,倒让自己一直有些个担忧,相较比胤禛大上几岁的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可是早就有了子嗣的。如今这一胎虽不知是男是女,也不是嫡福晋所生,可却又是让皇家的血脉开了枝散了叶的。
玲珑一动不动的坐在炕上,觉得周围一片寂静,德妃与李氏的谈笑声丝毫没有传进自己的耳中。浑身已被地垄烤得滚烫,额角渗着汗水,可心却冰凉冰凉怎么也暖不热。坐了许久玲珑有些头昏目眩的,觉着屋里闷得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便缓缓下了炕,想要往屋外透口气。站在一旁的芷兰瞧见她要出去,刚想为她换个热乎乎的暖袋,却见胤禛掀了帘儿大步走了进来。玲珑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双眸觉得心被勒的更加疼痛难忍,垂下眼想要越过他却被他一把拉住。“怎么了?”胤禛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玲珑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恭喜,你要做阿玛了!”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玲珑感觉心口上的那道伤痕再往外“嘶嘶”的渗着血,闭上眼玲珑尝到了喉咙里冒出的丝丝血腥。
“禛儿,你放课了?”听见了门口的响动,德妃朝这儿望来。“是,额娘。方才小太监来传,说您找我?”胤禛强拉着玲珑往里走去。
德妃看着玲珑的脸色也明白她那都是强颜欢笑,心中必定是苦不堪言,先不说这刚进府胤禛就被皇上派去当差,新婚还未相处几日便分别了半个多月,如今又听闻蕴月这丫头先怀上了孩子,换作哪个女人恐怕都不免要吃味的。德妃心中叹了口气,朝胤禛问道:“你这孩子也真的,蕴月怀上了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留心着?”
看了眼李氏,见她朝自己害羞的低下头,胤禛心中不免有些过应不去,回道:“是儿臣的错。”
“听你十三弟说,你这些日子读书时精神不济,是不是夜里累着了?还有你的手又是做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割破了?可让御医瞧了没有?”
玲珑一惊,这才发现他的左手食指缠绕着白色的纱布。
胤禛将手稍稍往后一背,说道:“不碍事,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上了药过几天就好。”德妃也就没再多问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生学习,不要辜负了皇上对他的喜爱与信任,这才让他领了李氏先回去,却又留下了玲珑,胤禛只得和李氏先行告退。
“玲珑阿……”德妃刚要开口,玲珑便抢着说道:“额娘不必担心,我不在意的。”自己的心并没有真正交与胤禛,又怎会在意?德妃满意的看着她,这孩子自己果然没有看错,爱怜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德妃缓缓道:“要说不在意我倒也不全信,只是这就是你的命啊,嫡福晋这头衔既象征了你的地位你的权利却也是你甩不开的责任,恐怕今后你要承受得远不止这些。蕴月这丫头瞒着你也是由她的苦衷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了,我多派些人手去你府上帮忙,就用不着你亲自去过问她的事儿了,你看可成?”
玲珑朝德妃宛然一笑。
出了屋,玲珑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雪,鹅毛般洋洋洒洒。伸开手掌接住一片,看着它融化在掌心之中,原来自己的身子还是有温度的,可为什么笑容却僵在了脸上怎么也收不回抚不平?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在了手心和雪水混作了一团,心越来越痛了,好希望拿把刀子将自己的心取出来,让巧秀用针线将那又被割开了口的伤痕牢牢的补上,这丫头虽然做事儿不怎么牢靠可针线活却是一流的,玲珑估摸着,那样伤口就再也裂不开了。
“你怎么站在雪里,一不看着你你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玲珑没有回头,喃喃自语道:“好久没有去看胤禵和沁月这两个孩子了,这大冷天的不知道沁月的身子如何!”
“你又在闹别扭了?”见玲珑背对着自己没有反应,胤禛扳过她的身子有些微怒却还是解释道:“你在为孩子的事儿生气?我也不知情,若是知道了……”
“若是知道了又能怎样?”玲珑抬起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胤禛微微一怔见她满脸的泪水,伸手想要抚去却被玲珑一个闪躲。见他答不上来,玲珑抹去眼泪低笑着:“你总是这样的。一次次给我糖吃,却又在我准备细细品味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让那股子血腥盖过了丝丝甜味。”凑近他的脸颊,玲珑又轻声问道:“你说你残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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