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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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不要跟他回去……他……不……不喜欢我。”她已经哭得昏天黑地,紧紧抱住母亲,一刻也不撒手。
“茗儿,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太想念我们,别说傻话。他怎么会不喜欢你,他是一个谦恭有礼的读书人呀。”
听到这话,仿佛那凉意已经掠过了脊背,她终于停下来,肯冷静地面对她的母亲。“母亲,你知道吗,他们全家都明白我们的心思,他说,我们是要借他们的声望给茶行贴金,他们也要借我们的钱财度日。”她看着母亲,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愤怒。
没有愤怒,母亲只是皱皱眉头,说:“茗儿,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两家不是这样走到一起的吗?”
一听这话,她呆了,继而再大声喊:“可是,母亲,他不喜欢我!他们全家都对我冷冰冰的,您不相信吗?……您不信吗?我去叫秋月,秋月会告诉你的!”她急急起身,准备去找秋月。
“回来!”母亲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她不可置信的回头,见母亲也起身过来拉她坐下,说:“女儿,我知道你的委屈。嫁了人,肯定不比在母亲家这样娇贵呀,你要伺候舅姑和夫君,本来就要吃苦头的呀。”
她要怎么启齿?恶魔在床上对她恶意的蹂躏?而且狡猾的是,他除了留给她下身的疼痛及周围的瘀青,身体的其他地方,没有伤痕,怎么对母亲说,她没有得到怜惜,而是遭到了虐待?
母亲看出她在走神,拍拍她的肩膀,问:“你说他不喜欢你,你有没有和他洞房?”
“有啊。”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问这个。
“那他就会喜欢你,因为他已经把你当作了他的妻子,你们认识才三天,一切还要慢慢来。”
她听了,脑袋轰的一下,空白了。
明白了,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因为三天的时间,说什么都太早!
难怪在出门时那个恶魔的表情如此笃定,他早就算到了她会彻底失败!来时路上积聚的力量,正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消失。
“请夫人和娘子下楼去用饭。”完了,这个声音宣告了回门的结束,吃完午饭,他们就得启程,她又将回到那个冰冷的黑暗的洞窟里去,她的一生都将在那里被无声的吞噬掉。
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她只能看着那恶魔在双亲面前扮演一个贤婿,为她夹菜表演疼爱与怜惜,她只能看着已经晕头转向的父亲拿出更多的财物与贡茶,去回报这恶魔的“善待”,她无能为力。
马车就停在前面,不得不走了。恶魔一脸堆笑,棕色的眼睛深深隐藏起残酷与冰冷,反倒漾开慢慢的温柔与深情,嘴角的笑藏着嘲讽:“赵茗儿,你非走不可,逃不脱我的手心。”
“不!”她受不了这可怕的笑容,她要为自己最后再争取一次,扑向父亲,“我不走,父亲,留下我,留下我。”她忍不住哀求。
父亲惊住了,他一定是没有见过女儿眼中的悲伤吧?他没有说话。他忘记了说话。
“岳丈,看来娘子实在是思家,那小婿就不妨破个例,让她在家住几天吧。”恶魔淡淡的开口,却震醒了老岳丈!
“破例?不用不用,贤婿想的周到,但是小女应该早回夫家,尽好自己的本分的。现在不可太纵容她呀。”岳丈觉得女儿遇到了一个体贴的夫君,竟满心欢喜地说。恶魔太狡猾,这句话正好戳到他们一家的痛处,最怕的就是别人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不守礼数,粗鄙浅陋。果然,她看见父亲眼神一凛,说:“茗儿,快快跟你夫君一同回去,别让舅姑担心,在家时的那些性子,可都要收起来了。”
她还在挣扎:“莫非父亲不想女儿?”父亲的眼神一黯:“去吧,你现在有了你的夫君。”
明白了,一场婚礼将她彻底推出赵家,她是身后这个恶魔的财产,她只能任凭恶魔来处置。双亲自然希望她幸福,但是三天的婚后生活,实在不能让旁人明白她的苦,她只能回去,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如今,她只能和双亲一样指望将来的日子里,这恶魔会不会有点改变,不奢望幸福,只保佑自己平安。想到此,她再次跪下,这一次拜倒在尘埃里,“双亲在上,女儿这一去就再难回转,恕女儿不能尽孝,保重身体,勿使女儿牵挂。”

最后看一眼双亲,看到哭成泪人的母亲,她忍不住又扑上去哭诉:“母亲,女儿不能时常回来探望,你可一定要派人来看我呀。”母亲频频点头。
再看一眼双亲,把他们印在脑子里,然后她上了马车,这一去,可有相见之日?
十七岁,原本是蓬勃开花的年纪,却因为这一门亲事,而使花朵遭受风霜的凌虐。
日复一日的冷遇,夜复一夜的摧残,让她原本健康青春的身体慢慢单薄、干枯。
她也渐渐看清一个事实,武家不喜欢她,是因为恨她和她的家。因为联姻,让这个曾经的世族沾染了铜臭,高贵的血统中混进一丝杂质。可是这杂质还不能除掉,因为这杂质就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父母,”所以心里这恨更甚!
几个月过去,恶魔并没有因为夫妻之实而喜欢她,而是借此发泄内心的仇恨。她温和的母亲也许不会明白,床第之实,除了男欢女爱,还可以行残酷的侮辱,刺痛她身体的同时,毫不留情捣烂她的尊严。
要忍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个家?也不知道这武家怎么讨好她父亲的,隔一两个月,家里就会派人送好多财物过来。而她生活的全部希望和乐趣就在于家里派人送财物来的时候,她可以见到家仆赵乙。从他那里,她可以知道家人的近况,还可以托他转告自己的思念之情。
春天来了,院里杂草返青,但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却在枯萎下去,这具破败的身体终于要结束她的痛苦了。
道别的却依然不是她,而是那恶魔。原来他要去参加乡试。看来她命不该绝。
恶魔走后,秋月尽心调理她的身体,尽管只有清粥小菜,但心里少了愁苦,原本灰白的脸,又有了些许的生气。除了给舅姑送汤食,问安,她整日不出房门,反正也没人愿意见到她,她就细细把玩从母亲家带来的茶叶,闻闻茶香,仿佛环抱着家里的味道。
几个月过去,竟有大红喜报送来,原来那恶魔中了举人,已经有了明年礼部试的资格了。“还真是块读书的料。”她轻哼一声,看来恶魔有机会光耀门楣了。
恶魔回来了,她看到了这家人冰冷脸孔的另一面,那就是涕泪纵横,君姑更是疯疯癫癫拜天拜地拜菩萨。
意外的,她没有感到恶魔冰冷眼光洞穿自己的身体,按说分开这么久,他应该更急不可耐才是。
忍不住抬头,伸长脖子望向院门,一顶小轿中出来一个女子,缓缓抬头,一张妩媚的脸。
“好了。”她看到恶魔将那女子引进家门,心中竟有一点点喜悦,她的身体终于归自己了。很快,恶魔纳了妾,就是那妩媚女子如烟。
秋月隐隐为她的地位担心,那如烟不过一烟花女子,与赶考的读书人在路上一番柔情蜜意的故事并不稀奇,但因为会点诗画,备受恶魔宠爱。回来后,他再没跨进这房门,甚至没看她一眼。
“这样不好么?”她端起茶碗,浅尝一口,“我不再受折磨,你不用帮我洗刷那些……”她没有说下去,不想碰触那些可怕又恶心的东西。
武家越发容不下她,眼看振兴家道在望了,这商人家庭出身的媳妇就更成为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她识趣地不去招惹这家人,一日三餐都在房中吃了,怎样的陋食,她都能津津有味。
赵乙又来了,她和秋月好高兴地跑去迎接。可是却听赵乙说起母亲因为思女过度,病倒在床的消息。“我一定要回家去看看母亲。”赵茗儿说道。
赵乙问:“娘子,这样好么?”
赵茗儿点点头:“母亲病卧在床,女儿回家尽尽孝心,应该是可以的吧。我去求求君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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