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荀乐师？”门口早有候着的人过来询问，如刚刚送茶具过来的人一样穿戴。我轻轻点头，对方做了个相请的姿势，随即前面带路。我跟在后边，顺着描了五彩丹青的走廊进入这繁华的高阁院落，停在了一处小间的门口。
此处便是集萃居的雅间，和前门展现的华丽风格不同，此间院落如泼墨渲染，满眼都是青石的灰色，虽是砖砌石堆，却处处精细地安插着木质的纹样，现出一种独到的古朴雅拙来。
“公子，荀姑娘已经请到。”带路的人向内通报，随即躬身推开了花梨雕琢的隔门后闪在一旁。我也躬身紧走几步，眼睛看着地面，在门口向里面拜倒，这本该是乐伎的规矩。
“荀姑娘，请不要多礼。”
那声音。
心头又大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稳住心神，一双手便轻扶住了我的手臂。我抬起头，一瞬间目眩神迷。
鹏公子正站在与我一个门槛相隔的地方，他穿了件银色丝线的长袍，腰间束着条玉带，此刻正是正午，阳光反射着他身上的亮色，与那日的初见时肆意张扬的锐气相比，此刻的鹏却增加了几分温柔的气息。此刻他正伸出手来相搀，目光恰好和我交接。
依然是微蹙的剑眉，我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种表情。
难以察觉的忧伤。
“琴师荀子，给公子请安了，”虽然被他扶住，我仍然还是福了一福，柔声说道，“承蒙关照，还要多谢公子今日的雅赠，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一只手指轻轻地封了我的嘴，清新的麝香味道从他掌心升腾起来。被牵引着，我向前一步跨入了门槛，屋内不大，用青竹的席帘掩了墙的空白，点睛地挂了几张字画，一张黄杨木的接榫小案斜放在螺钿镶了的屏风后面，只置了两把椅子。
门在我背后关闭了，夜羽仿佛是感受到我的局促般，爆出急促的音色，声声碎乱。光线将上面镂花的影子打在鹏的身上，流云飞舞。
“荀……”鹏轻声念我的名字，手随即被他握住了，我下意识地回抽了一下，却被更紧地拉住。
低下头，落在发髻上的花瓣袅袅地盘旋落下，我张开另一只手去接，它们却从指缝间匆匆地穿过去，坠落在站在紫红色的胡毯上的我的脚面，浅粉几乎要揉入白皙的皮肤。
挣扎什么？他不是你接近从前的又一条路径么，耗费了这么多的精力才机缘巧合地向前一步，你难道要从这条命定之路逃走吗？
这么想着，心里稍定了定。将目光从地面上拉起来，我抬头望向面前高我好多的俊美男子，他的眉因为我的微笑缓缓地舒展，嘴唇温柔挑起的笑意也冲淡了眼睛里改不掉的冷峻神色。而一声宠溺的叹息带着清茶的香气穿过我的脸庞。
“看到你没事就好，我担心了好多日，你身子单薄，我怕你……”他突兀地说着这样不合礼仪的话语，当日那个如鹰隼般凌厉高傲的男子此刻却是一副笨拙的样子，我感觉在他的手心里竟沁出了湿意，轻轻地动了动手指，鹏公子到这时才发觉还拉着我的手，他立刻便放开了，英俊的脸庞上飞起一片红霞来。
我看着他，也就僵在当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耐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这般僵持，便想了个话头问道：“当日收了公子的重礼，在下心中已经感激万分，不知今日公子又重礼相赠，是有何……”
这段话说完就被吃得没了声，我此时恨不得转头从门里逃出去——平日里的精明谨慎此刻都没影了，这不是明着问人家那供养人的事情……简直是太……
应该是没注意到我窘得头都抬不起来，鹏公子轻叹一声：“今日请您过来也并无大事……那些物件只是巧合了看到，揣摸着姑娘会喜欢才送过去，您能中意便好。”
为他这再度又疏远的口气，虽然我知道这位公子是因为方才的失态而拘谨，可还是有了些许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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