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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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姥。
那些事情就先罢了,既然不能随意得到那些记录,不如就静下心来继续原来的日子。

姥开始准备节日的庆典,不能常常为我带来食物,我便开始在乐馆的竹道间频繁地走动了。白天正午的阳光穿过竹枝落在我身上时,我几乎被那种亮色烫伤——我,已经许久没在太阳下出现了。
当然的,女子们的声音还是将我排除在外,不过确是没有人会挡在我行进的路线上了,相反地,她们会在我出现的时候向四方散去,只留下更宽阔的竹道,宽得可以让我感觉到两边高竹向着这条路的倾斜。
更多的时候,我还是站在自己的楼上,倚了栏杆等待短暂的阳光从我身上移去,而我就这样歪着头,将脸枕在带着莲花香气的微风上,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除了姥,没有人肯和我说话,就连写了我的名字取用饭食的食盒,都是单独被放置在一旁,远离其他伎乐们罗叠的盒子。
我是暗属,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为了杀戮存在的诡道者。
亦永离正道,不为世人所容。
年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有几日在入夜后隐约地从远处有爆竹的炸裂声,夹杂着欢呼传到乐馆的深处,而出馆的伎乐也多了些,回来的时候都踩着微醺的脚步。以时日推算,才知道大概是过了一年的年关。
平康里伎乐馆里永远是停驻不前的大好春光,长驻其中,你会忘记外面是否还是乱雪飞舞的寒冬。直到上次深夜的出馆后,我在回想里才注意到外面的空气中也已经满是春的气息了。

过了三月,就是流觞会。
按往年的惯例,乐馆教坊都会在曲江边圈出场子来献技。此间乐馆虽是官伎坊,但也奉例如此。
离出馆表演之前还有十几天的光景,姥送来了我的名牌,这代表我正式成为宫中有记录的候补乐师。
四寸长半指宽的墨漆竹片上用蘸了金沙的朱砂描的两个隶字——堕天。

我望着那枚竹片愕然了会儿,抬头看着姥。她笑笑,拿过牌子丢给一旁的执事,令他挂在门口的照壁上的名牌里。
“现在,这块牌子在客人眼里许是个玩笑,可过了这个月,恐就没人再当那个传说是饭后的谣传了。”姥等无人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
“这样说,您也递上了关于夜羽的报告了?”我忍着笑。
“姑娘真聪明,现在按普通的流程交上去,压在众多的奏章中,恐怕要到入秋才会被看到吧,这样一来,宫中自然不好追究我的不察,还可以在这几个月里让您为我多演几场。”姥压低声音说,她也止不住笑的样子,“我是不是很……”
“阴险!”我点着她说,姥笑得花枝乱颤。
歇了口气,姥从腰间取出吊着的琉璃瓶子,里面竟然是那半两月俸的灯油:“见姑娘喜欢便拿些来了,这样的东西我已经不新鲜了,今年没用过的都积存了一罐……”
伸手接过坠着明绿色的液体的瓶子,我浅笑着将它收拢在手心致谢:“又让您挂心,真是太感谢了。”
“荀姑娘……”正待离去,姥又唤我停下。我回头,她笼了手站着,眼睛看着莲池中的花朵。
“今夜便点了吧……”姥最后说,她随即转身离去,从袖笼中探出的玉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弧线。
我站在翠竹淡灰的阴影里,手中握紧了那枚沁着冰冷的坚硬。
“嗯,既然您决定了,在下必定照办。”我向姥的背影拜下。
这时间,夜羽一直在我心底悸动不止。

乐馆的夜是从竹林之上的天浸透而入的,当这黑色沉降到了一人高的地方就停住了——执事在竹道上点着半人高,每隔八步一盏的油灯台,橘色的光芒铺陈一片,将那沉重的夜色弹回空中。
我用一块干布擦净了灯盏,然后从怀里摸出了那枚琉璃瓶子。此刻,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隔了半透明的瓶子,其中的液体却依然幽幽地透出迷蒙的绿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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