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 月出寒同解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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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龙吟河。诺大的皇室御船上,庄严不减,热闹非凡。
正在进行的是皇室夜宴。
“连心桥上独凭栏,波漾花疏顾影怜。借问西风何处去,离合无缘苦寻欢!”女子浅愁轻吟,愈现沉静,多么优美的一朵百合花!秋波流转处,莫不引来一片唏叹,不错,她就是白夜王朝传奇太子妃的胞妹,即将入主妃宫的准贵妃娘娘,右相府的二小姐——沈、芊、芊,但凡见过她的,便不会忘记,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听了这一首诗,众人无不点头称许。
原本我好好地在府中,与雷岩一同赏月,不及细问的话还有很多,一道圣太后娘娘的懿旨将我与雷岩带到了这里,尽管我极不情愿。在这样的节日里,因雷岩将为驸马,得幸参加皇室夜宴亦在情理,而我,既然已确定左相府的大小姐肖舞雨为文王妃的人选,那我这个人对皇室便没有任何意义,为何下旨命我前去?夫人嘱咐我,此中必有玄机,因女眷只命我一人前去,夫人并未奉旨,只能我与雷岩二人一同复旨,夫人再三要我一定小心应付,万事三思而后言、后行!还叮嘱雷岩切记他对家族和先祖的承诺,总之我都没有听懂,只记下夫人的话,此规格的夜宴,千万不可出纰漏,万事礼为先,便可从容而对。
此刻,放眼过去,圣太后娘娘正在等待我的诗赋,我知这是有考察之意。只是,我既已不再是准王妃人选,又为何还要来考我?
雷岩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是在担心我?我有点生气,这种事对我这个学文的高材生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雷岩也太小睢我了吧!要我即兴作诗可能不易,但我肚子里多的是流传千古的名诗绝句,随便讲一首还怕不过关?
而且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他——也在怀疑地看着我,怎么?是希望我出洋相吗?
我低眉,沈芊芊果然是第一才女,方才一首七言虽则是即兴之作,却难掩其不二才思。方才我已听过各位公主、妃宫,还有很久都没机会一见的佟柔,和我最不愿意见到的肖大小姐,她们的诗句,俱是佳作,那么,我要讲哪一首?
中秋、月、夜,有了,我抬头望月,语调轻缓,徐徐出口,“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这正是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是一首以中秋月夜为内容的七言绝句,以月景抒情结,想象丰美,韵味无穷。上诗词鉴赏课的时候,我记得最清的就是它了,因为这首诗总让人觉得在思团圆的情境下,隐隐透出淡淡的孤寂,骨子里我就是喜欢这类悲情诗。秋浓、夜深、露重,这首诗将诗人望月怀远的情思,表现得蕴藉深沉,只是他怀的是故人,而我怀的是家人,从这一点来讲,此诗最能表达我的真情实感。
“好!好诗!”李翔宇依旧轻打着他那把折扇,他毫不吝啬地赞美反让我有些窘迫。只听他继续评道,“好一个不知秋思落谁家!‘落’字新颖妥帖,别离思聚之情,如此委婉动人。小姐的诗品果真不同凡响,今夜诸诗中当属最佳!”溢美之词谁不愿意听?可是,李翔宇越是讲得真情,我就越发羞惭,真是对不起王建他老人家了!
“王爷过奖!”我眼含笑意,向李翔宇福了一福,有礼有度。李翔宇亦回我一个笑脸。
“朕早说过,今夜玩乐,不争高下!不过,好即是好,文亲王诚意称赞,何必过谦?”说话的是他!怎么这一句透出些不满,又是谁招惹了他?反正不是我!我进来才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又没有和他照面说话,哪有机会得罪他?
场面静了下来,窃窃私语的公主、妃嫔们全部仰视着圣君。
圣太后娘娘抚摸着安静地伏在她怀里假寐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斜瞰了圣君一眼,“雷小姐的诗作确实不错!圣君呵——”
李鸿宇稍侧了下身体,回道,“母后请讲。”
“依哀家之意,赏赐雷小姐一点小东西如何?”圣太后娘娘还是不紧不慢地替她那只猫梳理着已经很光亮的毛。
“今日家宴,一切理当母后做主。儿臣绝不插言。”李鸿宇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朗声说道。
“好!雷小姐,你上前来!”圣太后娘娘将怀中的猫递与宫娥,向我下旨。
我只得硬了头皮,拾九级而上,跪在圣太后与圣君的酒案之下,低着头。
圣太后既是说明是赏我一样小东西,所以当我接受了那枚看起来并无神奇的玉指环时,只当是宫中无数珍玩中最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但,在场众人的反应已经明确地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公主、妃子,甚至沈芊芊、雷岩一干人等……全部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没人告诉我,这个场合也不可能有人来告诉我,那只小小的指环有着什么样的特殊意义!而我,既已接受了圣太后的恩赏,自当谢恩。
我行了叩首大礼,退回自己的座位。
接下来,照例是笙歌艳舞,我已无心欣赏,只盼着这一席能够早些结束,好回府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席毕,雷岩与我同行。我们正要离去,李翔宇却跟了过来,我正纳闷,这位亲王大人怎么不去护送自己的准王妃,反来我们这路凑热闹,心里想了,嘴上自然也没落下,反正四下已无人,我尽可随心而言。“王爷,不去护送您那朵举世无双的牡丹花么?”
“风铃,你这是存心激我?那我可要以为你是吃醋,不能坐上文王妃的位子!是这样吗?”李翔宇不等我说,又来了一句,“如果是,本王可以即刻亶明圣太后娘娘,文王妃另有人选,如何?”
我白了他一眼,在李翔宇面前,好似从没有想过他是亲王,与我身份地位有别这档子事,我总是轻松随性的。不过,他当下的这句话深深地提醒了我,他是亲王,而我……,他此刻说的是多么严肃认真,我急道,“风铃失言,王爷恕罪!”
“走吧。”他没有再说,上马往前去了。
雷岩与我跟在后面。
“王爷,您有心事?”雷岩试探性地说着。
“雷岩,明日你的假期便到,守好你的位置!还有,记得告诉风铃,那只指环!驾——”李翔宇打马走了,清冷的秋夜里,那嘚嘚的马蹄声越发清晰。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雷岩,相信他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雷岩边走,边告诉我,原来这个玉指环有着这样一段来历。
这枚指环乃是以上古之玉,由太祖圣君——也就是当今圣君的爷爷亲手雕琢而成,完工后送于其最宠爱的皇妃——平妃,平妃的儿子后来继承大统,就是太宗圣君——也就是先帝爷,在圣太后娘娘没有受封为圣后时,平妃——当时已成为圣太妃,临死前将这枚玉指环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并告诉他,把它戴在最爱的女子的手上。后来,先帝就将这只指环送给了现在的圣太后娘娘,整个王朝都知道,玉指环——不仅仅是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它在皇宫还代表着非比寻常的含义。按理说,圣太后娘娘应该像平妃那样,到大限之时把这只玉指环传给圣君才是,但她却在今晚,仿佛不经意似的,把玉指环赏给了我,谁能说没有特别的意思呢?
这下我明白了,怪不得我接受指环时,众人会是那样的表情,活像我是一只宇宙超级大怪物!可我又糊涂了,圣太后为什么要把它赏赐于我?难道真如雷岩所说,有某种特别的意思在其中?
“铃儿,你注定是宫里的人!”雷岩叹了一口气。
我应该反驳才是,可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要我进宫之意呢?圣太后娘娘明明对我没有多少好感,要我进宫,是谁的意思?是他?可是理由呢?我要怎么办?脑子一团乱麻。
雷岩也不再说话,回了府,少不得要向义父、夫人交待今夜之事,他们都在厅中坐等我们。
“铃儿,抬起你的手来。”夫人看了看,“女儿,你的运道来了!”夫人的脸像绽开的花朵,可我觉得并不怎么好看,夫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看得出,她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
“好了,让孩子们早些歇息吧!岩儿明日就要上朝了!”义父开口制止夫人继续絮叨。
我松了口气。
紫英一直在等我,非得看我睡下了,才肯去休息,我只好遵命。唉——总算是可以舒服地躺在紫英铺好的被褥里了,说实在的,我很累,可我却没有睡意。我不睡,紫英哪会休息,这小丫头现在执拗得紧哩!我只好闭上眼睛,拉好锦被。
我听到紫英吹了灯,放下床帷,轻手轻脚地带好了门窗休息去了。
月光透着窗纸照进来,我——异常的清醒!我还在想,“宫里的人”这四个字对我来说,真的好沉重!想了很多,直到眼皮撑不住的时候,罢了,我向来是个乐观主义者,凡事到时候再说,现在何必胡思乱想?再说,是不是“宫里的人”尚不可知,现下忧虑,岂不是庸人自扰?于是,我终于沉沉地进入了梦乡。但有些人,却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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