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旧欢恍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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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的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门重新被打开。 “起来!”有人呼喝道。其中一个拿着火折子照了照我们的脸,对我喝道:“你!跟我们出来!”“做什么?”我强作镇定。“少废话!”
要处死之前不都有最后的一顿好吃好喝么?怎么我没有?绵绵抽泣起来,我望着她,勉强咧嘴一笑,“绵绵,我去去就回!”
出了门,我就被蒙上了眼睛,朦胧中被人带上了一辆马车,颠簸了一会儿,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因为看不见,我方位感也失去了。外面也没人说话,一切都静悄悄的。
我被带到一处偏厅。因为皇宫太大,我一点方向感都没有,加上我成天呆在永安宫没怎么出门,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侍卫解开蒙眼的布,丢下我就走了,我一个人环视着这间屋子。说是书房吧,它还有床在那儿,那么它应该像我的房间一样,是住人的了,我很好奇在这里还会有什么人跟我一样儿,把卧室和书房弄在一起的。
书桌上很有条理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虽然很整洁,但似乎很久没用过了;摊开的书页似乎一直停留在那儿,再没被翻动过。我拿起来看了看,是白居易的词集,正是那篇正是《忆江南》,旁边有人用柳体写了一首词: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字体秀雅隽永,应该是个女子。
北边墙上挂着一副画儿,我走近去仔细看着,竟惊讶地发现她和我长得很……相似!不,相似还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简直是我的翻版!
她披着长长的秀发,只用一小撮在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半月形的髻子,简单地插了一只玉簪;穿着一身汉人的服饰,是软纱质,长长的下摆拖至地面上了,青烟色的软纱衣裳衬得她的螓首更显出柔滑无瑕的质感来。
“惊讶么?”一声低沉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我老实地点点头,望着走过来的康熙。这简直就是诡异!
“朕初见你那日更惊讶!”他突然笑了。那日见他的确变了变脸色的。我见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稍稍安下心来,静待他自己揭开谜底。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那画儿,眼神变得异常温柔,在脸上缓缓流动。“朕于二十三年下江南,十一月乙丑,泊舟于燕子矶,读书于三鼓,忽闻江边传来悠扬歌声,其声如同仙音。朕站于船头远眺,见一素衣女子在江边掬水玩耍,嘴里哼着歌儿,如在无人之境那般悠然自得……。”
随着他的讲述,我仿若进入他们相识的年代,我就是那个在月下江边高声踏歌的江南女子,名叫澐漪,衣袂飞扬,正玩得不亦乐乎时,一个英姿勃勃的男子上前来搭讪,尔后,缔结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年轻的康熙和画儿中的澐漪结识后互相产生了感情,但是没多久康熙就要返回北京,而那澐漪不愿跟他回京,坚持留在了南京,后来康熙再去找,就是遍寻不着。再次见面,却是在德妃娘娘那儿(她们两家是世交,两人是儿时玩伴。)她以贴身宫女的身份陪伴了康熙三年(二十五年—二十八年),这里就是她的寝宫。澐漪能歌善舞,康熙想封她做妃子,奈何她不愿。在康熙二十八年秋上巡幸塞外时,她身体有恙未跟随,待康熙九月回京,她已不知去向。康熙狂怒,杀了一干照顾她的人,派了心腹到处寻找,却杳无音信。于是在极度的思念之中,他作了这幅画。这里的一切都保留至今。
故事能穿起来了,看来康熙帝也是个风流才子呢!看这画工还真不赖!难怪德妃娘娘对我那么好了,原来她们也是旧识。只是这澐漪,相爱为什么不跟他相守呢?想不通。

康熙朝外面拍了拍手,立时有两个宫女捧着衣裳进来,把还沉浸在深思中的我拖进了内间,就要脱我的衣服。“哎……哎!”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阵势唬得我直叫唤。
两人完全不理会我,换完衣服又给我把辫子给拆了,整个儿披下来,只用只玉簪别着。我刚要问她们,谁知她们马上就出去了。
“启禀皇上,都弄好了!”外间响起她们的声音。合着这是康熙的主意!我打量了一下自己,青烟色的纱衣,怎么这么熟悉呢?嗨!不就是画儿上澐漪的衣服装扮嘛!
我四下望了望,见东面角落里有面落地大镜子,忙走了过去。康熙年间怎么会有落地镜呢?而且它是仿照西方来做的。镜子是长椭圆形,边框上雕刻着十二月的花神,镜子却还是古铜镜呢!
刚好能照着我全身,仿佛是量身打造。我开心地在镜子前转了个身,以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变得这么漂亮,虽然这是别人的身子。
我能想象康熙对她的宠爱是什么程度了。“这面镜子是她央求镜师做成!”康熙坐在门边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我在镜子前摆弄自己。
“呃!”我闹了个大红脸。康熙朝我招招手,等我走近了,拉起我的手说,“可真像!如果不是朕老了,还真当成朕的澐漪在更衣了!”“皇上……。”我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红尘自是有情痴,莫笑他人癫与狂。
“今儿个朕与你如此坦诚地说了一通,心里舒坦许多。”他笑着示意我在旁边坐下来。“告诉朕,叫什么名儿?”他的声音带着父辈的和蔼。“奴婢悦芽。”“多大?”“一十八。”他颇有些失望,因为照此推理,我不可能会是他的女儿。
过了一阵,他似乎不甘心,又问起来。“你是哪家的?”“罗察!”我倒是老老实实地有问必答。“哦?罗察家的?”他有些恨恨的。我怕他牵连无辜,忙给人家开脱。“皇上,其实……奴婢并不是家父亲生……。”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奴婢……家父有一次去江南的故友家中,遇见一位年轻的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奴婢在卖身葬父,于是心生恻隐,就将我们买下,但在回京的途中奴婢的母亲染病身亡了……!”我编了个故事。希望这样结局,他心里能好受一些,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他人怀抱的。
“原来是这样儿……!”他站起身,喃喃念到。“漪漪……你到底还是去了!”语调里含着异常的哀伤与无尽的思念,似乎,还有一丝难解的悔恨。
是时间不能重来,如果回到当初,他断然不舍得把她一人扔下吧!而澐漪呢?她又为什么要离开?我想她定是不愿离开的,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难以说清道明的缘由吧!
一段极深的感情,它不但不会随着主人公的离去,时间的变迁而随风而逝的,人们常说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但就是会有那么一种感情如酒,越窖藏越香醇;如泪,越思念越动人。虽历久弥新,却更刻骨铭心。
当我回到狱中,已对世间情有所了悟了。
康熙听见我说“有情人”时,那副表情;他跟我说起和澐漪的那一段如梦如诗恋情,我想我将永生难忘,无论我今后身在何方。
有些情,是能被人铭记一辈子的。繁华转眼成浮云,旧梦不须记,有些人宁愿记着旧梦,它给人最温暖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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