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关于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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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尘颇有些不好意思,顾翰澜的棋实在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顾翰澜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是别人身上没有的,顾翰澜坐定在棋盘之前那份淡定,洛尘觉得是他一辈子也学不会,顾翰澜才配得上天才少年这几个字:“我下的棋你下不来,就如同你下的棋是我学不会的,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所以不会成为对手,洛尘在心里叹息。
顾翰澜打从心眼儿里喜欢上了洛尘这个师弟,洛尘那份天真爽朗让身居异国,家中独子的顾翰澜心生亲近:“我们会成为朋友,很好的朋友。洛尘,你迷惘对吗?”顾翰澜所拥有的敏锐感官告诉他,洛尘现在正因为某些事情而感到迷惘,而那种迷惘正是他在追逐围棋道路上遇到过的,他明白走出来的都能成功,而走不出来的,只能离开围棋。
洛尘睁着干净的眼睛看着顾翰澜,难道顾翰澜遇到过像他一样的情况:“是,我不知道我在追求怎么样的棋道,我不知道我的对手,师父所说的那个为我而生的对手,如果真的有的话,他在哪里?”
棋道,程锦潮摇摇头,这些虚无的概念,有必要去追求吗,如果洛尘不能从自己的陷阱里走出来,那么他围棋所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
棋道……林文史对这两个字没有过想法,洛尘不是说围棋之外的东西不重要吗,可是……棋道算棋之外的东西还是围棋本身的东西呢?棋道吗,那会是什么样子?
棋道……袁君开仰起头,通向围棋的道路,不就是棋道吗,现在不正走着吗?人或许不应该追求太多东西,单纯一点,不会有这么多无谓的困扰了。
棋道,这是顾翰澜第二次从洛尘嘴里听到棋道二字,棋道,输赢,生死……不重要:“洛尘,你的棋道我无法告诉你,我对棋道的理解是,心境自如,处世从容,便输赢不碍,对待事物存平常心,对待围棋也是这样,这就是我的棋道。棋道……我认为应该自己去理解,你心里的结,也只有你能解。如果有天你能找到属于你的棋道,独一无二的棋道,那么你就不会执着于对手和棋道了,我们只是下棋的人,眼里应该只有围棋。”
洛尘低下头,他知道应该放下对棋道和对手的执着,但是他没有办法放下,也许这些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但对他必须找到答案:“围棋是把灵魂放在手指,以棋子结阵,与对手进行灵魂与灵魂之间的交谈,而这种交谈只可能在找到为你而生的对手之后才会出现。寒窗说每一个棋者都有一个孤高的灵魂,只有找到与之相匹敌的对手,才能迸发出赏慕。”
灵魂的交谈,这个词透着新鲜:“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如果是楚怀拙,程锦潮打算好好地教训一顿。
“寒窗。”
“谁?”
“就是说出‘弈至无争,局已无结’的那位朋友。”
程锦潮叹了口气,拍拍洛尘的肩:“不要想太多了,坚定你的意志,向着你一直在努力的方向前进,前面没有灯,但黑暗既然存在,光明也会来。”
顾翰澜怔了怔,这些话,程锦潮曾经对他说过,但话完全是反过来说的,那是在自己志得意满,取得十三场连胜的时候说的,不是既然会有光明,黑暗也同时存在吗,他的师父倒真会改词:“洛尘,山上的风景在山下的人感觉不到。不过,我听过另一种说法,早知道山上看的风景一直就在自己脚下,何苦当初爬到山顶去。但是没试过,怎么知道呢,但是这一路上收获的东西,远比山上的风景有意义得多。”
他们一会儿弄得都跟哲学家似的,洛尘叹气,他迷惘,但绝对不会走不出来,执着当然会执着,如果没有一点执着了,他就不是洛尘:“我知道了。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就对了,明山道场真是个好地方,明明在城区边沿,却装得跟世外桃源一样,真会选地儿。”程锦潮看着门外站了许久不进来的岳明山和南雨然,故意装没看见,跟洛尘他们打哈哈。程锦潮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去叫他们,他们是不是真的就不会进来。
南雨然推了推站在前面的岳明山,站在这半天了动都不动,简直快要站成雕塑了:“明山师兄,进去吧。我是不好意思,刚刚把他们就那样扔在那儿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个,程九段一直是我的目标,突然有一天见到念叨的目标站在你面前,而且这么强大不可战胜,你敢进去吗?”岳明山想起了以前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说下以战胜程九段为目标的豪言壮语,不由得汗颜。

“那咱们就都不进去了,在这儿呆着,这样子好有礼貌的,到时候传到师父耳朵里就好好听喽。程大棋士携徒归国,明山道场一游,岳明山棋士不予会面。”南雨然故意在岳明山耳朵边吓唬,南雨然有点怕到时候程锦潮去告诉南廷竹,说她特没礼貌,一见人就跑了,特别小家子气。然后南廷竹又回去,跟家里那些老古董说她不懂礼数,然后就可想而知自己会有多惨了。
岳明山觉得脖子一凉,一幅慷慨就义的样子就进去了:“程九段,你好。”
程锦潮似笑非笑的回过头来,直把眼前的岳明山看得心底直冒冷气:“我刚才还在想,凌八段的弟子到哪去了,怎么到地儿了还不见个主人出来招待。”
岳明山嘿嘿地傻笑,身后的南雨然吐吐舌头,还好自己进来了,要不再过会儿等程锦潮来叫,那不知道程锦潮得说些什么:“程九段……”
程锦潮见到南雨然就皱眉:“我有这么可怕吗,见了我就跑?”
“当然不是,见到程九段太激动了,乱了分寸。”南雨然的嘴是出了名的甜,她如果想唬弄一个人,那个人肯定会自己跳下去,还不亦乐乎。
“你果然还像小时候一样讨人喜欢,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对了,你哥最近怎么样,他开馆授徒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成就。”
“哥……哥他挺不错,陆渊就是哥的徒弟,应该也算有点儿成就吧。”南雨然好奇的打量程锦潮身后和洛尘坐在一起复盘的顾翰澜,天才少年的光环下到底会长出一人什么样儿的人来。
程锦潮笑了笑,陆渊,那个近期在国际围棋界初露锋芒的少年。好啊!居幽斋门下没有一个凡夫俗子,个个都是好样儿的。大师兄把三个弟子教得出类拔萃,三师兄的几个弟子相继授徒,门下也个个有出息,怀拙有把洛尘一个教出来,便是大功一件,都没给师父丢脸:“坐下来吧,别拘束。”
南雨然使好大劲儿才把眼睛从已经脸红的顾翰澜身上拉回来,又好奇的盯上了洛尘:“程九段,你说洛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教出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他就此止步了,浪费了一个极具天赋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怀拙要怎么教,我有些担心啊。”倒不是不相信楚怀拙的能力,只是像洛尘这样的孩子很难不让人担心,太有自己的思想,对那些条条框框太不在乎,太独立的思维方式,让他和其它人这样格格不入,但他和围棋在一起,却那么和谐,仿如一体。洛尘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结合在一块,他的不同很难轻易的用几句话来表达,自由的思想给他很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的同时,也给了他更多的困扰和烦琐,前进的路上,洛尘还面临着更多的阻碍,冲过去,他会成为棋界最耀眼的星辰,若不能冲过去……
“我觉得洛尘有些怪,像是什么都懂,又像是什么都不会。”岳明山也忍不住说出心底的疑惑,这几日的棋看下来,让岳明山越来越不明白,洛尘到底下的什么棋,为什么有时在棋盘前镇定自若,处变不惊,职业都看不到的好棋他能看得到。有时却随性为之,棋怎么臭怎么下,到了还让人跟着他一惊一乍,心惊肉跳。
程锦潮叹气,真希望翰澜能告诉洛尘些什么,围棋的路上,他走得太自我了,以至于看到别人前进的路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前进了:“怀拙教得太放任了,但这也许是对的,对于洛尘的独立思维,让他学习布局和定式,是把玉石放进了炼钢炉里。玉要琢磨,钢要炼,如果说别的孩子是钢,洛尘就是一块天然成形的玉石,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散发其本质之美。”怀拙大概也看到了,所以他没有以固定的模式教洛尘,而是以这种完全放任自流的方式,让他独立成长,只在适时的时候给予他指导,但程锦潮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可行。
南雨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只是让洛尘自己披荆斩棘的前进,他会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来?在期待的同时,也不禁让人替他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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