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赌一次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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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元,你跑不了了!”一阵叫喝声自大风楼门口响起,骆通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持枪棒冲在最前面,在他后面,乱哄哄的跟着一大帮围捕的兵卒。
“骆都尉,哪个说我刘元要跑了,你们没有看见我正在等人吗?”裴元绍放下酒盅,一脸镇定的回应道。骆通是守卫陈县的都尉,也算是城中的知名人氏了,裴元绍来了这么几天,对于这样一个名人倒也不陌生。
骆通被裴元绍眼神这么一扫,心中不由得一怔,他没有想到裴元绍会以这样从容的姿态来面对追捕,瞧他的架式好象不是被抓捕的人犯,而是等待的贵客。什么叫有持无恐,什么叫嚣张拔扈,裴元绍现在的样子就是。与之相比,骆通带着一帮人横行大街的作派实在上不得台面,看眼前的情形,不知道的也许还会误以为一票小弟前来参见大哥。
“刘元,你既在等人,那么,在等何人?你的同伙又在什么地方?”幸好,骆通的难堪时间不长,稍晚一步赶到大风楼的陈国相骆俊也听到了裴元绍的话,接过话头反问道。
“原是骆相到了,你说对了但却又猜错了,我等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国相大人你。嗯,比我预想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不过,也不算长,这清早起来活动活动也是对身体有好处的。”裴元绍欠身说道。
“哼,你是盗掘大汉王侯陵墓的要犯,我是大汉朝廷的命官,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好说,今天你既然落了法网,那就等着被砍头吧!”骆俊冷冷一笑,看样子丝毫没有为裴元绍的客气而改变态度。
能够成功的将陈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人物,当然不会是酒囊饭蛋。
刘元,也就是裴元绍在陈县进行的一系列大动作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却还是没能逃过骆俊的眼睛,糜氏、朱氏、张氏这些大商贾相继派遣重要人物来到陈县,身为地方父母官,骆俊若是还一无所知的话,那他就不是骆俊了。
很快,刘元在背底里进行珍宝出售的事情被骆俊知晓,鉴于玉板指、夜明珠和青铜鼎的巨大价值,骆俊很快就判断出,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家传下来的,而它们的出处很有可能来自某个王侯的陵墓,而且从陈县商贾手里发现的珠宝来看,刘元手里的东西还极有可能来自某个汉代王侯的墓中。
发丘——。
而且还挖的是本朝王侯墓,依大汉律条,这可是大罪。作为地方官员,骆俊有责任有义务将刘元檄拿归案。
“唉,可叹呀可叹,想不到被陈国百姓交口称颂的国相大人也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而已,所谓的爱民如子,所谓的勤政清廉原来都是伪装的面具呀!”裴元绍看了一眼盛怒中的骆俊,故意叹息一声幽幽道。
“你胡说什么,我们国相大人深受百姓拥戴,怎么是小人,又怎么虚伪了?”刚才被无视的骆通憋了一肚了火气无处发泄,听裴元绍取笑骆俊,顿时忍耐不住叫喝着就要迎上。这骆通明显是个火爆性子,也是骆俊从会稽郡一路带来的老人,这些年骆俊的所作所为差不多都落在他眼里,听到裴元绍颠倒黑白的这么一说,他焉能不怒。
“骆通,且退下!”骆俊铁青着脸怒喝一声,制止了骆通的冲动之举。虽然他也被裴元绍的话气得不轻,但却还能保持克制与镇静。
“嗯,不知骆相有没有兴趣听我细说一番?”见激将的目的达到了七七八八,裴元绍肃了笑容,正色说道。
“好,我就听一听你有何话说?骆通,你留在这里,其他人都守在楼下。”骆俊眼睛盯着裴元绍一字一句说道。他自为官入仕以来,一向清廉刚正,不管是出任会稽郡史、尚书郎,还是担任陈国国相,都可以说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今听裴元绍竟然妄言自己虚伪,心中岂能不怒?
看着骆俊那张因为忿怒而渐渐涨红的脸庞,还有那双冒火的眼眸,裴元绍的神情依旧淡淡从容,不慌不忙。
他在等。
等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只有拖住骆俊的时间越长,最后一批收购的粮秣,还有暗中采购的一部分兵器、盔甲才有可能从守卫薄弱的西城门运出。
前些天,裴元绍的主要精力差不多都放在了与糜氏、张氏、朱氏等商号的商业洽淡上,对于陈县城内的变化,确切的说对骆俊的怀疑重视不够,虽然一早就伏在城内的内线也几次示警,向他回报陈王宠和国相骆俊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了。
但考虑到芒砀山中的困难情况,裴元绍还是决定冒一次险。
四月,正是每年青黄不接的光景,若没有基本的粮秣供给,裴元绍知道将会有很多人活不到丰收的时候。至于兵器、甲衣——,这些自卫的武器拥有的越多,士兵们的战斗力也就越强,如果可能的话,裴元绍当然希望多多益善。
所以,裴元绍人留在城东一带,其实不过是幌子。
真正的目标,货物却正从西门运走。
这一出‘声东击西’的计策已经成功的转移了陈县上下的注意力,骆俊带人抓捕裴元绍的动作肯定会削弱西城一带的防卫,而这就是机会。
“刘元,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怎么哑巴了,我骆俊可没有刑讯逼供的习惯!”见裴元绍一脸‘奸笑’却许久不说话,骆俊不由冷笑道。

……
“好吧,骆国相,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名字不叫刘元,我的真名叫裴元绍,这个名字相信你一定更加的熟悉。”终于,就在骆俊忍耐力到达极限时,裴元绍说话了,他盯着骆俊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裴元绍,那个杀了济北相鲍信而被通缉的黄巾贼首?”骆俊不由得大惊失色。
“不错,就是我。”
“你,你竟然敢在此出现,还在本相面前承认,当真胆大妄为之极,骆通,给我将这贼寇拿下!”骆俊倏然站起,迭声厉喝道。虎视许久的骆通早已不耐,闻言作势就要拥上,而那些退出去的兵卒就守在楼道口,这时听得骆俊这一喊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哈哈,骆相,你也太大意了,我裴元绍既是黄巾贼,又怎会束手就缚!”裴元绍森然一笑,猛的一脚将雅间房门踢上,同时,右手探入案几底端,一柄寒光闪烁杀气弥天的钢刀出鞘。
百辟刀出鞘!
战场上饮血噬锋的杀气让它拥有比其它同类绝不一样的气势,在对照之下,骆通手里提着的兵器就是没有生命没有灵性的劣等品,经不起轻轻一次的碰击。
“铮!”
兵刃的撞击之音如同一首激昂的战歌,让噬血过的刀锋更加闪烁光芒。仅仅一个照面,钢刀折断的骆通就失了先手。
“你敢擅杀朝廷命官?”骆俊脸色一变,喝道。裴元绍图穷匕现,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倏起杀意,这是他始料不及的。毕竟,陈国太平日久,百姓对他这个国相满意得紧,就算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什么人倏起歹意。而更让他意外的是,骆通竟然在对方手底下走不过一个回合。
“骆相错了,裴某可没有杀你之意,不过,有几句话我倒是想和骆相好好叙一叙,请吧!”裴元绍持刀于骆俊颈上,冲着还在发怔的骆通喝道。他的目光同时冷冷的扫过正欲上前抓捕的众官差,那眼眸中的冷酷杀意和傲然气息让不驯的骆通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
“和我一叙,这持刀相向难道就是请客之道吗?我骆孝远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却并不畏死。”骆俊脸色一变,道。饱学士子之中,或有铿锵不屈之士,或有苟颜求欢之徒,这骆俊不出裴元绍的预料,显然属于前一种人。骆俊不怕死,这持刀胁迫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好在裴元绍早已准备了后续招数。
“骆相果然是铮铮硬汉,我裴元绍佩服,我也曾听得骆相是一个爱恤子民的贤相,只不知要是听得有窥伺陈国财富之敌要兴兵犯境的消息,还会不会如此的慨然镇定?”裴元绍凛然道。
“谁要犯我陈境,难道是你们这些黄巾寇!”骆俊变色道。陈国如今的安定富庶对于他来说,就象一个父亲在审视自己慢慢长大的孩子,现在猛然听说有人要来破坏抢夺,他如何能不心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之时局,诸侯并起,风云争霸,正是强者王、弱者灭的世道,骆相不会以为,将头埋在沙子里就可以逃避一切纷扰了吧!”裴元绍瞧着一脸愕然惊惶的骆俊,忍不住讥讽道。
骆俊治国是一把好手,但在政治嗅觉上实在迟钝得可以,连裴元绍这个黄巾寇都能想到的变故,他居然还浑然无察,又或者,他是在自欺欺人假装不知。
“你——,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何高见说来?”骆俊迟疑了一下,道。他显然料不到裴元绍一个黄巾贼会对时局有这么透彻的分析,而也正是裴元绍的这一句彼有见的的话让他生起了好奇之心。
“既然这样,那就请骆相在前头领路吧,我们笑谈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熟识了,好朋友相叙,当然在家里最是开心,我们去国相府!”裴元绍脸上淡然一笑,沉声道。不入虎**,焉得虎子。骆俊的国相府看起来虽是龙潭虎**,但却很值得去闯一闯。
在没有了辎重、兵械等货物的羁绊之后,裴元绍一个人要想在陈县这么一座城市里潜藏隐匿,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骆俊来之前先溜走,这本是一个可以采用的方案。反正已经运回了部分粮秣,虽然维持山中流民的温饱还是不足,但他已经尽力了。裴元绍心中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最终他又一次次的否定了这个决定。
这么做的话,也等于是彻底断掉了陈县这条商业生命线。不能这么轻言放弃!与糜氏等大商贾的下一步商业运作即将开始,如果没有陈县这个可靠稳定的中转点,那所有的大计划就象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不可触摸。
留下!
赌一把又如何?当最后决断的一刻来临时,裴元绍已经不再犹豫。人,既然生下来就应当担负一些责任。人,如果没有了梦想,那这一世纵算活得再长,也没有什么意思。
裴元绍在赌,赌陈王刘宠和骆俊这两个人并不是愚顽不化不识变通的‘士大夫’,赌在所谓士族的尊严与成千上万民众性命之中刘宠和骆俊的选择,如果是前者,那就算他枉来了这乱世一遭,如果是后者,那么他赌对了。
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输与赢,就让老天来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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