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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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天,绿袖果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尽量避开他。
事实上,他回府的这三天,除了刚进门的那一天外,到现在他连她一抹衣角都没看见。
首先,她将他们的新房——原本是他卧房的怀意居让回给他,说是不愿打扰相公安眠。
再来,他的生活有人打点、三餐有人准时伺候,每天会有管事来向他报告楚家药材生意的进展,这不奇怪,以前他就常做这些事;真正奇怪的是,他每次想找他妻子谈话的时候,那些下人们明明替他报了去处,但等他赶到的时候,他的妻子往往早他一步先离开了。
搞什么?这个家他明明是主人,但是为什么他要在府里找个人,偏偏找不到?
他不得不开始怀疑,府里的下人们是不是全倒戈了,否则为什么他的妻子每次都能及时避开他?!
在回家、见到她之前,他会很高兴她这种举动,但是在见到她、对她起了注意之後,她这种举动只让他觉得生气。
该死!他才不要她避开!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出人意表的妻子,愈来愈令他好奇了。
在回来的那一天,她当场对他出言讽刺,但听到後来又不像;然後她又打翻了他之前以为她难缠的既定印象;再来,是与他分房的举动;最後,是成功的让他整整三天找不到人。
楚言受够了,在第四天一大早,他在早膳送达之前,就直闯书院後厢房——那个他妻子近几天来睡的地方。
「姑爷?!」正打水要让小姐洗脸的小平看到他闯了来,吓了好大一跳。
「绿袖起身了吗?」
「呃,应该还没。」
「那好,你下去吧,我有话与绿袖谈。」
楚言接过她手上的水盆,小平回神後立刻又抢了回来。
「姑爷,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楚言皱起眉。
「小姐还没起身,你这样闯进她房里,对小姐……不太好。」
「如果你不健忘,你家小姐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有什么不该见到的,在丈夫面前应该也无妨吧?」楚言提醒道。
「可是……」
「下去。」楚言脸一板。这些人一直挡着他与绿袖见面,这样有意无意的阻拦,已经磨光了楚言的耐心。
「小姐……小姐不想见你。」小平鼓起勇气道。
「为什么?」做妻子的什么时候开始能拒见丈夫了?
「因为你伤了小姐的心,你害小姐哭。」小平乾脆一次说完。「姑爷,如果你不想要小姐这个妻子,就请你写了休书让小姐回家吧。」
「谁说我要休了绿袖?」他低吼。
「姑爷在新婚之夜就抛下小姐,小姐一个人等了大半夜,沉重的凤冠压的小姐好累,但是小姐没吭半句;那天小姐什么都没吃,饿了整整一天——」
「小平。」房里突然传来声音,接着,紧闭的门被打开了。「小平,谁准你对相公这么没有礼貌?」
「我……」
「快跟相公道歉。」即使是命令人,绿袖的声音依然轻柔。
小平瘪了下嘴,还是很听话的跪着对楚言认错:「姑爷,对不起,是小平忘了分寸,请姑爷责罚,但不要怪小姐。」
「你起来吧。」楚平说道,只看向绿袖。
「谢谢姑爷。」
「相公,你这么早……是来找妾身吗?」
「是。」楚言点点头。
「相公若有事,待妾身梳洗过後,立刻去见相公,相公可否先到前院等候?」绿袖期艾地问道。
楚言深深望了她一眼,终於点点头。
「好吧,但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会命人准备好早膳,等你一起用。」楚言转身往前院走去。
「小姐。」楚言一走,小平立刻将水盆端进房里,然後再关上门,看见小姐已拿下面纱。
「小平,你不可以对相公这么没有礼貌,知道吗?」她轻声斥着。
「小平明白,可是姑爷他……」
「相公有相公的想法与做法,我不强求;但你却不应该失了主仆之间该有的分寸,上官家的家训没有教人以下犯上。」上官绿袖难得板起脸训人。
「是,小平以後会记得。」小平受教地道,然後帮着小姐梳洗。「小姐,你待会儿要去见姑爷吗?」
「嗯。」他都亲自找来了,她能不去吗?
「可是,姑爷邀你一起用早膳。」小平迟疑地道。
「我知道。」
「小姐,你现在戴着面纱,如果和姑爷一起用膳,那你不就要把面纱拿掉了吗?」
「我知道。」刚才楚言说要等她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小姐,你要让姑爷看见你吗?」
「不。」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权利,她就没打算让他看到她的脸。
「那你怎么办?」小平担忧的问。
「见机行事。」梳好头发,她戴上面纱。「如果能避免,就避免;如果避不了,就随他吧。」
三天,她想,这大概是楚言耐性的极限了,否则他今天早上不会找来。
一场婚姻,现在弄的这么累,她是不是该後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的答应下嫁?
但是、但是呵,如果她不要在街上的那一眼失去芳心,那么现在她该是什么烦恼也没有。可惜,已经太慢了。
唉,还是别想太多无意义的事,先「晋见」她相公去吧。
***
楚言命人在前院的偏厅里摆上早膳,然後就坐着耐心等他的妻子。
不一会儿,绿袖蒙着面纱走了进来。
「绿袖。」他迎向她。
「绿袖来得迟,请相公别见怪。」她侧身行礼,正好避开他的扶持。
楚言一怔,然後心里有数。
「坐吧。」他率先在桌旁坐下。
绿袖也坐下。「相公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先吃早膳。」楚言拿起筷子。
「相公慢用。」绿袖要退开。
「我没要你走。」楚言按住她的手。
绿袖低眼望住他不该有的举动。「相公……」
「我们名为夫妻,做妻子的陪丈夫吃一顿饭,应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吧?」楚言问道,瞬间掌握住两人之间的主控权。
「相公……何必为难缘袖?」她垂下眼。
「只是吃一顿早饭,有这么为难吗?」他看着她的反应。
面纱底下,绿袖暗咬住下唇。
「相公,请先放开妾身好吗?」他掌心里的炽热……令她好不自在。
「当人丈夫的,连握一下妻子的手都不被允许吗?」
楚言反手一扯,绿袖低呼了声,便跌进他怀里。
「相公!」她惊慌的看着他。
很好。她不再总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了,知道令她无措的方法,楚言的心情莫名的开始愉悦起来。
「你太瘦了。」他搂着她的腰,眉头皱了起来。
「相公,放开妾身……可好?」她力持镇定。
「不好。」他笑。
绿袖又咬住唇,身体悄悄挣扎。
结果,他的双臂收的更紧,她低喘一声,整个背部完全贴住他的胸膛。
「你是我的妻子,但我总觉得……你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甚至拒绝我行使丈夫的权利。」楚言的目光紧瞅着她。
「妾身……只是不想带给相公麻烦。」她低声道,面纱下的双颊因为两人的接近而泛红,脸蛋垂的更低。
「如果——我不觉得是麻烦呢?」
「相公……只是一时贪鲜吧,相公……从来不打算将心思……放在妾身身上,又何必……一再试探妾身?」
「你认为我只是在**你?!」他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妾身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相公既然不要妾身,妾身也不敢有所埋怨……妾身的心……禁不起相公的关爱,请相公……饶了妾身。」
她脆弱的语音卑卑微微,牵动楚言心上的某一条神经,让他感觉到一阵抽疼。
「绿袖,你那么不愿意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吗?」楚言沉了声。
她是在婉转的承认,她心里有他吗?而因为有他,所以他的示好,会让她陷的更深,最後无力自拔;未来有朝一日,如果他不再重视她的时候,她会承受不住这种伤害?
她认为,他终究会离弃她,是吗?
绿袖轻颤的抬眼,努力稳住自己的声调。

「红颜未老……恩先断。妾身只有一颗心,碎了……就没有了……」女人会为了自己的男人不断牺牲、奉献,最後连命也属於他;如果他不珍惜,那么,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并不要她的,那就……不要再向她索求吧……
楚言目光灼热的盯着她。
「我不曾善待过你,为什么你会对我动心?」
「动心……不一定要有任何理由。」她薄弱回应。「也许,就在你不经意的一个举措间,我就被你吸引,我——」她说不下去。
她不打算坦承自己的感情的,为什么现在却会对他说?他的心不在她身上,所以她的心……他不会珍惜。
绿袖自己也乱了,她不该对他说这么多;她又开始挣扎着想脱出他的怀抱,楚言却将她抱的更紧。
「相公……放开妾身吧。」她不得不出言请求。
「我不想放开你。」很奇怪,她妻子身上的某些特质吸引住他,现在,只是闻到那股他念念不忘了三天的淡淡香气,就能引起他体内的骚动。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没错,但是……他却不容易被人引起某些原始的慾望,不过现在……他却很想「行动」。
「相……相公……」她真的慌了,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呼息就在她的颈肤边徘徊。
太……太亲近了。
「我有点後悔了。」他勉强寻回自制,箝制她纤腰的手臂微微放松,她便努力挣脱了开去。
「後……後悔?」她一步步退开,眼神低垂的不敢看他。
「我不该在新婚之夜留下你。」所以,活该他的妻子现在拒绝他。
他曾想不要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但现在除了她以外,他却想不出自己的妻子该有什么模样。
她一怔,「都……都过去了。」
「但是你不信任我,那让我——不好受。」楚言坦承。
绿袖怔怔的望着他,连刚刚该令她羞怯的事都忘了;片刻後,她才勉强开口:「一个即将下堂的妻子……应该不至於……影响得到你。」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像天塌下来也不怕,又怎么会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子?!
「谁说你要下堂?」他站起来,缓缓走近她。
绿袖直觉的往後退,直到他的手握住她的肩。
「别退了。」
绿袖一颤,她的身高才到他的肩头,那令他看起来更加巨大;绿袖慌慌的垂下眼。
「相公,你该用早膳了。」
楚言挑了挑眉。「这是不是你用来转移我注意的方式?」
「不是。」
「绿袖,看着我。」他半强迫地道:「在还没谈完我们之间的问题前,我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相公……」她眼里有着无言的请求。
「我不打算休了你,对这一点,你不必再有怀疑。」他强迫自己不能理会她的请求,接着从怀里掏出她写给他的那封信,当着她的面将那封信撕成碎片。
「你是我迎娶过门的妻子,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点。」他坚定地道——马上舍弃掉以前不要妻子的想法。
绿袖望着他的举动,心中百味杂陈。
「你怪我在新婚之夜弃你於不顾吗?」他低着头轻问。
「不怪。」她摇摇头。即使曾有那么一点点怨怼,也在等待中消逝了;她不是个善记旧恶的人。
「那么,摘下你的面纱。」
他的手才伸到半空中,绿袖已经先後退一步。
「不。」她防备的盯着他。
「为什么?」他懊恼。
她深吸了口气,清楚地道:「不。」
「什么意思?」
「你不要我。」
「我没有。」他皱眉。
「有,在新婚之夜,你留下了我,不曾将我这个妻子放在心上。」
「你说过你不怪我。」他眉头皱的更深。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明白你的意思。」她又深吸了口气,「你离开,只是表明了你不要我这个妻子,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怪你、更不恨你,你有你选择的权利。但,我也有我的。」
他瞪着她。这又是什么鬼意思?!
绿袖又退了一步,很接近门边。
「如果你不想娶我为妻,你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这门亲事,或者你更可以在新婚之夜就休妻,但你什么也没做,就是逃开了。」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在新婚之夜抛下自己的妻子,代表你不负责任;而你还能一个人在外面过的逍遥自在,不顾别人的感受,这代表你自私,而我——上官绿袖,不要一个自私、又不负责任的懦夫,来当我的丈夫。」
她一口气说完,然後转身再度奔离了他。
楚言不可思议的瞪着她再度逃开的背影。
懦夫?他的妻子居然敢说他是「懦夫」!他第一个反应是勃然大怒,然後,想到她转身就跑的背影,他又有一股想大笑的冲动。
老天,她在指责他,结果先逃跑的也是她,她认为——他会打她吗?不然干嘛跑的像在逃命?!
楚言没发现自己真的笑了出来,但事情真的很不对;他的妻子,再次推翻了他对她的印象。
她并不柔弱。起码她的心,不如她外表示人的那么柔弱;他的第一个印象是对的。
他真的愈来愈好奇,也愈来愈不懂他的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但他唯一肯定的是,他不打算休妻,而且,他会跟绿袖成为真正的夫妻。
绿袖很快就会明白,她的丈夫不是个懦夫,而且,她丈夫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
绿袖一路跑回自己房里,小平正在替她整理房间。
「小姐?」小平讶异的看着从没有慌乱举动的小姐,正坐在椅子喘息着。
「我没事。」深呼吸了几口气,她镇定自己。
「小姐,是不是姑爷——」
「没什么。」她摇摇头。「我没事。」
「小姐,」小平走过来,迟疑地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不知道。」绿袖明白她在问什么。
「小姐,老爷如果知道姑爷这么对待你,一定会很生气的。」
「不可以让爹知道这件事。」绿袖正色道:「爹为我的事已经操心的够多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可是,姑爷不肯写休书。」
「如果他不要我这个妻子,他会写的。」
「万一姑爷不要小姐,又不肯写休书呢?」
「不会的。」他不是个会困住自己的人。
「小姐,我不懂。」小平替她倒茶。「为什么当初你会答应嫁给姑爷?你明明打算不嫁的。」
「小平,如果你不想留在楚家,我可以请人送你回去。」绿袖叹道。
「不,我不要离开小姐。」小平猛摇头。
「小平,嫁给楚言的人是我,你不必陪我留在这里;在上官家,你可以过的很好。」
「小姐,我从小就跟着你,我不想离开你;如果你不要我多问,我不问就是了,你不要赶我走。」小平请求道。「我只是替小姐觉得不值,小姐这么好,为什么姑爷却这样对待你?」
「楚言有他自己的想法,不论他怎么做,他现在还是我的丈夫。」绿袖顿了下。「小平,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但不要批评楚言,好吗?」
「小平明白了。」
「好了,你去帮我准备早膳吧。」
「是,小姐。」小平退下。
绿袖叹了口气,才想拿下面纱喝口茶,某种直觉却让她停下动作。
「原来,你想回上官家。」
是楚言!
「你想回去,所以要我写下休书。」他走进来。
绿袖飞快回过身,他已经逼近到她面前。
「你从来不是真心想嫁给我,是不是?」他冷冷的问。
「你……」他听见了小平的话!
「如果你不想嫁给我,也大可以拒绝这门亲事,何必等嫁过门之後,再想尽办法为难我、要我写休书!」
他生气了,而且低吼不休。她竟敢不要他,竟然早就打算着要离开楚家、离开他?!
她……她哪有为难他?绿袖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他已经一把抱住她,手臂用力的像要勒断她的腰。
「我不会休妻!你休想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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