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寸土必争（五）
夕阳、残血，阵地上数人犹如雕塑，定格在张八岭的山头。
一连长将大伙都集中在一起：“这次短暂集合，没什么意思，最后一眼看看大家……都他妈的成血人了……”一连长哽咽着，“不止守半小时了……提个醒，军长是早给了咱台阶，现在撤退的算是执行敌后游击作战的命令，有没有愿意撤出的兄弟？”
静默、无声，一连长从左到右数着残留的兄弟：“一、二、三、四……根宝，你他妈的滚过来！”
这一声断喝差点把根宝吓哭，畏畏缩缩地挤进了老班长的旁边。
“加上根宝还有八个人，有撤退的吗，谁想走就一个条件——将根宝带走！”一连长沙哑着嗓音：“咱31军这次猝不及防，主力尚未集结就遭到小鬼子的攻击，军部也危在旦夕啊……咱一连能活着的兄弟不会多，我也斗胆改改军长给咱们的任务……只要将来能回到31军，只要能重新恢复咱一连的建制……这任务，就算完成了！”一连长又大声吼道：“到底有没有，谁愿意执行这项任务！”
“连长，您别问了！”一排长沈海波异常郑重：“您应该知道自己的兵，一连不会有活人了，包括根宝……根宝，你说，怕不怕？”
“我……我怕……我不想死！”根宝哆嗦着，靠老班长靠得更近了，却被他使劲踹了一脚：“滚！”整个地将根宝从队列里踹了出去。
老班长看都没看根宝一眼，他意识到：这次自己肯定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否则班长爷爷怎么也不会生这样大的气的。
坦克在前，鬼子在后，向着炸成齑土的一连阵地步步推进。
一连长一挥手，众人迅速就位，一个个光着膀子装上刺刀——9挺机关枪早已报废，步枪子弹也已经寥寥无几，拼刺刀似乎成为唯一选择。
“手榴弹给我，如果能报销个乌龟壳，咱就值了！”一连长将手榴弹一个个往身上塞：“一排长，先走一步，兄弟们就归你指挥了！”
“连长！”沈海波刚想阻止，一连长已经冲出了战壕。
随着一声震撼般的爆炸，一连长仿如闪电一般迅速消失在全连战士的视线中，沈海波发现，因为失去右臂，连长差点把持不住沉重的手榴弹束，最后那一刻，他是用脑袋把手榴弹束顶在坦克车上拉响引线的……
“连长……”几个汉子泪如雨下，坦克虽然瘫痪了一辆，对如蚁的鬼子群没有丝毫影响，那声爆炸声根本没能阻止鬼子的进攻，望着几乎夷平的一连阵地，小鬼子们露出贪婪的目光、正步步逼近。
“杀！”虽仅寥寥数人，其气势却足以摄人心魄，望着光膀冲下的数名战士，小鬼子本能地纷纷规避。
一排长沈海波闯入敌群，瞬间放倒数名鬼子，见一辆鬼子坦克左转右动，似乎在寻找可以袭击的目标，突然发狂一般向前冲杀。这种不顾死活的拼命三郎打法使鬼子们望而却步，一个个不迭地避开，竟被他直闯到了坦克的跟前。
“连长，我随你来了！”沈海波毫不犹豫地趴下，接着毅然一滚，整个人已经滚到了坦克下面。
“轰！”一声巨响，第二辆鬼子的坦克瘫在了山坡上，一排长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嘎，不许支那军靠近坦克！”鬼子指挥官拔出军刀，命令众鬼子继续前进。
冲下的数名战士早被淹没在鬼子群中，他们每一人都英勇格斗，血溅山岭，几乎全部惨死于鬼子围攻之下，却也并未让小鬼子讨得了好去，他们手刃强敌、令鬼子付出了数倍的代价……
山上只剩下根宝和他的老班长爷爷，老班长抽抽鼻子：“孩子，做个游戏好不好？”
根宝重重地点了点头。
“爷爷把你埋在土里，只给露个鼻子，爷爷没叫你就不许动，否则你可就输了！”
“根宝明白！”孩子傻傻地笑着，老班长颤抖着手，拼命将身旁的松土堆在他身上：“记住了，爷爷没叫你，不许动的！”
最先冲上阵地的还是一辆鬼子坦克，坦克横冲直撞，正为找不到目标恼火，突然发现前面一个穿着军装的老人正对着自己冷然相向，小鬼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八嘎，支那大官，抓活的！”硝烟弥漫，坦克里的鬼子兵根本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以为年纪大的就肯定是大官，当然也没看清老班长的胸腹部高高鼓起。
10米、5米、3米，鬼子坦克越来越近，老班长脸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严肃，终于将衣服一掀，胸腹部一排手榴弹束陡地露了出来，慌乱中的小鬼子紧急刹车，却哪里还避得开去。
“轰……”又一声爆炸响起，老班长随那威猛的手榴弹束一起，陡然消失在炽热的空气中……遗憾的是那坦克只是倒退了两步，又开始隆隆隆地开动起来了。
这一幕被根宝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突然心镜一片空明：“老班长爷爷这哪是玩游戏啊，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根宝大哭，他突然对这大铁壳彻骨痛恨起来，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他双手颤抖着，一个、两个、三个，收集着残留的手榴弹。
大铁壳也很快发现了根宝，以为他害怕之下无处藏身，正四处乱窜，几乎是充满鄙视，轰隆隆地如猫戏老鼠般追逐着根宝。
“哟西，支那人，看你还往哪里躲！”前面就是峭壁，根宝窜到这里被迫停了下来，那眼神却刺得坦克里的鬼子蓦地一惊：“不好！”一名鬼子刚刚摸到射击孔里的机枪，却发现眼前的根宝已经消失……
“轰！”张八岭又响起一声震撼般的爆炸，第三辆鬼子的坦克瘫痪在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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