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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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嵋山上的夜空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总是清晰而明朗,而这几天空中的流星却格外的多,有时还会从不同方向滑至一个中心,撞击之后分开,又滑向别处再次撞击。慧静站在大殿的门口,看着天空中来去的流星,口中不断讼经,似是在乞求苍天。
这些天来,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有流星落入峨嵋群院,查看之后却没有丝毫的发现。她一直怕傅秋帘的报仇之心为峨嵋引来无妄的灾祸,妖属天,人属地,天地本就不可相干,傅秋帘却因为仇恨而跟仙人牵扯上了关系。这一天的到来,是慧静早就猜测到的,她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惊动那么多的仙人。那些仙人日日的争斗,天天都在这峨嵋山上搜索,虽不曾惊动过其他弟子,却让慧静寝食不安。
她给傅秋帘去了信,告诉她峨嵋山上的变动,她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她所能担待的,祸事从傅秋帘身上起,当然也该要由傅秋帘了结。信已发出数天,慧静夜夜都在等待,不光等待傅秋帘回来,还在等待无痕给她一个让她满意的解释。她不知道,无痕其实早已经来了,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只是因为他也在等待傅秋帘的回山。
峨嵋山这几天比无痕想象中的要热闹的多,那些或是名门正派或是邪魔外道的修道中人只要撞在一起就会打的不可开交,大的门派在天上打打闹闹,小的门派则趁机会在峨嵋山中寻寻觅觅。仙丹已经被无痕封印住了灵气藏在了馨雨身上,而那只拥有同样味道的獠牙也被封印住了仅存的灵气,没有人能够感觉出其所在。
无痕不怕被那些修道中人发现他,因为那些修道中人的眼中只有仙丹,一切的凡人在他们眼里都是渺小而可笑的。他一直在峨嵋派中藏了两天,傅秋帘才率领众弟子赶回。她本与洛水霖四处追查馨雨的下落,半道接到慧静的信,说是峨嵋山即将发生大事,让她迅速回山。慧静这一次的书信竟是以掌门的身份向她发出命令,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傅秋帘心中疑惑,与洛水霖商量了一下,就马不停蹄赶回了峨嵋。傅秋帘的回山引起了整个峨嵋山所有人的注意,连那些不停争斗着的修道中人也知道这个蒙面的凡人女子身份不简单,她身上有修道中人的法宝,但本身却不是修道中人。这件事情着实奇怪,于是满天上百双眼睛都注意在了傅秋帘的身上。
傅秋帘是在傍晚回的峨嵋,她一回山,连口茶都没有喝就直接的找到在佛堂念经的慧静,问道:“师姐,这么急找我回来到底何事?”慧静淡然道:“秋帘,你还记得十九年前你得到仙家之物时,师父跟你说过的话吗?”傅秋帘冷然道:“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慧静站起身,面向傅秋帘,说道:“师父一早就提醒过你,仙家之物是绝对不可能无故与凡人使用,她让你小心那些借你法宝的神仙,你还记得吗?”傅秋帘冷哼一声,说道:“仙人借我法宝斩妖除魔,只要能杀了若兮,我管他那么多。”慧静摇头叹道:“你真是被仇怨迷惑了心窍啊。你自己看看殿外的天上,那些神仙天天在上面打架,又不知有多少在我峨嵋四处查探。他们想要做什么,谁都不知道,万一他们是要对峨嵋不利,这叫我们如何抵挡?”
傅秋帘转过身,看着殿外的天空,说道:“峨嵋灵气丰盈,有些神仙又有什么奇怪?他们如果要对峨嵋不利,咱们还能活到今天?神仙的事情,我们这些凡人管得着吗?师姐,你别想的太多,小心天塌下来砸到你的脚!”慧静皱眉道:“秋帘,你知不知道此刻的峨嵋派已跟仙家挂上了关系?你受了仙人的法宝,又数次围攻妖狐若兮,你难道都没有想过那受宝的仙人与若兮间有没有什么关系?你难道都没有想过会不会得罪那些妖魔鬼怪?”
傅秋帘道:“我真不知道师父怎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这个胆小鬼。仙人当然遇妖即除,我既敢对付若兮那个千年狐狸精,又怎会怕其他妖魔鬼怪?你难道忘记我是怎么对付那个紫瞳的吗?若兮后人也不过如此,我还能怕谁?”慧静道:“秋帘,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凡人与神魔的界限?”傅秋帘冷笑道:“我又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谁欠了我,我便要找谁加倍讨回来。不管他是人还是妖,这仇,我一定要报!”傅秋帘拂袖而去,慧静对着空旷的门口闭上眼睛,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师父,你如在天有灵,就点醒秋帘师妹,保佑峨嵋平安度此灾劫吧!”
夜色已深,峨嵋弟子基本都已熟睡,只有佛堂和傅秋帘屋中的烛光依然微弱的亮着。慧静继续的向上苍祈祷,傅秋帘则靠在门口看着明朗的星空。慧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那些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神仙为什么会忽然的出现在峨嵋?人生在世,有几人能有机会看到妖怪?又有几人能够见到神仙?
傅秋帘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在短短几年之内,先是被人告知若兮是妖怪,然后又得神仙相助去除掉若兮。慧静问的问题傅秋帘也想过,神仙为什么会专门挑到她去除妖?她想不通,也没有往深处去想,在她的心中,只要能除掉若兮,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她都会毫不犹豫,但如果这代价是峨嵋的百年基业呢?傅秋帘一直想看到慧静口中所谓的神仙争斗,但她看到大半夜却一颗流星都没有见到。是慧静在说谎,还是那些神仙们已经找到了目标?傅秋帘看着天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神仙,妖怪,凡人,到底是谁在利用谁?”

无痕站在阴影中静静的看着傅秋帘,他知道这个女人其实也是个相当命苦的女人,她对若兮的恨无痕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若兮不仅是她的情敌,更是害死了她最心爱的男人。一个女人,如果将心完全的放在了男人的身上,那么她为这个男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都不过分。傅秋帘对赵清源的爱不比若兮要淡,只不过她比若兮坚强许多,她知道将悲痛化为仇恨来支持她继续的活下去,在她的仇恨背后,其实也是一颗伤痛欲绝的心。
傅秋帘靠在门口,眼神落寞且感伤,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无痕跟着也叹了一声,说道:“真正的神仙,没有七情六欲,又怎会心生执念去利用谁?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人才懂得利用人心人情吗?”傅秋帘一惊,沉声问道:“谁?”无痕缓缓的走出阴影,夜色虽然暗淡,傅秋帘却仍然立即认出了他便是十八年前毁掉她的脸的那个男人。
傅秋帘眼中杀机顿现,无痕却微笑着说道:“傅姑娘,你可知道现在全峨嵋山的修道之人都在看着你,我猜不出一天就会有人主动找到你头上。”傅秋帘冷冷的道:“哦?这些人是你安排的?”无痕笑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些几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中人为何会齐聚于此?”傅秋帘道:“定然是你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吧。”无痕摇头道:“使阴谋诡计的不是我,我也没那个本事能同时请得动如此多的修道中人。”
傅秋帘冷笑一声,说道:“是啊,你不过只是一介凡人,那些神仙为什么一定会听你的?”无痕道:“不错,我只是一介凡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注意我。到是你,本也为一介凡人,却身怀修道之人才有的法器。你可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完全是凡人了。”
傅秋帘冷冷的看着无痕,他的微笑实在温暖的没有半分恶意,这让傅秋帘百年来的冰冷居然融化了一点。傅秋帘冷哼一声,看了看天,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无痕道:“满天都是耳朵,你觉得在这里说合适吗?”傅秋帘转过身,说道:“如果你要有什么不轨,可别怪我的仙剑不长眼。”她没再看无痕一眼,迈进门槛进了屋。无痕跟了进去,关上了门,看了看傅秋帘的房间,只觉得这屋子简单的几乎不像一个女子的房间,连最基本的镜子都没有。
傅秋帘道:“好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无痕坐在了桌前,说道:“你身上的那两件武器,其实并不是什么仙家之物,而是修道中人的法器。”傅秋帘道:“我知道。”无痕摇头道:“你并不明白其中的区别。仙器自有灵气,而法器却要有法力催动。仙家之物可融天地,是因为神仙已将心修炼至了无我的境界,他们就是天,就是地,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凡间之情。而既然无情,又怎会有什么悲天悯人之类的说法?只要没有什么触犯到他们的规矩,他们就根本不会对任何事物做出判定做出行动。”
傅秋帘道:“那若兮身为狐妖居然勾引凡人男子,这难道还不够破规矩吗?”无痕道:“妖修行是为了成仙,而成了仙之后的不管之前为人还是为妖,都是一样的。在成仙之前,人可娶亲生子,妖自然也可随意动心,只要她不怕自毁道行,勾引多少个男人随她。”傅秋帘又道:“难道她害死人命也没人管吗?”无痕道:“害人过多,当然会有人类站出来为民除害。修道中人本不可妄动杀孽,但对于杀孽过重的人或妖,除灭他们就是一种度化,也是增加自己功德修行的一种方式。但是,如果对方的杀孽并没有完全冲毁自己的阴德,再将之除去,就会损失自己的功德,会使修行大减。”傅秋帘问道:“那若兮呢?”无痕道:“若兮?如果她与你没有半分关联的话,你觉得她身上有没有杀孽呢?”
若兮身上有没有杀孽呢?傅秋帘回忆起那只曾让她恨的咬牙切齿的狐妖,她恨她的美丽,恨她的超凡,恨她的温柔,恨她的大度。那天在昆仑山上,满眼的艳红之中,若兮就如一朵清莲独立在喜庆的昆仑大殿之外。她面上虽然挂着微笑,但那眼中绝望的悲哀却让每一个人感觉到心酸。傅秋帘一直觉得,那天的雨是为若兮而下的,雨水在她脸上流下串串晶莹的痕迹,那就是她伤心的泪水。她的眼那样的纯净,藏不住心底一丝一毫的秘密,她在雨中孤单离去的背影,连傅秋帘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若兮对赵清源的爱,没有人可以怀疑,甚至在赵清源随若兮离开之后,傅秋帘都没有想过要追出去。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神仙告诉她若兮是一只妖怪,她根本不会对若兮产生丝毫的怨恨,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比不过哪个纯洁而美丽的女子。傅秋帘一直觉得,像若兮那样花一般娇嫩的人,不应该与血腥刀剑有什么关联,就算有人告诉她若兮是妖,她也从未将她想的如何恐怖。傅秋帘与洛水霖第一次围攻若兮,那个妖狐虽然反抗,却一直手下留情,不曾伤过任何人。她一只千年修行的狐妖被一群凡夫俗子打的落荒而逃,之后追上昆仑山受到如此侮辱都没有还过手。这样的狐妖会造过杀孽吗?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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