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我常常这般问自己。
昂首，当头抬到一定高度，眼泪就不会溢出。
阳光的碎片掉到瞳孔，在视网膜上留下红色的印记。
那红是如此妖艳，泛着腥味。
日光毫无保留的拥抱这片重生的大地，渲染着我的美丽，而我却觉得异常寒冷。
视线移到身边的鸟笼，木制的小门开着，金丝雀却没有逃走，因为它已经不能动，不能呼吸……
我惨惨的笑，双手上冰冷的鲜血早已渗进掌纹，已经厌倦了吗……
风徐徐而过，声音显得飘渺不切实际。
是啊，我不是千辛万苦才达成了宏远吗，害死了那么多人，伤了那么多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幽幽的叹气。
他们都说我变了，我，真的变了吗？
我，不过是觉得累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好累，好累……
曼妙琴声，唤醒了知觉，曾被刻意的剪碎的回忆，随着地上落叶一同被扬起，隐隐约约，我仿佛看见，蝴蝶翩翩起飞，那蝉翼上带着血迹，叫人好想不顾一切去跟随……
如泣如诉的琴音将思绪同记忆接轨——三国鼎立，实力均衡，相安无事，却因我的出现，平衡逐步瓦解，群雄崛起。
我一生遇到众多的男子。
他们迷我，惜我，爱我……
他们怨我、憎我、恨我……
却都执迷我的身子。
我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拥有颠覆国家的美貌。
而我所谓的颠覆，亦不是同苏妲己那样，用严刑峻法来迫害百姓，却有无数人死在我手下。也不是同杨贵妃那样，为满足一时私欲而劳民伤财，却因我的**而使国家破灭。
对于我现在得到的一切，我该对此报以微笑，觉得幸福吗？
我释然的仰首，琴音中，我看见那些因我而死的亡灵在天上歌唱，流着血泪。
正文月明星稀，寒风刺骨。
修长的指，在熟悉又陌生的门上摩挲片刻，女孩深吸了口气。
日转星移，树上叶儿早已落尽，原来已经又是一年。
推开咿咿呀呀的木门，屋中整洁的床上躺着一位妇人。摇曳的烛光中那单薄的身影，可以给人留下印象的，只有孤单和落寞。
女孩拿着汤药，踏着沉重的步子，粗布衣裳、头无饰品，背景并不美丽，毕竟只是个孩子，未发育完全，还带着点婴儿肥。
病榻上的人被烛光照得发黄的病容，干枯的嘴唇，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木然的睁着。
更显凄凉。
“母亲。”她紧咬着唇，轻轻的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每年都衰老不少的容颜。
岁月不饶人，病魔磨死人，但依稀还可在那憔悴不堪的容颜上找到曾经美丽的痕迹。
妇人依旧呆滞的看着床幔，死灰的眼睛仿佛已经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
女孩握着妇人的手，手已经干瘦如枯枝。
她不安的叫着，母亲、母亲，一遍又一遍……
妇人依旧毫无知觉。
心痛，哽咽在喉处。
女孩勉强的笑了笑，“母亲，你真决心离开吗？”
半响，女孩笑了，笑容中有数不尽的痛楚和感伤，“我听人说，人死便可获得自由，我知道你也想获得自由……”女孩语气突变，激怒的吼：“可我怎么能让你轻易死呢！”她的情绪瞬间变化，声音同眼神一起变得飘渺，“母亲啊，你看你已经卧床半载，被病痛折磨得很苦吧，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受苦，真的。”说道动情之处，她想起了那个孱弱温柔且美丽贤淑的女子，尽管她已经不记得她的容貌，可记忆中印下的是温暖的色彩。潸然泪下，眼泪滴到妇人的手臂上，妇人怔怔的看着那温热的液体，僵硬的转动眼珠，看向她。
女孩反手一巴掌狠狠掌扇在妇人脸上，妇人的头被打到侧向床内，苍白的脸红肿起来，女孩痴痴的笑，“这样才好嘛，母亲脸色红润起来多好看啊。”说着，左右开弓，啪啪啪，她喘着粗气停下来。
妇人嘴和鼻子都渗出鲜红的血，眼泪唰唰得流。
“母亲啊，为什么你的血也是红的？”女孩得不到答案，失望的说：“我一直以为你的血是黑的呢。你的心也是红的吗？好想看看啊。”
妇人如临大敌，满眼的恐惧，张嘴欲喊，却出不了声。
她心里一惊，担心道：“母亲啊，你怎么啦？”随即恍然，“哦，母亲你是要喝药了吧。”
妇人惊恐的看着那碗递到嘴边的汤药，嘴唇紧闭。
“给我喝！喝！”她一把抓起妇人灰白的发，将她拖到地上，微弱的反抗让女孩更加兴奋，她看了看手上一缕缕灰白的发，轻轻一吹，断发旋转，落地。
她骑在妇人身上，举着碗，高山流水，妇人用尽力气摆头，滚烫的汤药还是泼到她脸上，溅到她颈项间，白皙却失去光泽的肌肤被烫得红通，煞是好看。
她看着洒在地上的药，失望极了，苦恼不已，“母亲我好心喂你喝药，你却泼了它……”继而，笑容徐徐在她可爱的脸上绽放，充满了童真，“不过，我还有很多，等我哦，我去把药端来。”
妇人见她走到桌边，又倒了碗汤药，无神的双眼写满了恐惧，欲逃，却无处遁行。
脚步声一步步逼近，空气仿佛就此凝结，恐慌流动在狭小的空间中，浑浊的是血腥，压抑的是良心。
她一直将这孩子当作猫狗对待，而孩子也是逆来顺受，她从不曾想她终有一天会反噬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罪有应得？
女孩盈盈的笑，迈着步伐，故意走得很慢，她很喜欢看这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样子比丧家犬还难看，“喝了它就能多撑些日子，多受点苦，这样你的罪恶就能多减轻一分。”
温和的语气，乖巧的小脸蛋上满是虔诚的劝解……
“是不是觉得这一幕很是眼熟？六年前，你对我娘所做的一切，今日我统统返还给你！”
妇人咳嗽了几声，吐出的全是鲜红的血，不再挣扎……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门外，深情款款的说：“父亲您来了。母亲，父亲接你去地府啦，你不用怕，父亲会陪你一起下油锅的，真的，你相信我！”仿佛劝道似的说：“父亲那么爱你，他会陪你去十八层地狱的。”纯真的笑容，幽灵般的声音，在阴暗的空间里萦绕，挥之不去。
良久，女孩终于梨花带雨，跪在门口，向着苍天，狠狠的哭。
她看见，天际中，那个温和而慈祥的美妇，对自己微笑，伸出手来，她用力握了握，却只抓到无需的空气。
娘，小夜终于为你哭丧啦……
娘，小夜为你报仇了……
雨中，女孩在少年的陪同下埋葬了逝者，白色的裙杉被泥水溅得满身污渍。她留念的抚着那墓碑上的字，一遍遍，就像触摸娘亲的手一样，温柔而迷恋，那悲伤的神情让人看着心痛。
少年拍拍她的肩道：“好了，小夜，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想，等她长大一点就娶她。
他想，不再让这孩子掉一滴眼泪。
他想，一生守着她身边。
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无法自拔。
女孩眼泪涟涟，莺莺细语：“萧公子，答应小夜一件事，好吗？”
“何事？”
“萧公子，求你看在我已是无爹无娘的份上，答应我。”女孩祈求道。
“到底是何事？”少年蹙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哀求道：“求你先答应我，求求你……萧公子。”全身湿透，青丝狼狈的塔拉在额上，眼睛红的像个小兔子，模样极为惹人怜惜。
少年实在不忍心看见心爱的女孩苦求的模样，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双拳不犹地紧握，“好，我答应你……”
纷飞的春雨，滋养着大地，同时也滋长着**的萌芽。
那一年，子夜十三岁，萧蒙十五岁。
华夏大地，自七雄割据后，由唐家统一天下，结束了群雄割据的乱世。在总结夏国教训后，西唐朝在政治上，高度集中皇权，指定律法，废分封，行郡县；在经济上统一度量衡、货币、车轨，修驰道；在文化上书同文，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以严刑峻法的高压手段统治这片疆域百载，终于引发国人暴动，掀杆起义者络绎不绝，西唐朝以强大的军师势力为后盾，正压叛军五十余载，虽胜，犹败。外患暂息，又起萧墙之乱，西唐王因多年战役而身负重伤再加上年事已高，心智不似当年明。外戚当道，待老皇帝驾崩之后将三皇子唐秉阳拱上皇位，继承大统。世人皆知，唐秉阳不过一风花雪月之人，何以成君，之后十年，宦官弄权，天灾不断，百姓积怨极深，为此乱世，英雄辈出，八大旗帜从各方涌向都城，很快西唐朝便瓦解。
天地轮回，新的一场血雨腥风再次展开，二百余载中，大小战役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有才之士纷纷苦觅圣君，以为苍生谋福。为此大将田丰亲帅百万亲兵，从华夏大地最东端，费时五十余载，终于达到最西端的净勒神殿，寻求活佛指引，以拯救苍生。去时，正直青年，到时已为暮年。活佛为他真心所动，一挂下，预言：田丰死，众生生。二十年后，八国中以楚曜国、景南国、乾风国三国极为强盛，三十载，灭其余诸国，三分天下。
湛蓝的穹庐已被天边的彩霞染得斑斓，沁血的夕阳透过雪峰的罅隙，将绚烂的光影洒在万顷雪原之上，雪原静静的向外延伸，又倒影出周围连绵的雪峰。
净乐神殿便林立在华夏大地最高峰——华天峰之上，伟岸的身姿，金碧辉煌，却非人工所制材料，乃是上天恩赐。
轻抚银白的胡须，满头银发的老者，眯起眼睛看向远方，怅惘的空际，彩霞隐着忧伤的弧线，孤冷、悲凄……
他低垂的眼睑、尽饰着暗流的悲痛，淡淡而言，“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之后就看你的了。”目光沉落在南方，深邃的、意味幽长：“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就…….”
凛冽的风吹散了老者的话语，他的身影随着飘散的雪花，淡漠在皑皑白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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