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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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监狱中长大,他在地狱里独行,他十八年的记忆中只有一种颜色——血红!
他十八年的记忆中只有一种人——死人。
在“铁狱”里,他的玩具就是尸体。他曾对着那些已经没有知觉的尸体一次次地挥刀,他看着他们在他的手下满地碎片,森森白骨。他也曾抱着他们同枕共眠,直到他们化成一滩黄水。
十岁那年,他离开了“铁狱”——那个南梁最为恐怖阴森的监狱,可是噩梦远没有停止,在帝国最北部的辽河战场上,他成了“不死营”的一员。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些叫花子般的“战友”的时候,老头对他说的话:
“他们是死囚,他们拿着最简陋的武器在最险恶的战场上挣扎求生。他们是帝国最卑微的存在,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希望没有生活,这里没有生活!甚至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来到这里,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死亡,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现在的他们,只是会动的尸体。”说道这里,老头看着他,道,“你比他们幸运,你有着活下去的**。这里是你的天堂。”
他很讨厌老头用这种语气说话——那个杀人魔王老是这样自以为是地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出一些透着血腥的话语。
来到这个人间地狱,他没有任何怨言。如同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在一次坦然接受了老头的安排。对于他而言,生与死已经没有分别,外界的环境自然也就无所谓了。他曾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在他死去之前他一定要杀死一个人——杀死那个训练他,折磨他,带给他无尽死气噩梦的老头——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他要千倍百倍地偿还那个人带给他的痛苦!
于是他挥刀前进,在一次又一次必死的局面中劈开一线生机。六年的的战场生涯只是一个血色的迷梦,他唯一的记忆只有那一次又一次机械的挥刀和那不断喷薄而出的鲜血。如山的尸骨成就了他的威名,那一闪而逝的刀光成了每一个北燕士兵挥之不去的阴影。“死神”之名飞过连绵的高山,掠过无垠的草原,侵入每一个部落,每一个帐篷,传遍辽河的每一寸土地。“不死营”也成了不可战胜的神话。
他活了下来,老头死了。却不是死在他的手上,两年前苍郁原一战,老头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成了刺猬。一代“刀魔”就这样被无名小卒射杀,不能不让人感到惋惜。不过话说回来,哪怕是像老头这样的绝顶高手在千军万马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婴儿罢了。对于他的死,叶枫并不奇怪。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对于老头的死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兴奋,相反的,他感到一阵悲哀与失落,却没有流泪,六岁那年他的泪就已经流光了。他不是恨老头的吗?可是回首逝去的岁月,不管叶枫是否愿意承认,老头都已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老头在带给他死亡的恐惧之时,也给她带来了新生的希望。
但他也没有想过为老头报仇,战死沙场,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更何况,死亡对于老头来说,是更好的归宿吧?
中元六六九年,夏,犹如他当年凭空出现一样,“死神”叶枫突然失踪。那么突然,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但是盘亘在辽河之边的全新的不死营,仍然以它特有的方式向人们诉说着:“死神”,不曾远去。
中元六七一年,七月十三。雁回关。
雁回关是南梁北部第一重镇,修建于中元五七七年。城高十五米,底宽十二米,顶宽八米。城墙外部以千斤条形长石堆砌而成,看起来雄浑无比。自从它建成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是南梁与北魏征战的第一线。不知有多少北方军队在此折戟沉沙,铩羽而归。到中元六二三年南梁名将杜奇山更是趁北魏内乱突关而出,一举击溃北魏辽河守军,夺回了辽河要地。极大地增强了南梁的军事实力。而北魏则因此在内忧外患中轰然崩溃。随即被国内大将慕容欣所建立的北燕所取代。但是北燕却也没能在南梁手中夺回辽河要地。至此,南梁同北方民族的战争就推进到了辽河一带,雁回关也得以平静了五十年。

北出雁回关一百八十余里,就是辽阳城,那是辽河大营的驻地。可以说,到了雁回关。辽阳城就已遥遥在望了。
今天,雁回关迎来了一个特殊的过客——
叶枫回来了。
他牵着马,缓缓地行走在雁回关青石板的街道上。得嘞得嘞,马蹄轻敲着石板。空荡的街道上有清脆的回音。好像是石板底下的冤魂在回应陌生人的来访。
“戒严了。”叶枫心里想着,难道前方的战事已经到了很糟糕的境地了吗?他心里隐隐复杂的情感,说不上兴奋还是惆怅。
老头虽然死了,但是他的阴影还在,老头留下的死亡名单困扰了叶枫两年,当那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在他刀下横尸之时,叶枫以为自己从此可以摆脱杀戮的阴影。可是他错了,没有了目标的他感到的只是一片空虚。
老头说的不错,他本就是为着杀戮而生的。杀戮,已经成为他灵魂最深处的渴望。
十八年的血腥生涯,他的生命中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站住!”前方转角处转出了一队士兵,对方显然没想到还有人在街上溜达。全都露出了警戒的神色,枪尖遥指,呈半圆队形将他围在了中间。叶枫毫不介意地站住,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遇到几次了。看来前线情况真的很是不妙。
“干什么的?”一个巡校站了出来。沉声喝道。
叶枫不动声色地掏处一块金质令牌,令牌上凸起的一条黑色双头蛇盘旋而上,獠牙虚张。很是狰狞!
“刑军司!”那巡校脸色一变,就要跪下,“属下不知……”虽然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黑蛇令。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对刑军司就一无所知。
这样的人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又有哪位上官要倒霉了。巡校心里不安地猜测着……
叶枫阻止了正要行礼的巡校,冷声道:“我没来过,你们也从没见过我。”
巡校闻言了然:“属下明白。”看来上面要为这次战败找一只替罪羊了。这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所能掺和的。他回过头,“把武器都收起来,我们走!”后退两步,对叶枫行了一礼,然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叶枫也不再向从他身边鱼贯而过的士兵看上一眼,只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当时范文山把这枚黑蛇令送给他的时候,只说凭此可以在边关军镇畅行无阻并没有说其他的。不过对于黑蛇令的恐怖,叶枫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在“铁狱”里的人,十个有八个是被“刑军司”的人弄进去的
老头说,与人恩惠而不求回报并不是什么好习惯。当你帮过的人向你表示谢意的时候,你最好坦然接受而不是故作姿态的推辞,那只会让双方尴尬。叶枫对此深以为然,他认为如果拒绝了对方的答谢,会让对方有负疚感。所以他坦然接受了范文山的馈赠。虽然在他眼里,黑蛇令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城门已经在望。
不死营,我终究还是离不开你血色的迷梦……
此时的叶枫还不知道,就在他通过雁回关的时候,他一手打造的不死营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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