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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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山东连巫山、神农架,西接摩天岭,其间地貌独特、层林密布,相传深山中有野人居住,也有人说是聪慧猴类作祟,此时药圣谷中阳光明媚,百花盛开,许多只猕猴嬉戏在崖间树梢,但没有一只敢接近地上的茅屋,茅屋前一只金黄的小猴儿正在满地乱跑,虽然没有同伴相陪,却也自得其乐,只听一句甜美的女声唤道,“元宝儿,快来吃饭啦
那金色小猴儿听得叫唤,便刺溜儿一下窜倒门口,双爪抱住一只黄纱白衬的纤细脚踝,喳喳叫唤。
那少女被猴儿挠地咯咯娇笑,笑骂道,“臭元宝儿,见了吃喝儿便这般讨好。”说罢蹲下身来,摊开一双雪白柔荑,露出掌心的几颗坚果和杏儿,小猴儿连忙双爪抓起一只黄杏,吧嗒吧嗒地啃食起来。
那黄衫少女被它模样逗笑,爱怜地摸摸它的小脑袋,道,“你先吃罢,我得去看看那‘大毒物’的毒退了没有。”又觉自己言语颇为矛盾,对那小猴儿嘻嘻笑道,“爷爷说他中的毒已经深入内腹,救不得了,但我偏偏不信,就要试试,爷爷总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解不了的毒,那‘大毒物’也很有意思呢,哪里有人给自己挖坑做墓呀?他就这般在门口挖了一个,呵呵。”说罢便转身进了屋内。
那小猴儿听不懂,骨碌转了两下眼珠,兀自吃起果子来。
黄衣少女走进屋内,但见烟雾袅袅,满是药水蒸汽,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木桶,她缓步走到桶旁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桶中的水还没有变色,又转目盯着烟雾中一张苍白的脸,心中想道,“这‘大毒物’的性子真倔,已经八天了,按理说早就应该死了,可他偏偏就凭着一口气坚持了下来,他的心中到底有什么事呢?爷爷说,中了这七日阎罗散,七日之后必定浑身经脉骨骼俱碎而死,倒也不难想象中毒七日之后的痛苦,他这般受着。。。”忽听房门被推开,烟雾中看见一个佝偻着腰背的老头儿走进屋来,少女见到,连忙起身道,“爷爷。”
那老头儿点点头,径直走到桶边,凝眉看了看桶中人,道,“这是第几天了。”
那少女喜道,“第八天了。”
老头儿又点点头,伸出手指按了一下桶中人的胸膛,仿似没有骨骼,只是轻轻一按,便深陷下去,复又弹起,叹道,“天煞门的招牌算是被这小子砸啦。”
少女面露不解。又听老头儿说道,“七日阎罗散顾名思义,中此毒者,七日必死,这小子中毒已经半月有余,却仍然一息尚存,这不是砸了天煞门的招牌么。”
小女笑道,“正是!爷爷,您肯出手了么?”
老头不置可否,道,“你这般关心他做甚?是看他长得英俊么?”
少女面颊一红,娇声道,“爷爷。我又不认识他,再说他脸色惨白,又哪里英俊了?”
老头儿又道,“要我救他,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少女笑道,“放心吧,爷爷,我帮您喂养那只巴蚕。”
老头儿道,“这只巴蚕是我们千辛万苦捉来的,是我炼药的关键,你必须好生养着,万万不能出甚差错。”
少女点点头,老头儿又道,“还有,巴蚕乃是巴山毒王,你定要小心着点儿,如果。。。我也救不了你。”
少女又点点头,老头儿说道,“这是其一,第二个要求就是,如果我治好了这小子,就会马上赶他离谷,万万不可与他再有其他瓜葛,你能答应么?”
少女答应,道,“当然,他伤势一好,就快快赶他走。嘻嘻。”
老头儿点头说道,“这般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抗下来的,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身负这般深厚内力,虽然不请自来,但颇对我的性子,我也拿不准能够救活他,但且试试罢,是死是活,也得看他的造化。你且出去吧。”
少女点头离去。
原来那桶中人就是孟凡,八天前是他毒发之日,晕倒在药圣家门口,正巧赶上药圣和干孙女回来,药圣本来不打算救他,但是干孙女儿却对这人十分好奇,也想试试自己的解毒手艺,药圣执拗不过,便任由着她救治。那黄衣少女先是金针刺,见没有效果,便将孟凡浸入装满药水的木桶,这一下过了八天,药圣才被孟凡的执着打动,答应孙女儿出手救治。
药圣在桶边转了两圈,先是为孟凡搭脉查探伤势,心中一惊,“这小子经脉尽数碎裂,毒已入心,怎么。。。怎么还能不死?”复又反复查探一番,见正是这样,心中满是惊讶,但一时不得其解,只打算如果能救好他,再行询问。当下双掌暗凝内力,将那少女插在孟凡头上几处位的金针拔了出来,又插在别的道,口中嘟囔道,“通天转攒竹,玉枕换天柱,眉冲移永光。。。。”一口气竟然换了七八处,尽皆大,药圣心道,“这般金针改,倒行逆施,如果再逼不得毒素,我也就无能为力啦。”话音方落,只见孟凡的面色由白转黑,由黑转紫,头部四周竟升起一股氤氲,缓缓绕着孟凡脸部旋转,药圣心中一喜,暗道,“成了,这小子竟然也知道配合我。”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氤氲渐散,孟凡突然‘啊’地出声大叫,显得极为痛楚,脸庞都变得扭曲开来,那少女其实一直在窗外看着,这是听见孟凡大叫,一激动便跑进屋中,只见孟凡浑身的毛孔都开始往外渗出滴滴乌血,起初只是缓慢的一滴滴,到得后来竟如血线成行,连成一片,孟凡此时宛如一个血人在桶中痛苦的嚎叫,那黄衣少女何时见过这般可怖场景,直吓得捂脸发抖,药圣在一旁却是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小子练的竟然是。。。。哈哈,竟然是。。。”

那少女见药圣这般疯狂地大笑,心中满是不解,怯声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啦?”
药圣转过头,喜道,“没甚么!没甚么,乖孙女儿,你且看着,这小子没事了,我去养那巴蚕。”说罢笑着离去。
那黄衣少女满腹疑问,但也想不出甚么,想到刚才药圣的话,心中一阵欢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到孟凡,心中便生出很大的亲切感,她从小和药圣两个人生活在这巴山深处,很少出去,平时的玩伴就是那小小的金丝猴儿,再就是和一些毒虫打交道了,想罢跑到孟凡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见桶中的药水已经变得漆黑,孟凡身上流下血液的颜色也越来越浅,越来越慢,直到恢复常色,孟凡才如脱力般一歪脖又晕了过去,黄衣少女将他从桶中抱出,放到床上,然后皱眉指着昏过去的孟凡骂道,“切!你这家伙看起来白白净净,怎么流出的血却这般臭!嗯,臭死了!”说着摆手在鼻前扇扇。
过了月余,盛春已至,药圣房前的芍药开了好多,一个黄衣少女在花丛中追赶一只金色小猴儿,美景如画,正是形容眼前景象。小猴儿极是灵活,左窜右蹦好似一只金色的羽箭,那少女身法更是轻盈,快步时宛如一团光影,几步就已追到小猴儿,将它抱在怀中,小猴儿心有不甘,喳喳乱叫,但手脚老实,趴在少女胸前也不挣扎,只听那少女咯咯笑道,“元宝儿,你总也跑不过我的,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乱吃花瓣儿啦。”说罢抬手做打,吓唬小猴儿,忽然耳尖一动,屋内似有杯碗打碎,少女疑惑,“爷爷正在闭关炼药。。。”想罢,‘哎呀!’一声飘身冲进房中,只见床上一个清秀男子正在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不是孟凡又是谁?
孟凡自从上次桶中去毒,已经昏迷一个月了,眼下五月初六,院中的一片芍药前天刚刚盛开,药圣自从那次狂笑之后就开始闭关,这一个月来孟凡每天都是靠这少女炖人参汤维持生命,渐渐恢复了神志,刚才方一醒转,只觉头昏脑胀,浑身酸痛,想要坐起来却无能为力,失手打翻了床头的一只饭碗。心中正暗呼惭愧,自己几时这么笨手笨脚的了,突然见门外冲进一个漂亮以极的黄衣少女,正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但是又好像过了好久一样,不禁张口问道,“姑娘,你救了我?”
那黄衣少女见他醒转,一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又听他发问,顿时有些慌张,胡乱道,“呃是,怎么说呢?也算是我救了你,但又不全是我救了你。。。”心中却想,‘哎呀!我这是怎么了?话儿都不会说了。’
孟凡见她这般,觉得好笑,可是方一牵动嘴角便觉头疼,这便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为免尴尬,又道,“姑娘,可否帮在下拿些水来手脚动弹不得。”
那黄衣少女点头道,“好的。”
孟凡喝下了水,觉得胸中一片清凉,甚是舒服,神智更加清醒,转睛看了一下眼前人儿,叹道,“江湖人都说药圣性情怪癖,久居深谷,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说罢忍痛坐起,恭敬道,“晚辈孟凡,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孟凡只道这少女便是药圣,认为她是有驻颜圣药,所以看似年轻,但一定是长辈,这点无需多疑。这一躬身,便痛不可及,但他也径直忍着,额头已经见汗。
那黄衣少女伸手扶住孟凡,咯咯笑道,“你误会啦!药圣是我干爷爷,我是药圣的干孙女儿,我叫初夏。救你性命的人也不是我,是我干爷爷。”
孟凡神色一窘,道,不能麻烦初夏姑娘带我去见你爷爷药圣,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初夏道,“是干爷爷!这可不行。”
孟凡楞道,“为何?”
初夏调皮笑道,“爷爷一个月前就已经去闭关啦,等到他出关的时候自然会来见你的。”
孟凡道,“一个月前?难道我竟然已经昏睡了一个月?”
初夏道,“是啊,现在五月啦,院中的芍药、海棠都开了呢。”
孟凡又道,“那么这一个月来都是姑娘在照顾我了在下怎么受得起?”他正值青壮,虽然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一想到这样漂亮的女子天天照顾自己,不由得也是面红耳赤。
初夏脸一红,想到这一个月来为他换洗衣裳、松筋活血、按摩肌肉,也很不好意思,但也装作莫不在意,道,有甚么,我是大夫,在我眼里你只是病人,哪里有些别的?”
孟凡道,“是是是,在下污言秽语,脏了姑娘视听。”
初夏想到这个‘视’字,顿时脸更红了,慌道,“哎呀!好啦,好啦,别说这些了,你刚醒,少说话。”
孟凡恩了一声,忙闭上了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扑哧’一乐,孟凡见初夏天真烂漫,没感这下多大痛楚。
初夏笑着问道,“你刚醒,饿么?早上我做的汤面,还有一些,给你取来吧。”
孟凡道,“麻烦姑娘了。”
初夏起身道,“别总姑娘长、姑娘短的,难也难听死了,你就叫我初夏,听见了么?”她乐观顽皮,见孟凡有些迂腐好玩儿,就尊大命令起来。
孟凡见他笑靥如花,碧丝如瀑,整个人就好似下凡的仙子,直看得愣住,听她问话,也只是点点头,心下却想,‘孟凡,怎么你醒来之后变成了一个轻浮浪子?’
初夏见他呆憨,娇笑一声,转身出门。
孟凡缓过神来,自语道,“这次死里逃生,说不上真的是天赐的造化,上天也不希望我大仇不得报便含恨而死,想来是要助我一臂之力。”想罢便探析内府,突然心中一凉,暗呼,“糟糕!怎地一丝内力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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