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下) 一进哈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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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就让你们带这么一句话给我?”
武进看着对面那个一袭黑袍、长着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点点头:“是,张连长就这么说的
张源虎手里一直在摩挲着的两只玉球停了有半分钟,便以更快的速度转了起来。武进心里暗笑,当着小弟们的面,这个黑道干将被他大哥的话落了面子,估计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现在就看谁会往枪口上撞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张源虎的怒气也不会冲着武进冼峰去,所以武进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果然,没过几分钟,一个戴着礼帽的小青年从屋外匆匆走进来,动了两下嘴唇:“虎哥……”,一眼看到了陌生的武进和冼峰,便不吭声了。
张源虎不耐烦地道:“别他娘的吞吞吐吐的,这儿没外人,有屁快放!”
那喽啰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虎哥,是这样的,刚才张会长……”
张源虎截口道:“哪个张会长?”
“呃,就是昨儿个刚成立的那个维持会的会长、原来咱东省特别行政区的长官,张景惠。”
张源虎没好气地道:“原来是他!他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他,是他派了手下来给虎哥您捎个话。”
“哦?什么话?”
“说是什么‘日本人就要来了,何去何从,张老弟当早做决断,可别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这句话如同往烈火上浇滚油,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张源虎就铁青着脸,“腾”地跳了起来,一伸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使足了劲,狠命往地上一掼。“哗啦”,无辜的上好紫砂茶壶粉身碎骨,热水、茶叶、碎瓷,混杂在一起,四下飞溅。
那来报信的喽啰搭上张景惠这名字算是倒了大霉,首当其冲,不但裤脚上沾满了茶叶茶水,就连脸皮也溅上了几滴滚水、划破了几道细小的血口。可他不但不敢吭声,连擦都不敢伸手去擦,原因很简单----虎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张源虎怒气未消,破口大骂:“妈了个巴子的!他张景惠一个首鼠两端的小人!当年大帅没宰了他算他命大,现在居然还敢出来蹦达!狗日的!他要出卖祖宗、投靠日本人,老子不剐了他已经算便宜他了,他妈的他还敢拖老子下水!我操他八辈子的祖宗!”
旁边一个小头目不识相,不知道是不是收过张景惠的好处,硬着头皮还想替他辩白两句:“虎哥,张会长也没说投靠日本人啊……”
“去你妈的!这都听不出来,你是猪啊?”张源虎一脚把他踹成滚地葫芦,“还张会长!张你个头!你他妈的收过他多少大洋?就他那光头,给老子做尿壶都不配!”
屋子里几个流氓地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张源虎气消了些,一指那个来报信的喽啰:“你去,也给姓张的带个信!”
那喽啰被唬得一哆嗦,腰弯得更低了:“哎!虎哥,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带到。”
“跟姓张的说:别人我管不了,可我张源虎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跟他同流合污!做这种缺德事,让他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那喽啰连连应着,倒退着出了屋子,脚步声匆匆离去。
张源虎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又抬起腿,一脚把旁边一张同样无辜的椅子踹得四分五裂。“他妈的,还跟老子同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奶奶的,现在的椅子怎么这么不经踢?”
他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虎哥,您老的力气足、火气大,任什么椅子也经不起您这一脚啊。
武进和冼峰对望了一眼,暗暗点头:这张源虎确实如张胜文所说,是条重义气明大义的汉子,值得结交。于是,武进咳了一声,道:“虎哥……”
张源虎发完了火,跟没事人似的坐回原来的座位,哈哈一笑:“让两位见笑了!我张源虎就这脾气,看不惯那些有人不做、偏要做鬼的东西!……你们要是能再见着我大哥,就告诉他一声,他的话我都记下了,决不给祖宗抹黑!”
武进拱了拱手:“虎哥是真性情,我们兄弟佩服还来不及,哪里会取笑虎哥!不过,这张景惠是何许人?这维持会又是怎么回事?”
张源虎大概说了说情况,最后总结了一句:“……依我看,这维持会就是给日本人打前站的,张景惠就是日本人的孙子!”
还真没看出来,这张源虎的眼光也非比寻常,张景惠并没有明着做汉奸,却也被他给瞧出来了。武进不由得心头暗自警醒,可别让他看出什么破绽来。“哦,原来是这样……这张景惠做了这么些年的大官,想必是深宅大院,护卫众多,就算有人想对付他,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吧?”

“那是当然,虽说他是墙头草、见风倒,可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护卫没有一百,几十那是有的……他老宅风水不错,就是在松花江那边,离这儿比较远了。”
“哦,这么说,他平时也不回去?”
“我看是,不然以他的年纪,天天来回跑,能把他折腾死。”张源虎撇了撇嘴,一副“死了干净”的表情。
“那他一般住城里什么地方?”武进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么一句,不过他立刻就后悔了。
张源虎的眼睛一直微微眯着的眼睛突然亮了,接着一挥手:“你们几个都出去,走远点,谁要是敢靠近门口十米,别怪老子扭断他的脖子!”
几个小头目本来就被他吓得不轻,这会儿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一拥而出。十米?开玩笑!你站在十米线上试试,要是虎哥一不高兴,说你是五米,你还就是五米,哥儿们还是老实点,二十米左右应该比较安全。
张源虎看看人都走远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把门虚掩上,又一坐了回去,用一种初次相识的眼光重新打量着武进和冼峰。
换成个胆小的,只怕早就心虚得躲开了他那凌厉的眼神,可武进冼峰是什么人,自是昂然不惧。六道眼神如刀剑一般,在空中绞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张源虎笑了笑,满面轻松,突然冒出来一句让两人跌破眼镜的话:“这位武兄弟,就是在美国领事馆门口和那外国女人卿卿我我的那位吧?”
武进闹了个大红脸:“呃,这个……”
“多情种子,好事情啊,哈哈!”张源虎是个爽快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下一句就宛如石破天惊,一下让两人绷紧了神经。
“怎么?两位打算对张景惠下手?”
九月二十八日。
辽宁,奉天。
关东军扶植的两个汉奸阚朝玺、赵欣伯分别成立了“辽宁四民临时维持会”和“东北绅民时局解决方策讨论会”,并且发表了所谓“独立宣言”,宣称“本会不特对张学良设于锦州之政府誓死否认”,对南京国民政府“亦绝对反对”,然后摇着尾巴向主子表示:只依靠日本之“援助”。
吉林,长春。
熙洽发表声明,同南京政府和张学良政权脱离关系,宣告“独立”,并聘请大迫通贞和吉林满铁公所长滨田有一等七人为顾问。
北平。
各界民众二十万人举行抗日救国大会,会后举行了大游行,高呼“打倒不抵抗主义”、“打倒王正廷”等口号,并推举代表往见张学良,要求抗日。张学良立即予以接见,并表示:“现各军已至相当地点,诸事均听命中央……我张学良如有卖国行为,请你们将我打死无怨”。
南京。
上午九时,中央大学抗日救国会主席何浩若教授带领一千余名学生,冒雨前往国民党中央党部请愿,受到了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丁惟汾的接见。但以丁惟汾的权限,自然对学生们的激进请求无法做出任何答复。学生们无奈,便要求正巧在场的中央大学校长朱家骅和他们一同前往外交部请愿。
外交部长王正廷知道自己是替罪羊,见了面肯定没好事,便躲在办公室里避而不见。学生们愤而涌入,混乱中,王正廷头部被学生打成轻伤,不得已在其他职员的掩护下从后门逃跑。
得不到答复的学生们又会同复旦大学、金陵大学及上海学生代表共五千余人,前往国民政府请愿。
中央执委于右任是个玲珑人物,见学生们势大,情形不妙,便没口地称赞:“一国国民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有如此之热忱,本人放大胆说中国决不会亡,日本必须被打倒!”,接着,带领学生高呼完“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国万岁!”后,便也鞋底抹油了。
学生们热血沸腾了一阵,冷静下来才意识到,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便坚持要求面见蒋介石。蒋介石左右推托不得,迫于无奈,只得在二道门前登上讲台,发表讲话,不过听来听去,还是老调重弹:“青年尤应用冷静的头脑、热烈的血,以应付国难,如果浮躁气太甚,不过加增国耻而已”,如此云云。
有鉴于青年学生的激进行为,国民党中执委特地发布了《告全国学生书》:一、大敌当前,学生要听中央统一指挥;二、学生宜效法先贤,尽力磨炼“刻励沉着”之性格;三、学生应给予政府绝对的信任。----归根究底一个字: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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