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试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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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壳快艇横冲直撞地分开芦苇荡,冲出水面,在泥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才在离江畔树林几米远的地方磕磕碰碰地停了下来
这里的风景植被和江对面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边是异国他乡,而这里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温馨。
可是他们没有时间欣赏在二十一世纪难得见到的充满原始风味的夜间美景,一行人顾不上埋怨野蛮司机张志先,七荤八素地跳下船,扛的扛,背的背,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物资装备就往林子里钻。
隔江苏联人的叫喊声渐不可闻,却又响起了另一种马达声----来自空中。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头顶的天空,看不见是什么飞机,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绝不会是中国的飞机:虽然东北边防军的空军是中国各大军阀中最强大的,但是那两百来架飞机基本上都在奉天呆着。
苏联飞机!罗立胜第一时间举起了手臂:“停!”从地面看不见飞机,虽然是夜间,但明月高悬,如果动静太大,从天空也能看到个大概。
飞机“隆隆”地在江边连绵的树林上方来回兜着圈子,虽然看不见,武进还是仰着头,循声张望着:“老张,这玩艺飞得这么慢,到底是什么古董?”
张志先懒洋洋地回答:“还能有什么?这时代只有螺旋桨式飞机。你学的军事史,应该比我清楚,还问我干吗?”
“嘿嘿,我这不是不确定嘛……要是有枝重狙就好了米口径的那种,就能一枪把它给打下来,看它还在上面转悠不转悠。”
“你就想吧!没准你还想打打鬼子的坦克。”
“呵呵,鬼子那种最常见的九四式不叫坦克,叫‘豆战车’,那装甲薄得跟纸似的,就一张铁皮米的重狙都算抬举它们了,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郑常松不以为然,提醒他现在的处境:“重狙?你有吗?一张铁皮也不是你现在手上那6.5毫米的家伙能对付的,最多能在上面打个坑!”
武进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啊:“反正现在也碰不上鬼子的坦克,有机会先弄门战防炮,那玩艺打‘豆战车’绰绰有余。”
苏联人的飞机在头顶上盘旋了几圈,终因天色太黑,不得不暂时退去了,苏军也没有过江追击,侵犯中国几乎不存在领空是一回事,直接派兵越境可就是国际争端了,苏联人还没打算立刻惹出一身麻烦。
黑夜里在林间行路存在着诸多未知的风险,但一行人也不敢在江畔近处多作停留,便尽量缩短彼此间的间隔,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西走。这里基本没有边防军----张学良的东北边防军只是相对国民政府中央军而言,早在两年前的“中东路事件”中引起的争端中,苏联远东特别集团军与张学良组建的防俄军大打出手,结果东北军伤亡达一万二千人,被迫签订“伯力协定”,割让了黑瞎子岛,丢了中国版图上的“鸡冠”。
即便有边防军,这时候恐怕也待在营地呼呼大睡了,毕竟,现在中苏两国边境又恢复了平静,打不起来仗,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更麻烦应该是南面的日本人、朝鲜人、关东军。当地的渔民们更是在辛苦劳作了一天之后,早早地回到了自己那简陋的小屋里,沉沉睡去。
所以树林里很安静,除了时而踩断枯枝的声音,便只剩下夜风的吹拂之声。这片林子不大,天蒙蒙亮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出了树林。
远远的,在袅袅升起的晨雾中,依稀看得见错落有致的村落。最显眼的是村头的一家大院,围墙怕不有五六米高,占了好大一块地皮,一看就是地主老财家。
没有卫星定位系统,没有地图,没有手机,什么都没有,一行人眼前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地,只能找个人问问了,还得顺便补充些给养。苦哈哈的老百姓见识不多,本身也穷得叮铛响,还是敲敲欺压老百姓惯了的地主老财的竹杠最合适了。
自从得知两枪干掉苏军重机枪手的是史密斯少校之后,大伙对他的观感改善了不少,原来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那枝莫辛-纳甘便不再收回,而保护两位女军官的重任就从此交给了他。
借着黎明前的黑暗,六人散开队形,轻手轻脚地向那座大院摸去。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已经看得见黑漆漆的大铁门前站着两个穿着薄棉袄的哨兵,缩着脑袋,拢着袖子,肩头挎着枝长枪,看上去像是三八大盖,一个靠在门柱上打盹,另一个低着头,骂骂咧咧地在门前跺着脚,大概是在抱怨天气的寒冷。
武进摇摇头,这么缺乏警惕性的哨兵,放了也白放,接着,他把目光转向罗立胜,立掌为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问要不要干掉那两个哨兵。
罗立胜也摇摇头,这样的货色他可提不起下手的兴趣,而且日本人还没占了东三省,谈不上汉奸不汉奸的,没必要下杀手,便指了指左边那个哨兵,握掌为拳,做了个往下敲的手势,然后又转向另一边的冼峰,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武进和冼峰互相看了看,点点头,一左一右,借着村头树木的遮掩,慢慢从两侧村民的屋子迂回过去,然后贴着墙根,弯着腰摸向大门。
两名哨兵浑然未觉,看看最多还有十米,冼峰也是胆大,干脆直起身子,朝着那个还在来回踱步的家伙走去。
那哨兵看到迎面过来个穿着奇装异服的陌生人,明显愣了一下,心里直嘀咕:哪来的小子不长眼,敢往咱何家大院冲?没听说过赫赫有名的何家店大排队吗?
可是这小子单枪匹马,不像是来找碴的啊,莫非是哪座山头上的绿林火并,被人黑吃黑给端了,逃下山来投奔咱何老大了?
对方愈来愈近,那哨兵迟疑着抬起了枪,刚要说话,便看见对面那个陌生人开心地笑了,他觉得很奇怪:投奔咱大排队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这时候,他的右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唬得他心头一跳,暗叫声不好,本能地一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这下他的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知道中了计,后面这人声东击西的把戏玩得太熟了,再想往左边转,武进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狠狠一记手刀砍在他脖子上,那哨兵一声没吭,翻了翻白眼,软软栽倒。武进一手扶住他,慢慢把他放倒在地,斜靠在墙边,另一只手顺势把他的枪也摘了下来,然后冲冼峰一瞪眼:想玩火啊?
冼峰无声地笑了:侦察兵,就得胆大心细,对付这种不入流的货色,正好拿来练练胆。
武进朝一无所觉、还在打盹的另一个哨兵呶了呶嘴:剩下一个你解决吧。
冼峰拉了拉衣服:看老子的。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哨兵跟前,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双手搭上了他的双肩,清了清嗓子。
那哨兵睡眼惺松,显然还没搞清目前的状况,看了看对面那个笑眯眯的陌生人,又看看另一边躺在地上的同伴和另一个陌生人,陡然清醒过来,边手忙脚乱地去摸挎着的长枪,边张嘴欲呼。
可是肩头的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捏得他骨头生痛,根本别想挣动分毫。冼峰头一低,闪电般一个头槌,“呯”地一声闷响,那哨兵眼前金星直冒,额头红肿起一大块,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就晕了过去。
武进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冼峰也摘下那哨兵的枪,哂然一笑:你蛮牛是样样都行,可还不是真正专业的侦察兵,也没经历过多少血腥搏杀,总归还是嫩了点。
罗立胜看到这边得了手,便带着其他人赶了过来,把两个倒霉的哨兵拖到旁边,闪在大门两侧,准备随时往里冲----其实他们搭人梯翻墙也是小菜一碟,可一来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二来爬墙总归有点让人心里疙疙瘩瘩,感觉偷偷摸摸的,不比从大门进去来得爽快。
看看大伙都已准备就绪,冼峰示意武进站到门口,自己半蹲下身子,朝武进一笑:兄弟,学着点儿!武进睁大了眼睛,这种实战的经验,可是在书本不到的。
冼峰一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铁门环,听听里面没动静,又敲了两下,这回里面传来一个明显没睡醒的声音:“他妈的,王老六、赵八,大清早的,敲什么敲!敲你的魂啊!啥事啊?”
冼峰看了看武进:回话啊!
武进两眼发直,指了指自己:我?
冼峰不耐烦了:当然是你,给你个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要!
这时候里面又骂开了:“哪个啊?有屁快放,老子还要睡会呐!”
武进眼珠一转,捏着嗓子干咳了两声:“王老六!妈的,快开门,老子着凉了,肚子疼,要拉屎!哎哟哎哟!”
门里哈哈大笑:“奶奶的,你小子铁定在小桃红床上把身子给掏空了,动不动就这疼那不舒服的!”边说着,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武进苦笑着,门“咯吱”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个脑袋,大张着嘴,正打算接着嘲笑王老六一顿,没想到眼前的是个不认识的家伙,满脸笑容顿时变成了惊愕,嘴张得更大了,然后身体动了动,就要扭身往回蹿。
突然,他觉得胸口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给顶住了,低头一看,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冼峰蹲着身子,双手握着枝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刺刀闪动着寒光,正顶在那人的胸口,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人浑身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强自咽下一口唾沫,这笑容看起来分外邪恶,看那架式,只要自己动上一动,刺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挺,自己就是个开膛破肚的下场。
“好汉,不,英雄,两位英雄,有事好商量。”这家伙是个见风使舵的主,机灵得很,压低了声音说话,显然十分了解面前两个人绝不会想惊动院子里的人,而且就算惊动了,首先倒霉的也是他自己。
嗯,挺识相的家伙。冼峰站起身子:“里面有人没有?”
“有,都在屋里炕上睡着呐。外面就我一个。”
“很好,表现不错!进去!”
那家伙苦笑着,被刺刀顶着,听话地向门里退了几步,武进一闪身,从旁边掠过去,蹲在门侧,警惕地扫了一圈,枪口随着眼神走,果然如他所言,院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堆积的一些物什,一个人影也没有。
武进低低地吹了声口哨,其他四人拖着被打昏的两个哨兵,跟着闪身进来,借着各种东西的掩护,隐蔽好了身形,枪口对着几扇屋门。
不到半分钟,史密斯带着两位女军官也赶了进来,就近躲在门边的一个柴堆后面。
开门的那个家伙看傻了眼,怎么眨眼的功夫,对方就从两个变成了九个,而且其中还有俩老外和俩女兵。
那俩女兵长得真水灵,尤其那外国女人的身材……他那贪婪的眼神还没得及在罗丝和丁玲身上转上两圈,就被冼峰用杀人般的目光打消了他的一切猥琐念头。
冼峰冷冷一哼:“关好门!”
那家伙讪讪一笑,轻轻把门关上了,再搭上门栓,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
“叫什么名字?”
“英雄,小的宋国忠……您老想知道什么,小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啰嗦,这是什么地方?院子里有多少人枪?”
这个叫宋国忠的家伙点头哈腰,如同小鸡啄米:“是是是,好告诉您老得知,这是何家店的何家大院。咱何家的大排队在这一带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足有三十多号人,四十多条枪,这几年来,附近山头的绿林好汉对咱们是恭恭敬敬,没一个敢上门惹事生非的……”
等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宋国忠也知道自己吹过头了,难得地红了一回脸:“这个,您们各位英雄除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得,甭吹了,就你们这帮窝囊废!何家店靠在哪里?”
“噢,您老是问这个啊……咱们何家店在二道岗,属于密山县,再往南一点,就是挠力河。”
密山县?冼峰看了看旁边的武进,武进点点头,现代应该是密山市,属于鸡西,在中国的东北角上,大概的位置他还是清楚的。但是二道岗是哪里,他就不知道了,听都没听说过,反正大差不差的,往西一直走,应该能到哈尔滨。
其实,二道岗就是现在的东安,要到一九三八年开通铁路之后,改名为新密山,到了一九三九年,又改名东安,成了伪满东安省省会----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嗯,很好。现在请你带我们去那个什么何家大排队睡觉的地方吧。”
事情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宋国忠眼珠乱转,内心挣扎了两下,想到平时酒肉兄弟们的情谊,但是看到冼峰和武进冷冰冰的眼神,立刻打消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这几位不像杀人魔王的样子,至少看来出来王老六和赵八还有气,自己这么配合,应该能保住小命吧?
冼峰和武进一左一右,夹着宋国忠向左侧的一排屋子走去,推开屋门,里面一片污烟瘴气,大烟味、脚臭味、汗臭味、烧火味、呼噜声,差点没把两人呛得咳嗽。借着点昏暗的光线,只见三十来号人排成一排,睡在大通铺上,而枪就乱糟糟地斜搁在墙边。
冼峰直接走过去,把枪搂到一起,武进拍了拍宋国忠。宋国忠苦笑了一下,喊了一嗓子:“弟兄们,起来了!”可是这帮大排队队员睡得正香,没人理他。
武进皱着眉头:“大声点!”
宋国忠扯起了嗓门:“他妈的!都给老子起来!起来!”
这下有人醒了,骂骂咧咧地道:“我操,谁他妈的在发疯啊!大清早的,家里死人啦?”
宋国忠也火了:“再不起来,你们全都得见姥姥去!”
醒的人更多了,有人听出来是宋国忠的声音:“你他妈还真送终啊!喊什么喊!”
武进不耐烦了,“哗啦”拉开了枪栓:“都起来!”
屋子里陡然静了一下,这声音对他们可是再也熟悉不过,半晌,有人战战兢兢地问:“请,请问是哪路好汉?”
“不关你们的事,都给我起来,穿好衣服,到院子里集合!”
“好汉,我家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三岁的娃,可别到院子里把咱给突突掉哇,那可就是一尸三命,积点德吧!”
“是啊是啊,咱们可没干过啥坏事,都是兄弟,有事好商量。”
武进是又好气又好笑:“谁跟你们兄弟,都快点,老子耐心有限得很!”
宋国忠插了一句:“弟兄们,按这位英雄说的办吧,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会跟咱们这些小人物为难的。”
冼峰那边突然传来“哎哟”一声痛呼,接着冼峰冷笑道:“怎么?不老实,还想来摸枪?乖乖给我出去,没等我发飙啊!”
听到屋子里对方有两个人,而且听宋国忠的意思,小命是完全有保障的,这些大排队队员便有些不情不愿地穿好衣服,一个接一个到了院子里,等看到外面还有几枝黑洞洞的枪口,他们便彻底老实了,排成一排,待在院子中间。
武进和冼峰确认屋里再没有人之后,便押着宋国忠也出来了:“现在,带我们去见见你们主子吧!”
九月十一日。四川。
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四军军长、川康边防总指挥刘湘,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文辉,这两位川系军阀中最大的实力派人物,为了表示对国民政府的善意,为了应和国民政府的编遣(就是裁军)倡议,提出了川军缩编方案:两人所部各编为五个师,其他五位军阀,邓锡侯、李其相、刘存厚、田颂尧和杨森所部编作五个师,总共十五个师。
这一方案,更多的是其象征意义。原因无他,蒋介石想借编遣为名削减其他军阀的势力、排队异己,自然遭到各方反对,以至于一九二九年一月一日,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军编遣会议在南京召开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各派系发现情势不妙之后,中原大战随即爆发。
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后,川军编遣一事,便再无下文。
东京。
日本外务省干部会议决定,承认之前陆军省军务局和外务省亚洲司达成的谅解,即至九月九日,如“奉天政权”仍无诚意,则将采取“国际法及惯例上所承认的一切报复手段。”日本的二重外交,态度都开始强硬起来。对此,北京《晨报》言及:“关于中村事件,陆军方面固持强硬态度,即在外务省方面,亦稍变其先时所持态度。
同日,日本外务省、陆军省、海军省、参谋本部、军令部各课长召开“十日会”,讨论中村事件,并取得一致意见:将以中村事件为契机,一举解决以铁路交涉为主的各种悬案。
陆军省军事课长永田铁山中将马不停蹄,又赶去和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参谋次长二宫治重、陆军次官杉山元研究报复的具体办法。
北平。
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议、东北政务委员会委员汤尔和按照张学良的意思,向日本公使馆馆员表示:“副司令对中村事件的态度极为公正,该事件数日内可望圆满解决。希望林(久治郎)总领事在上述交涉中暂且坚持以往的态度。假若听从军部的意见,将会对本事件的解决带来极大的困难。”
瑞士,日内瓦。
国联大会上,南京国民政府代表施肇基谴责日本企图在中国东北采取军事行动,要求国联加以制裁,称对日本如果“不加制裁,那么巴黎公约即是一纸空文。”但是国际政治从来就是强权政治,弱国无外交,国联自然没有采取任何制裁措施,
一边在磨刀霍霍,一边还在对外交解决抱着无尽幻想,可悲复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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