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话: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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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所有人都睡下了,就连画梁宫的下人们也纷纷靠在门外打盹,远远地只听得到模糊的打更声。
丝缎轻轻放下儿子的手,披衣下床来。
“吱呀……”门轻轻打开,她怯怯地探出头去看,并没有人。难道是她看错了?再仔细一瞧,昨夜下了雨的地上半湿半干,赫然有个脚印。
单独的一个脚印,证明并不是宫女太监,而应当是轻功高手路过时候不慎留下的痕迹。丝缎似乎有种奇妙的预感,知道来的人是谁,于是她凑上前看了看鞋印的方向,然后追到了后院。
朗朗月色中,那人还是一身烟色道袍不改,似乎正看着某个方向。
“是你!”丝缎难以置信地出声。
道士转过身来。容颜有些许衰老的痕迹,但即使分别再久,她也认得出自家仇人的面孔。
“你!……丝缎姑娘?”对方似乎为她的出现大吃一惊,不过在认出她后很快就释然了,“没想到这宫殿的主人竟是你。”言罢似乎陷入沉思。
丝缎握紧了拳头,远远地瞪着他。
这个男人的出现,叫姐姐茶饭不思神魂颠倒,母亲为此流了多少泪,丝缎一幕幕都记在心里。她和姐姐一衣同胞,生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姐姐却体弱多病,常做噩梦,她始终健康,虽然称呼一声姐姐,事实上自己照顾她的时候居多。
“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儿是皇宫,而且你……”丝缎咬住了牙。
你这妖道!按大济律法,理应处斩。
虚谷微微笑了一下,还和过去一样温和,他说道:“我来寻找真龙太子,路过这儿,就遇上你了。”
“太子?”他说的是宋旌吧,东宫离这儿可远,怎么迷路也到不了她这画梁宫才对。
“不错,他或许现在还不耀眼,将来却会成为一代明君,”见到故人似乎让虚谷的心情很好,他朝丝缎的所在走过来,“这里有一件你姐姐的遗物,我想既然遇上了你,或许也是天意,就交由你保管吧!”
丝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宽厚的掌心上,赫然是当年虚谷留给姐姐的辟邪之物,只奇怪的是缺了一半。
“遗物?”她喃喃念道,“姐姐莫非……”
虚谷不着痕迹地一叹:“丝绦姑娘……辩音道长已然飞仙,请不必过分伤怀。”
丝缎颤抖着手接过那残缺的镇邪物,翻来覆去地看,许久也不见说话。
“我能看出,你有富贵之相,只是切忌争名夺利。你与她不同,她若有你一半淡泊,也就不致非得自我了断。”
丝缎浑身一震,情不自禁道:“姐姐是自杀而死?”
虚谷苦笑:“莫非你误以为是我杀了她?”不待她作答,有自言自语,“生死皆有命数,我从不做逆天之事,因此也没有阻止她,你若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二人在庭院中立了许久,虚谷似乎也不急着离去,目光温和地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错了,我从来不是个淡泊的人。”
低垂着头的丝缎忽然幽幽开口道:“我不争,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愿,这其中的恩怨情仇,道长是方外之人,又岂能明白。”
虚谷微笑:“贫道浅薄。”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但无不报之理。”
说到这儿,丝缎断然后退开几步,将手中利器藏于袖中,高喊道:“有刺客!”
最先被惊醒的是值夜的太监宫女,他们很快就循声找来,将吓得跌倒在地的丝缎搀扶起来,很快地巡逻的大内侍卫也赶了过来,将虚谷团团围住。
虚谷面对数不清的刀枪,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一分畏惧,他掸了掸衣襟,就这么束手就擒。
丝缎靠在奶娘的怀里做出被吓坏了的模样,心里却对虚谷的这番奇异举动感到费解。几天后内务府差人来禀告她,那天的刺客承认受人指使,企图以法术谋害四殿下,今晨已被拉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几天后男人来看她,惊喜地发现宋渊已经能下地活蹦乱跳,欣喜异常,其中的缘由,却只有丝缎一人知晓,她将把这当做她一生的秘密,死守到底。
“端王爷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宋渊才刚踏进掬月斋的大门,就听后门传来一声恭维话,不消说,自然是店主无疑。
“哪里哪里,本王只是路过永宁坊,一时心血来潮就想进来看上一看,”宋渊对卫檀衣还远谈不上信任,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卫檀衣突然示好的目的何在,“听人说你这店里奇珍异宝无所不有,本王可当否见识见识?”

卫檀衣笑容可掬:“这有何不可,上门皆是客,只怕敝店简陋,没有能入王爷法眼的宝贝,倒是王爷可不要取笑草民才好。”
过去宋旌上这儿来,他或许也就这么热情招待吧!如此一想,宋渊心里多少有些得意,这样的人才若是肯为自己效力那是再好不过,如若不能,只要不站在宋旌那边和自己作对那也算是万幸。
两位随从分立门旁,宋渊独自在不大的店面中转悠起来,时而翻翻茶案上的古卷,时而摸摸多宝格上的彩釉塑像,倒是也有些颇合口味,不过他向来对古玩无所偏好,也难辨其真假,此番纯属观赏,并无意购买。
“王爷若是看上什么,草民不敢隐瞒,必将实价上报。”茶案边,卫檀衣碾着茶块说道。
“本王倒信得过卫公子,只是自己没什么眼光,分不出好坏罢了。”
卫檀衣将茶末倒入茶碗,一面将沸水缓缓倒入一面搅动:“都是些前人喜爱的玩物,谈不上好坏,不过凭个人喜好不同,选择不同,真要说眼光,古玩商人却是最没眼光最贪心的人了。”
宋渊大笑起来:“这话可有意思!”说着转身又回到茶案边,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余光瞥见果盘里斜插着一件眼熟之物,不由得“咦”地发出一声,伸出手去。
“王爷可留神割了手。”卫檀衣并不看他,却知道他要做什么。宋渊不作答,小心翼翼将那物轻轻抽了出来。
熟悉的形状,细长的锋刃寒光闪闪,环状的刀柄有一掌宽的长度,接缝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坑。
“诶……?”他皱起了眉,这虽和他枕下的那一把很相似,但刀刃却是对称而开,而且这一把有一个圆坑,自己的却似乎是有个圆凸。
“怎么,殿下中意的却是这个?”卫檀衣不甚在意地问。
宋渊面色凝重,转头吩咐随从:“把门关上。”那二人立刻分头将门带上,店中失了光线,忽然就暗下来。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卫檀衣似乎有些迷惑,但更像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在乎,依然细心点茶。
他不答,只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那晚枕下匕首割破了黄纸,他便又重新叫人找了一张包上,因为担心有人对自己不利,出门都不忘揣进怀中。
黄纸发出嚓嚓的声响,被慢慢展开来,两把对称相似的匕首赫然呈现在眼前。
这回连卫檀衣也禁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
宋渊一左一右将它们执起,然后缓慢拼合,只听“咔”一声轻响,圆凸恰好卡入圆坑之中,两把匕首合二为一。
“剪刀?”二人异口同声。
眼前的确实是剪刀不假,相对开刃,圆环做刀柄,再有个契合的接口,这不是剪刀又能是什么?
宋渊将剪刀握在手中,慢慢空剪一下,又一下,卫檀衣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手中的茶,只是微微眯起眼,冷冷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韩如诩只是从门口过,并没打算做什么,却看见掬月斋意外地大白天门扉紧闭,心中奇怪,便停下来看了几眼。
安他心似的,门很快就开了,出来的人却又让他大吃一惊,连忙行礼:“卑职见过王爷。”
宋渊满面春风,和上次宋旌气急败坏的离开形成鲜明的对比,韩如诩忍不住往后瞧,却见卫檀衣的脸色和上次送走宋旌并无太大差别,依然是那么冷冷淡淡。
“是了,前些日子本王请到一位大名鼎鼎的制香师,过几天她就要再入京城,卫公子若是有兴趣,我倒可以为你们做引荐。”临别时宋渊回过头来,认真地建议。
卫檀衣奉上微笑:“多谢王爷厚爱。”
韩如诩看着他们这么一来一往,心中不免惊讶——这才几天,他们二人就如此熟稔,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然而宋渊并没有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只是说:“我依稀记得那披香夫人身旁跟着的一对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九分相像,而且还有那么一种熟悉的味道,或许也是件趣事。”说完带着随从大步离去。
“恭送王爷。”字句恭敬,卫檀衣的语气却透出一股难以言语的奇妙。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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