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话:薤上露,何易晞,人去何时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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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如诩陪着淬思道城外山上去见崔谨,要将糕点送给他,可是到了那儿却一个人也没见着。本说干脆回去好了,淬思却打开了一个锦囊,说是主人交代过若是人不来,就打开看。
&ldq;主人说,如果小牧童不来,就一定是出事儿了,我们得上他家去找人。&rdq;淬思看完锦囊里的纸条,认真地告诉韩如诩。
护花使者于是仍旧陪着,二人一路打听,终于在山另一头找到了一间独门独户的小木屋,家里门扉紧闭,院子里只有些小孩子玩的陀螺之类放着。
&ldq;他没说倘若来了也寻不见人该怎么做么?&rdq;韩如诩找茬地问。
&ldq;主人说无路可走时候记住一个字。&rdq;
&ldq;……等?&rdq;
&ldq;韩大人果然是主人的知己!&rdq;对面几欲呕吐。
一等等到了太阳下山,终于有位大婶上山来了,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六七岁年纪,手里抓着的烤地瓜糊了一脸。淬思赶忙上前询问,这才得知这家的男主人今晨突然过世,崔谨拿不出钱来,要将家里的东西都当了买一副棺材给爹下葬,一大早就进城去了。
韩如诩摸着下颌:&ldq;难怪连牛都不见了。&rdq;
淬思接过大婶怀里的小姑娘,替她擦了擦嘴,问了些家里的情况,得知家里出了老牛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家人都靠不知谁的接济在过日子,小姑娘从来没见过铜板。
天色渐渐暗下来,直到全黑才算等来了小主人崔谨,可奇怪的是他身后还跟着本该去了东宫的卫檀衣。
卫檀衣显然是特意将崔谨送回家来的,徒步走了这段距离,已是满头大汗。淬思手里的帕子沾满了地瓜,韩如诩于是把自己的递了过去,换来啧啧几声。
&ldq;剩下的银子拿好,过些天就带着妹妹离开,记住了吗?&rdq;临走前卫檀衣特意嘱咐,崔谨两眼仍旧通红,瓮声答好,怀里搂着妹妹目送他们上马。
一路无言,黑暗中韩如诩必须十分小心才能看清前方的路,可卫檀衣却像夜猫子一般行走顺畅,这让他十分不解。&ldq;对我而言,白天黑夜是没有分别的。&rdq;卫檀衣听了他的问话后,只是这么敷衍地答了一句。
淬思偏头向后,笑着多嘴:&ldq;对我而言白天黑夜也是完全一样的哦,韩大人肉体凡胎,还是走后面吧!&rdq;把后者气得鼻子都歪了。
进城的时候由于城门已关,交涉费了不少唇舌,卫檀衣说服不了守城侍卫,干脆回过头:&ldq;韩大人,借你官威一用。&rdq;
&ldq;借借我什么?&rdq;韩如诩惊讶地反问,哪有借&ldq;官威&rdq;这种虚无之物的说法。
卫檀衣却不管他借是不借,仰头大声道:&ldq;城外是奉皇上旨意出城办事的御前侍卫韩大人,若不能及时回宫禀报,后果凭你们几个承担得起吗?&rdq;
韩如诩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这算什么,公然欺君那是要掉脑袋的啊!
城门果然开了,守城侍卫对他们连连道歉,央求千万不要告诉皇上他们碍了事。韩如诩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就看卫檀衣架子极大地哼一声,摆了摆手就进城去了。
一整晚,韩如诩都在为伪造圣喻之事辗转反侧,好几次噩梦梦见自己被以欺君罪名拖到刑台上去,抹着冷汗醒过来,心里把卫檀衣骂了一千一万遍。

对宣平帝而言,这是一个比十四年前更可怕的日子。
距京城只有两个时辰路途的灵室山里有个庞大的仓库,里头藏着数目可观的兵器和金银粮草,绝不是一两天能囤积出来的。
暗卫房宿满身是伤地回到尊微宫中,向他作了如上汇报后就倒地气绝,由于拿不准他是否中毒,宣平帝不敢靠近,也没有宣太医。
益王宋甄的秘密已被发现,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再等,一定会立刻发动兵变,宣平帝忽然后悔自己因为多疑而将两名御前侍卫全都打发暂离。此时此刻若是宋甄逼宫,他是全无还手之力,必死无疑。
天即将全黑,一旦天黑宋甄定会按捺不住立刻行动,尽管京城中有十支禁军队伍可供调遣,但如今两名御前侍卫均不在职,拥有调兵权的三位将军也都不在京城,他当真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早知如此,就不该叫房宿去打探灵室山的秘密,还能拖延上十天半个月。
外头已经传来了异样的躁动,虽然只是一阵阵的脚步声或者吆喝声,平日里禁军巡逻也会有,但他却敏感地觉察到其中的异常——某种不能用言语表述的,君王的本能警觉。
宣平帝颓然坐在宝座上。
这或许是自己十四年犯下那样罪过的必然报应吧?自己根本不是真命天子,所以今日将会由另外的人取代自己。先人一语成谶,十四年后的宣平五年就是自己的死期。
&ldq;汝非真命龙君,若不悬崖勒马,德仁十四年便是汝之死期!&rdq;
德仁是他刚登基时候的年号,堂兄刚刚去世不久,那人就来找到自己,说了这番话。德仁十四年,算下来正是宣平四年,为求太平,他将年号改了又改,总觉得难以安心。然而年号不过是纸上的字符,天命终究还是写在了血脉之上。
死亡的脚步逼近了,他几乎窒息,倒在宝座上动弹不得。
他毁了真正的诏书。当年,他焚去先帝传位于胞弟宋甄的诏书,伪造了一份笔迹相同的诏书放入匣中,名正言顺地成为了这天下的主人。但是瞒得了天下,他却瞒不了宋甄,胞兄既要传位于他,必然事先有过言语透露,最后却是一个堂弟成了继承人,尽管那时的宋甄年纪尚幼,却不会善罢甘休,皇家后人,又有谁是善茬。
皇家后人……不!不能再想那件事,那不重要,从来也是这般你方唱罢我登台,什么血统,什么命数,全都是假的。
门猛地被撞了开来,鲁公公摔了进来,高声哭喊道:&ldq;皇上!不好了!益王爷造反了!&rdq;几乎与此同时,尊微宫外响起了呐喊声,叛军已杀到近处。
——有任何机会……都要报仇!
——我们……家的人,绝不能任人宰割……年,就是他的……届时你……
——逆天而行必然……无须有任何畏惧,将此时此刻的……尽数加诸与他。
——我……氏的荣耀……重振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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